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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房添丁 ...

  •   等玉茗和玉瑶急匆匆地回来的时候,寒梅还没有回来,许京鉴心里隐隐地不安——寒梅是最稳重的,断然不会不分轻重,差事了了自然应该先来回话。
      “邵大夫已经走了,奴婢只是送了他出去,并未多说什么。那邵大夫却说了几句,模模糊糊的,意思就是二夫人让用便宜的药吊着,不让叶姨娘断气就是。”玉瑶低声道。
      玉瑶性子温和,话不多,但胜在谨慎,许多时候,若有些需要掂量的事,许京鉴倒乐意给她去做。虽然玉瑶做不到寒英那样心思灵敏,至少稳妥。而且玉瑶是个圆脸,瞧着喜气,故而接礼待客一类,多是玉瑶去做。
      “做得好。”许京鉴温声道,“寒梅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四叔哪里是多话的人,倒说了这么久。”
      寒英低声道:“想是有事绊住了。寒梅身边没带人,姑娘稍等一等,过不了一会儿定然就有人回话了。”
      许京鉴点点头。寒梅少言寡语,做事一板一眼,若是论放心,第一个就是她。因此,许京鉴叫她管理一应公中人财来往,许家新进来的小丫头们都是从她手里下来的,从公中支取一应财物也都是她盯着。若是有事,寒梅随手抓个丫头来传话必然不是难事。
      只是等了半天,寒梅也没回来。眼瞧着丑时都过了,就在许京鉴想打发人去叫的时候,许钟昆身边的荷舒过来了。
      荷舒进门行了礼,温声道:“七夫人生了,是位姑娘。”
      许京鉴抚着心口站起来道:“是喜事。什么时候?”
      “一刻之前。”荷舒微笑道:“四老爷说他和四少爷不方便去,等着天亮了再说,寒梅姑娘已经过去了。七老爷眼下一律不让人进院儿,让全管家守着院门,只说请姑娘过去。”
      许京鉴笑笑说:“好,荷舒辛苦了,我这就去。”
      寒英送人出去顺便从荷包里抓了些银瓜子给荷舒。等她转身许京鉴脸上的喜色已然不见了。
      “可惜了。”许京鉴冷冷地说道。
      若还是个儿子,她大可一用。
      屋里剩下的丫头们都低了头不敢回话。许京鉴起身道:“既然是喜事,我自然是要贺喜的。玉白去拿了我打好的一个赤金镶玉项圈并两个福字赤金镯子,再添一对儿寿字儿金簪子和蝙蝠玉佩。寒英留下,不管是谁来我院子里来问,一律不让进屋。玉白玉瑶跟我去。”
      丫头们答了是,许京鉴拔了钗子,戴上一朵白色珠花,叫玉瑶给她披了件斗篷急匆匆地抱着手炉走了。

      到了七房院里,全儿行了礼低声道:“大姑娘来了。奴才一直看着,六房和三房的几个外院丫头在远处看了看,倒是没有人过来问话。”
      全儿会算账,记性好,许家生意多经过他的手,是以家里头的丫头小厮对他都很客气。他只需要一眼便可以记住一个人的样貌名字,是以叫他守门,一来不管是哪一房的人都不敢造次,二来他也可以记住来的人告诉许京鉴。
      许京鉴略一点头,示意玉瑶塞给全儿几个银瓜子。
      毫不意外。三房是要打听事体,以备对策。六房无风不起浪,怕就是想惹个热闹出来。二房的事六房没赶上,心里不舒坦,可得是闹点事情出来。
      进了屋,只见七老爷已经满面喜色地抱着新得的女儿逗弄。
      七老爷眉眼锋利,瞧着是个最严肃正直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七老爷的人品学问是决没得挑剔的,只是有些过于古板,有些不近人情。七夫人与他算是相敬如宾,没有怨言,倒也没有什么夫妻感情。
      “恭喜七叔得了五妹妹。”许京鉴行礼问好,叫了寒梅问道:“七婶如何?”
      “七夫人很好,只是劳累了些,已经睡下了。”寒梅低着头答道。
      许京鉴瞧着她的样子心知不好,只是面上不显:“那便好了。许多礼物不便都拿来,怕大半夜的惊扰了人,就先拿了些金玉的过来讨个彩头。”
      玉白玉瑶捧了礼物上来行礼,口中说了几句吉祥话。
      只是她们两个现在身上的衣服还十分素淡,扎着白腰带,虽然是为了大老爷的孝,这场面瞧着也还是十分不伦不类。
      七老爷将孩子递给奶嬷嬷,含笑道:“很是。大侄女一向是最知礼的。”
      七老爷身边的嬷嬷会意,叫奶嬷嬷抱着孩子并一水儿丫头都下去了。
      许京鉴心知是有要事要讲,便让玉白玉瑶和寒梅也去喝口热茶。三个丫头低着头行了礼下去了,门外的小厮关了门,这暖阁中就只剩下她和七老爷并两个七夫人的嬷嬷了。
      七老爷等人出去了也冷下脸来:“她不能再生育了。”
      许京鉴有些惊讶,又很快反应过来。过去的一个月她都在忙父亲的事儿,虽然嘱咐了人却也难面面俱到。二房忙着和徐家说亲事,四房和她是一气儿的,想来只有三房和六房可能动手脚。胎大了不好打就只能琢磨着不好生。还好七夫人命大,不然怕是会母子俱亡。
      许京鉴抚着胸口低声道:“人还在就好。七婶和五妹妹吉人天相,没让那起子小人得逞。”
      七老爷默然点头,哑声道:“郑氏今天闹了,幸好她没去。”
      许京鉴心下一凛,道:“怪我,不应该今天把事情翻上来,喊打喊杀的。”
      七老爷摇摇头道:“你父亲热孝还没出一个月,二房就恨不得把人直接抬进门,着实过分了。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已经有一个争气的儿子了。”
      许京鉴心说她不过是不当着你的面生气,脸上却还是含了温柔的笑意:“七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现在才六岁的许家七少爷许锡柏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如今便能将《论语》背了不少下来,教书先生都连连感叹他是神童。他是这一辈唯一有希望走科举的人,是以整个许家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许家能不能从鼎临回到上京,只能指望这一位七少爷。
      七老爷也笑了,拿起热茶道:“锡柏聪明,有他祖父的风范。”
      许老太爷当年可是二十六岁便状元及第,不到三十岁就去了上书房为皇子们讲学,今上就是那时对许老太爷印象深刻。今上没有做过太子,登基之前一直是最不引人注意的诚亲王,先帝晚年醉心于黄老之说,请了一位国师整日求仙问药,以至于神思昏聩,常常无端指责诸位皇子,是以诚亲王曾经在宫里很不受待见。可许老太爷为人清正,从未踩高捧低或落井下石,故而今上对许老太爷印象相当不错,一直加以提携,以至于许老太爷的门生,都在朝中被高看一眼。
      许京鉴正色道:“侄女正有一件正经事要说。七叔可愿意让七弟外出求学?”
      七老爷放下茶盏,问:“师从于谁?”
      “蒋平大人,当今圣上御书房行走,祖父的门生。”许京鉴压低声音道:“蒋大人顾念旧情,仍然愿意提携。只是眼下没有适合联姻的人选,尤其是三年孝期变数太大。如今七弟已经六岁,家中种种七叔也知道,是在是不宜求学立身。蒋大人寒门出身,御下极严,家风清正,且蒋大人长子如今十岁,次子七岁,正是和七弟年纪相仿。”
      七老爷略一皱眉,点点头,道:“你想的清楚。”
      许京鉴知道是这位七老爷又想起了自己命途多舛,屡次失意,便低声道:“七叔出了孝,还是有机会的。”
      “罢了,我自己清楚。”七老爷长叹一声:“修身齐家尚且做不到,何谈入仕。侄女不必劝我了。”
      许京鉴不敢答话,低头行了一礼。
      这位七老爷虽然不近人情,但圣贤的教诲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也正因如此,这位七老爷虽然人缘不好,但与许老太爷的不少门生都一直有往来。许家在京中的人脉,一半是靠着这位七老爷的。
      “还有一事。”许京鉴抬头问道:“敢问七叔,五妹妹的名字可定下了吗?”
      “嗯。你们一辈从‘金’字,男孩从第一个字,女孩从第二个字。”七老爷微眯着眼道:“锡柏另一个字从了‘木’,那么五丫头就叫‘梓钰’了。”
      许京鉴低声道:“家里头有一批丫头是‘玉’字,同五妹妹撞了音和从字的声部。”
      “正是这样,也就图好养活吧。”七老爷长叹一声:“这家里头不留人啊。”
      “降生平安就好养大了。”许京鉴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七叔早些休息。明日我写一封书信,七叔也写一封,装到一起用七叔的信封发出去吧。我和蒋大人的夫人不甚熟悉,许多事不便明说。”
      七老爷颔首,道:“不送。”
      许京鉴知道七老爷大约要好好想想书信内容了,便也没有多加打扰,规规矩矩地行礼后退下了。
      许京鉴走出门,全儿远远地行了个礼,倒是三个丫头立马迎了上来。顾忌着还在七房院门口,三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寒梅说道:“天冷,且又下雪了,姑娘快些回去吧。”
      许京鉴微微仰起头,只见漫天大雪飘落,月光冷清,天地间寂静无声。
      “走吧。”许京鉴哑声道。
      送走了七少爷,就保下了这一辈的希望。
      许钟昆不入仕是因为家中种种,他为了帮她没有精力科考,更不用说从小到大他和四老爷为了帮助大老爷打理内外毫无机会求学于鸿儒。五少爷身子病弱,药不离口,更是与仕途无缘。大少爷与三少爷都是三房的儿子,有能力又狠心却拘泥于争斗而不求上进,而且三老爷三夫人都是没成见的。二少爷是个没出息的花花公子,更不能去了。六少爷年幼,便已经和六夫人极为相似,每日只知道无事生非,没有一份心思用在正经地方。
      许京鉴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许钟昆。
      许钟昆聪颖异常,与林家人交好。林家何许人也,上京世家中绝对说得上话的。今上后宫里头颇为得宠的一位纾贵妃便是林氏,宫中先后有三位林氏后妃,且前朝中林氏大小官员不下十位,陛下更是借着林家的力气登上的宝座。许钟昆的一位同窗挚友林怀远是林氏旁支子,他的父亲曾经叹息道,若是许钟昆有心入仕,定然会是搅乱风云的一把好手。
      许京鉴知道,她这位好四哥,心机谋算远胜常人,极为擅长决断,林怀远曾经询问过他是否考虑入宫为皇子伴读,以便日后成为亲王幕僚。可是许钟昆拒绝了,理由是他要先守住许家。
      林怀远后来倒是入了宫门打算做伴读了。
      许京鉴十分清楚,许钟昆的本事不在面上,而在混沌的风云中。她的早慧是因为父母无能,许钟昆有着一位聪明绝顶却郁郁不得志的父亲,至少在后宅他不可能受什么委屈。然而许钟昆仍然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她的身边,与她一同面对这噬人的泥潭。
      越是腌臜迷乱,许钟昆就越是如鱼得水。他会为了这繁杂纷乱的迷局而更加兴奋,却不会过问对错是非。他不信鬼神,不敬祖宗,更不在意金帛官爵,他似乎只沉迷于在她身边想方设法地帮助她。许京鉴曾看见他曾经亲手将大相国寺的神签丢进深潭,温然微笑道:“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许京鉴不知道四哥求什么,他似乎只是认定了要保护好自己,即使许京鉴并不认为在这个磨牙吮血的许家大宅里头有什么值得他对她另眼相看的。
      许京鉴又是为了什么呢?
      拼着一口气,她大可以让族长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出路然后离开许家,就算是只带走她母亲的嫁妆,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她选择了留下来。
      不是不甘,而是她许京鉴不允许自己低头。逃了,就是低头。
      “先去看看四哥。”许京鉴低声道,“就玉白跟我悄悄儿地从后门进去,别惊动了人。”
      玉瑶和寒梅应了一声,行了礼离开了。玉白上前一步扶住了许京鉴的手臂。
      她们的鞋是额外纳了千层底的,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极了白骨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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