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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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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回到宫中,这天颐宫,如今属于我了。
天颐宫并不算很华丽,父亲大业未成,自然不会耗费国力去修建太过华丽的宫殿。整座宫城也不过分为四部分,正殿上朝,偏殿议事,后宫是后妃和年幼子女住处,东宫原本我住,现在就空了下来。
我住进了寝宫,因为并没有妻妾,父亲的女人们也还没有散去,我只是清出一处宫殿作为我平时宿处,其余还一切维持原样。反正,我还没大婚,倒也没必要急着处理后宫。
我有些倦了,也不清理,直接倒在床上。和丞相的一番交锋实在辛苦得很,我几乎是他带大的,这时候却要来伤害他欺骗他,很是困难。
在我幼年的时候,丞相便如兄长一般,又是长辈师父。他无事不通,算无遗策。我跟在他身后学了这么多年,也只在阴谋诡计的小心思上胜过他——这点却不是他不会,而是不肯花心思。若是敌人甚至下属,也许他还费心去研究一下。但对我,他向来没有戒心。
所以活该他痛苦。
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苦笑着。
脚上忽然传来异样感觉,鞋子被脱下,然后是袜子。女人声音唠唠叨叨:“现在都是王上了,还这么邋遢……就算睡觉,也先把鞋子衣服脱了啊,也不嫌难受。”
我心里一暖,一下子转过身去:“绣姨,我没睡呢,自己脱就好。”
绣姨是母亲原来的丫鬟,跟着母亲嫁过来,算是通房丫头。母亲死得早,我是她养大的。父亲在她那里留宿过,她当然不能再嫁,可父亲也没给过她名分。
我小的时候很傻,羡慕一起玩的孩子都有爹娘,又听了别人说什么名分扶正之类的话,跑去问父亲,为什么绣姨不能当我娘,做他的妻子。
父亲当即大怒,出门去了绣姨房间,挥手就是一巴掌。父亲说,记着你的身份,别做痴心妄想。
我大哭着为绣姨辩解,拼命说着不是绣姨教我的。父亲冷冷看我一眼:“别以为你是我独子就如何,你娘亲也不是正室。”
我那时几岁?五岁?好像就是丞相到来的前后。我当时不哭不闹,把自己关在房里半步不出,抱着膝盖傻傻发呆,呆了足足三天。第四天出屋的时候,府上已经多了一个十几岁少年。他拿了一个竹蜻蜓逗我,被我冷笑一声挖苦过去:“幼稚!”
我出了屋子去跟绣姨道歉,绣姨忙着为我准备吃的,丝毫不觉得我哪里有错。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对我。在父亲身上得不到的一切,都有她给我。
她这一辈子只有父亲一个男人,可父亲出殡,她却连去都不能去——当然,在我看来,不去也好。
绣姨见我不说话,似乎以为我在难过,手轻轻抚过我头顶:“小河,想哭就哭吧,绣姨不让别人进来……”
我摇摇头:“不用了,绣姨。”
她为我打来热水,帮我泡脚。我连忙下地自己去弄,绣姨一脸慈爱看着我:“小河,绣姨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你现在是我们南朔的王了。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绣姨也就能做点小事照顾好你,让你放下心来……”
她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不过你很快就要大婚了,到时候自然有玉儿照顾你。”
姜玉是三叔的女儿,自小就和我定亲了的。不过……
我微微苦笑:“我要为父亲守孝,婚事还是算了吧。”
绣姨大惊:“这怎么成?玉儿只小你三岁,再守三年孝,她就太大了。”
看,绣姨就不会说什么“后宫无后,不是国家之福”之类的话。
我继续苦笑着:“绣姨,玉儿喜欢谁,你也不是不知道。”
绣姨怔了下,手下动作停住,缓缓吐了口气:“你也知道了。”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道她喜欢丞相?”我笑着,实际上是带着些恶意的,“她已经来找我说过了,我说,只要她能说动三叔,我绝不阻她。”
绣姨怔了怔,脸上显出疑惑:“这……好吗?”
“婚姻之事,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好?”我答道,一副并不甚在意的样子。
绣姨所担心的重点向来是我,也就不再多说,干脆为我研究起哪家女子比较好。
鄂州之下有七座主城,其中四座是死忠南朔的,我继位后也向我效忠。剩下三座却主要以父亲为首,在继位方面更倾向二叔。和他们结亲是个好主意,不过绣姨提出那几名城主之女,显然更多是出于门当户对的考量,和品貌如何,倒没那么多其它心思。
至于鄂州的鄂城,也就是南朔国都之内,就是主要的文官武将,也分成几派。我是正朔,最多的也就是我这一派。其余是拥护二叔的、二弟三弟的——三弟年纪虽小,母亲却是太后。若她不是康国人,这王位也许早没我的份儿了。
最好笑的是还有丞相派。丞相为此还大动肝火,下令此事休提。但拥立之功是多么吸引人,丞相手里的势力又是多么可观。这一派行动隐蔽些了,却始终没有消失。
丞相是文官之首,三叔在天下的武将中也可称得上无敌,自然威望极高。如果这两个人结亲,将是什么样子呢?
我笑起来,几乎等不及看到姜玉行动了。
亲事暂且不急,第二天一早的朝堂,才是我目前最大的难关。
尽管我从十岁出头就帮父亲处理一些政事了,在别人看来,我年纪依然太小。虽然父亲生前就指定了我,但真要众人信服,还有很长的路。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好,不停做着恶梦,都是父亲那张和蔼仁义的脸。
第二日我上朝的时候,十分意外的,并不紧张。可能因为一早起来,我就听到了一个爆炸消息。
——金重称帝了。
如今天下五国,江南是朔国,江北汶国韦国,江东康国,还有极北处的燕国。国势而言,自然韦国最盛。燕国地处边陲,极少和其它国家发生冲突。其余四国互相盯得很紧,谁也不敢先行称帝。金重却选择我登基之时称帝,简直是故意看不起我。
虽说我的目标并不是称帝,而是把朔国折腾灭掉。但这么明显的轻视,还是让我怒了。
在朝堂上,我扫视一圈:“孤也要称帝,你们准备一下吧。”
众人都惊了,丞相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我。我回视他,带着傲气。
我才懒得玩什么劝进谦让的把戏,看着他问道:“怎么,丞相不赞成?”
宗冠离上前一步:“先王因大业未成不欲称帝,如今王上继位,自当正名,以正视听。”
我笑着点头,吩咐下去,让他准备登基为帝的事宜。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接下来朝政处理格外顺利。父亲生病的时候留了不少事情,都由丞相处理。现在我既然继位,权力似乎也该交给我了。
只是丞相并没有表示出交权的意思,我也不逼他,说着些“劳苦功高”之类的词语,把我能控制的方面做些批示,便算下朝。
丞相、二叔三叔,还有几名权重大臣跟着到了偏殿。丞相向来不会在人前指责我,二叔却皱眉道:“楚河,你自己说要称帝,这实在不太妥当。”
我坐在龙椅上,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反正也是要做,装什么呢?”
二叔被我噎得怔了下,三叔不愿他和我对上,对丞相示意。丞相站在一边,看着我道:“王上既然要称帝,婚事是不是该抓紧办了?”
我叹了一声:“我想守孝三年,三叔……”
我看向三叔,他怔了下,眼圈马上红了。三叔为人忠义仁厚,他和父亲结义多年,当真是亲身兄长也不过如此。听我这么说,他嘴唇微张,似乎是要赞同。
丞相却马上道:“这怎么可以,玉儿已过及笄,不该再等。而且皇帝无后,总不是件好事。”
我脸红了红:“那……也不知玉儿意下如何?”
宗冠离目光闪动了下,手中折扇摇了摇:“王上和玉儿青梅竹马,她想必是欢喜的。”
“孤还是先问过她的意思吧。”我转对三叔笑笑,“三叔是女家,连二叔都不方便去问了。”
宗冠离听出我的意思,便一拱手:“此事王上不必费心,冠离去处理。”
我挑眉:“如此劳烦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