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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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越过门外众人，伸手推开半掩的房门，随即转身关上，与此同时，一道委屈又稚嫩的童声从屏风后传了出来：“阿娘，疼！”
高大的胡椅上坐着一名五官精致的幼童，他的贴身裤裙被人撩到膝盖处，露出胖胖的小腿，圆润的大眼睛里泛着泪光，可怜巴巴地望着低头给她上药的太平。
太平半跪在胡椅前，身上的红色短打还未换下，手中拿着一支沾满药膏的狼毫笔，略显笨拙地涂抹着眼前的小胖腿，神情专注。
薛崇简白胖的小腿上，一大块青紫赫然在目，此时已有半边被药膏掩住。
薛崇简的那声痛呼惊得太平立刻停了手，她抬起头看向惨然欲泣的小儿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涂药会一直痛下去，你自己选！”
薛崇简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冷漠的母亲，显然惊呆了，上次他无意间看到伺候他的乳母给受伤的孩子擦药可不是这样的，那孩子只不过蹭破了点皮，就又哭又闹，乳母非旦没有斥责，还柔声细语地哄了他好一会儿，语气别提多温柔了。
自有记忆以来，薛崇简就没得到过太平的另眼相待，当然，他敢肯定他的哥哥姐姐们也没有，所以他做梦都希望太平能够温柔地唤他一回。
所以，当太平来查看薛崇简伤势的时候，他才会软磨硬泡让她给自己上药，如果换做平时他肯定不敢提出这种任性的要求，可谁叫今天是太平害他受伤的呢？
巨大的落差让小小的薛崇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就在他万分沮丧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中瞟到了立在屏风旁的上官婉儿。
“上官姨姨！”看到上官婉儿那一刻，薛崇简喜出望外，原本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尽管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上官婉儿，可就是莫名觉得亲切。
太平手一滑，按在薛崇简小腿上的力气不由得大了几分，随即引来薛崇简哇的一声惨叫，跟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你，没事吧？”太平慌张地问道，一个不留神又碰到了薛崇简腿上那片淤青，薛崇简的哭声顿时更加凄厉。
立在屏风旁的上官婉儿见状急忙奔了过去，随即矮身蹲下，柔声道：“公主，让我来吧”，言罢便想去拿被太平握住的狼毫笔，不料太平却没松手。
上官婉儿诧异地望着身旁的太平，满脸不解，太平强自镇定，辩解道：“四郎只要我上药，不必麻烦你。”
薛崇简听完太平的话以后恨不能甩自己两耳光，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让太平继续给他上药了好么？可是他不敢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上官婉儿，那期待的小眼神但凡是个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四郎，是这样吗？”上官婉儿似乎没看懂薛崇简投来的求救眼神，认真地问道，可她眼底分明藏着笑意。
年幼的薛崇简闻言只觉晴天霹雳，他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逼他做这种艰难的选择？
不过，在太平暗含警告的视线下，薛崇简最终咬着唇角艰难地点头，心中无比绝望：今天，他大概会痛死在这里吧？
“公主，你的衣裙脏了。”上官婉儿的目光投向太平的下摆处，严肃地说道，太平闻言慌忙低头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然而，还不等她质问上官婉儿，只觉手中一空，原本紧紧攥着的狼毫笔不翼而飞。
扭头望去，上官婉儿莹白的手正捏着那只沾满药膏的笔，一边和薛崇简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熟练地抹药，许是平时习惯了，上官婉儿就连拿笔刷抹药的动作都像在写字，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此时的上官婉儿，没有在朝堂侍奉武皇时的拘谨，也没有独自面对太平时的冷漠，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分外融洽的样子，太平恍然有种眼前二人才是母子的错觉，不过，一想到上官婉儿嫁人生子的场景，她就浑身不舒服，恨不能将那人千刀万剐。
所以，太平其实很难理解，上官婉儿当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撮合她和薛绍的，难道，她真的不爱自己吗？
“阿娘，四郎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薛崇简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太平的沉思，她抬头望向依旧红着眼睛的小肉团子，有些不明所以。
三岁的薛崇简瞪着圆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太平，神色间竟有几分愧疚，太平被他真挚的眼神瞧得心虚，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四郎真乖！”上官婉儿伸手揉了揉薛崇简的小脑袋，满脸宠溺。薛崇简出生的时候薛绍刚过世，那段时光，是太平有生以来最灰暗的日子，从小就被父母护在羽翼下的太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权力中心的残酷，为了抚慰爱女，武皇甚至默许了上官婉儿接近太平。
薛崇简就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出生的，也是那时，上官婉儿为了掩盖武皇惩罚她的真相，故意胁迫太平委身于她。
彼时降生的薛崇简，更像是她和太平的孩子。
“你好生歇着，晚膳我会吩咐人送进来，这几日就不要出院门了。”太平站了起来，低头望着薛崇简不紧不慢地说道，言罢转身朝门外走去，从始至终没看上官婉儿一眼。
上官婉儿怔怔地看着太平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薛绍死后，太平变得越发难以琢磨了。
如今的太平会设计让她留宿公主府，与她抵死缠绵；也会在天明时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还会日日宴饮醉生梦死，公然挑选俊美少年入住公主府！
唯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把所有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绝望又固执地逼问她的真心。
明明，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身在帝王家，如果一直天真无邪，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如今太平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又觉得异常难受！
“姨姨，不哭！”薛崇简伸出白胖的小手，想要抹去上官婉儿眼角滑落的泪珠，奈何他的手实在太短，即使上官婉儿半蹲在跟前，仍然够不到她的脸。
“四郎别担心，姨姨没哭，只是被风沙迷了眼。”上官婉儿回过神，见眼前与太平有七分相似的小团子担忧地看着自己，心底一片柔软。
“这样啊，那四郎帮姨姨吹吹。”单纯的薛崇简立刻相信了她的说辞，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上官婉儿无奈，只好主动凑到了小团子跟前。
窗外的太平透过窗口的缝隙望着屋子里亲密无间的一大一小，脸色微冷，她很纳闷上官婉儿究竟为什么这么招孩子喜欢？
在她印象里，除了四哥家那个颇为聪慧的三郎，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喜欢粘着上官婉儿，特别是她自己生的这几个！
想到这里，太平转身对候在一侧的季雪吩咐道：“从明日开始，四郎的功课翻倍，待他养好伤，再去聘一名武课先生进府教授，免得日后长大了一身脂粉气。” “奴婢领命！”季雪微微欠身，朝里面笑的开怀薛崇简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被公主惦记上，四郎今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屋里的薛崇简尚不知道自己日后将要面临的悲惨遭遇，兀自笑的开怀，上官婉儿被他感染，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白马寺。
宽大的佛堂里，几名身强体壮的年轻和尚嬉闹在一起，有的甚至半裸上身。他们跟前，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蔬菜瓜果，甚至还有酒杯。
巨大的溜金佛像下方，摆着一张矮桌，身披紫色袈裟的薛怀义斜靠在佛像的脚趾上，抱着一壶酒独饮，脸上挂着肆意的笑。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一个老者身上，那老者面相和善，头上的戒疤还很新。
老者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与周围疯魔般的嬉闹显得格格不入，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诵读经文。
“那谁，你过来！”薛怀义眯着眼伸手指向那群和尚中唯一的老者，态度嚣张。
老者对薛怀义的呼喝声充耳不闻，口中还低声默念着什么。
“臭道士，劳资叫你过来，听不懂吗？”老者的无动于衷激怒了薛怀义，他将酒壶重重磕在桌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
正在玩闹的年轻和尚见薛怀义动了怒，目光齐齐投向老者，面色不善，老者迫于压力，只得睁开双眼，慢慢站了起来。
“阁下有何指教？”老者走到薛怀义桌案前，习惯性地朝他行了一个稽首礼，然而，他行完礼刚站直，便挨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的疼，“薛怀义，你……”老者气愤地指着无端扇他耳光的薛怀义，正欲厉声斥责，不料，薛怀义又给了他左边脸颊一巴掌。
士可杀不可辱，再是修道之人也有三分血性，薛怀义举动彻底激怒了老者，他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地朝薛怀义头顶拍去，却在最后关头停住了，“臭道士，你可知道，打死我会有什么后果？”薛怀义不闪不避，脸上挂着讥讽的笑。
老者犹豫再三，终是颓然地放下了手，他的确可以现在就杀了薛怀义为民除害，但是，他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薛怀义如果死在自己手上，武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便是为了皇室的威严，也会牵连到自己的家族，老者始终不敢拿家人的性命冒险。
薛怀义从洛阳城里一个下九流的卖药郎一步步走到今天，断然不是蠢人，他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更懂得如何博取武皇欢心。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薛怀义重新坐下，抱起酒壶又灌了一口，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老者沉默以对，他觉得这个并不不重要，因为他深知薛怀义从来都不是喜欢一个讲道理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第 10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