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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棋坪翻覆争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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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久姑娘的脑回路真真与众不同。
她又重新去柜台买了几杯咖啡,好在众人也并未将注意力停留在刚才的事上。橘月学姐微有尴尬,不过良好的素养让她依旧谈笑自若,好似刚刚只是一场玩笑闹剧。莫一沙也不以为意,他比较在意的是,回来后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的林久。
正要皱眉,起身。
却忽见自己的袖子被林久扭曲地攥住。姑娘垂着眼睛,眸光烨烨闪动,像两颗未经琢磨的原石。
“这是何意?”
“莫一沙,我很在意,所以想弄个明白呢。到底是我不认识你,还是你不认识我。”林久小声说,语气略带嘲讽。
“看来你的世界,依旧是非黑即白,毫无长进。”他眸光向上,看到天花板上的灯花,开成一朵鸢尾的形状。半晌回答,语气略带讥刺。
“尺壁寸阴尚且留痕,遑论青山,也可久长不老。”
“你有所未闻,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窗间过马,跳丸日月。
既已隔山隔水隔万千重,白发苍苍也应如新交陌路。他转淡杏眼吝于情绪,于己而非于她。只因了早早越过疯狂后,不得不醒过来,醒来看残山剩水一败涂地。求而不得如若只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那该多好,不会忧及性命虑及其他那该多好。
过不去的也该过去,谁说这不是一种侵凌死地。
“林久,我来问你。”
“硅酸能溶解在水中吗?”
“电阻两端电动势相等能成阻吗?”
“无效等位基因能指令合成有功能的蛋白质吗?”
他一问又一问,她只是以沉默作答。因为所有的答案都装在喉管里酸胀不可吐,都是“不能”二字。
“尼采自诩为太阳,可他究竟成不了太阳。不是每个超人啊,都能够被宽容。”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松开了,白衣香草少年郎啊。
她多想成为一次超人可天空太远。
可,此生多寒凉,此生越重洋。
“莫同学,你等下。”
莫一沙回头,是W大学生会的阿雅学姐,也就是,林久的顶头上司。阿雅人不可貌相,虽丝毫不像是个学姐,却是个十足的四川小辣椒儿。
“林久是我罩的,我这人就一毛病——偏心护犊子。她虽然很二很傻EQ欠费,让人咬牙切齿像块糍粑。但这姑娘实诚,我喜欢。”她叉腰拍腿,像是护着小兵的圣女贞德。
“哦,好啊,我不喜欢。”
“你!”
阿雅张口欲言,却见到了莫一沙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样修长漂亮的杏眼里,冷漠是唯一的表情。那里不是盛着厌恶抑或愤怒。
冷漠得让人并不觉得真切。
程望帆那天只是偶然路过KFC,无奈如木雕泥塑的小姑娘太过显眼,无可忽略。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小娃娃。
他站在玻璃窗外,思忖小会儿,带着可有可无的笑。本来要拔脚而走的脚却神是鬼差进了店。
“林久儿,理我一理呗。”他拍了拍姑娘的头,可姑娘早已自动忽略了他。
“小美人儿你也太冷淡了吧。”不理。
程望帆于是有些苦恼了,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机智如他也没有经验啊。
用两根手指把小姑娘的下巴略微抬一抬,想观察下表情,这下好,一动不动的姑娘炸毛了,忽然一记飞拳,差点把他的手打脱臼。
“痛痛痛痛!”
“知道吗最近圣金比亚岛新发现了一个巨型陨石坑。”
“圣金比亚?没听过。”
“好,我带你去。这儿呢,看见了吗?”姑娘一指头戳了程望帆的脑袋,脾性儿上来了。不识相的人却仍杵在那儿,如鱼儿得了水更是欢快。
至少有点应激反应了。那么现在就试试,弄清楚原因?
“苦着一张脸会变老变丑的,衰变周期至少加速一倍,男人啊都不喜欢丑丑的脸。”
“Fuck you!(注:滚蛋)”
“不要那么凶嘛,凶也不好,会没人可嫁,孤另另一辈子。”
“程望帆给我死远点儿,越远越好,找你的大花姑娘玩去。”哟,递推法,没眼力见儿的人笃定地笑了。很好,确定是因为情伤,并且八九不离十,是关于那个叫做莫一沙的。
程望帆非但没走,还在林久旁边坐下了,顺便把这姑娘出去的路也堵上了。
“林久,《题西林壁》后两句怎么背来着,我用脑过度给忘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忘了,你应该记得。”见林久不答,程望帆慢悠悠地继续说着,“眼见不一定为实,耳闻也未必是真。身在局内反而是非难断,情绪相系如缠丝,障了眼倒也无可厚非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哎——我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哎?”
“不要。”林久毫不客气,这家伙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程望帆便不再说话,竟大剌剌拿出手机打开APP开始下起围棋来,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神采飞扬的。
突然一声大叫:“啊!”把沉浸在情绪中的林久都吓得一激灵。
“鬼叫什么你?”
“林久你清雅绝俗姿容秀丽美若天仙明艳无伦,小笼包啊不,小龙女都没你好看,救救我啊,这个这个。”程望帆把手机一推,上面是一副棋局。
“请把你的上牙和下牙并在一起不要留缝,谢谢合作。”
林久觑了一眼那副棋,已呈凶险之相,穷山恶水。
她打小跟着一位老人学过围棋和象棋,还是略懂门道的。这厢程望帆衔了一点兴味打量着她,似是早已知道她会下棋这一点。
估摸不出这家伙的水到底有多深,有水就算了,只怕那水都是些坏的。
“你这黑棋活得不耐烦了吧。下面的A位都要被别人吞了。”林久思索,虽然中腹已被白棋重重包围,但这棋路还未死绝,白棋还是可以利用一下。
黑棋眼下只能采取稳健保守的策略。如果急于逃脱,反倒整块皆死。不如先来个障眼法,林久在白方A位右边落了一步。果然,对方是个死搬定式的俗手,急急在A位上端落了一步。林久又在右心三线下了一子,这样兼顾了右下方的黑子,甚是稳妥。白方的战机已大大减弱了。
好,这样一鼓作气,右上星的附近多压一手……
忽然,手机就被人劈手夺走了。
“程、望、帆!”
“哎哎,林久儿,我在这呢。”
程望帆欢快地笑着,拿个指头胡乱一戳,落了一子。林久直叫:“错了错了!”好容易扳回来的局啊。
再一看,不禁愣了。
这一着,真真是没有想到……
他没有错。错的是她。
刚刚她设想的向上谋划,虽然对上面确实有帮助,但是白方在右上角的布置显然更有力。一旦靠拢,黑棋就只能挡角,这样白方先据要位,然后就可动手攻击下面的黑棋。实际上是逼得黑棋走投无路,彻底掌握主动权。
程望帆没有在上位补棋,因为他明白,如果这时候还执着于A位劫杀,那么黑子最终的结果,将是全军覆没。
程望帆看着姑娘从困惑到清明的眉眼,笑了。真是个冰雪灵透的姑娘,想是已经明白了。
“纵之则莫御,守之则莫攻。这是取舍。”落一子。
“以实击虚,以逸待劳,则攻必破,战必克矣。这是应战。”落一子。
“视敌而索其情,观动而制乎变。这是进攻。”落一子。
比起一味地进攻,看清局势才最重要。进攻失效,不妨想想别的方法,比如,以退为进。
手机屏幕上撒了花,闪烁着“You win”的字样,棋坪翻覆,区区三子而已。
“Yes,我们赢了!”他将手机往兜里一塞,然后看向里座略带吃惊的小姑娘,忍住拍拍她脑袋的冲动。
“怎样,现在有心情,听下故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