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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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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盛秋九月,众多女眷都赶去五空寺听无缘大师讲佛法,往山上去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山脚小镇附近。
人一多,就容易起纷争,半路中央不知哪两家的车队起了冲突,堵在半路闹起来了。
一些人看既然走不动路,便赶去看戏凑热闹。
有官妇人不耐烦等待,便让随从去附近打听一下哪里还有小路。
所幸还真问到不远处有条小道,便命人驱车拐了过去。
这一去,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小路上有明显的马车驶过的痕迹,车夫看有人从这边行走过,便也跟着一同。
然而到了一半车轮痕迹杂乱起来,路边的杂草也歪歪扭扭,看着像是经历了一场混战似的。
车夫看了一圈忍不住心里不安起来,终于停了马车,准备往前走走去查看一下情况。
官妇人连着停了几次马车,心情烦躁,干脆下来站着透透气。
没多久,车夫身影终于看见了,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夫人……”
“做什么急急燥燥的,前面路通吗?”
车夫抹了把脸上的汗,着急道:“夫人,前面出事了,不知谁家的马车停在那,里面人都不见了,恐怕这里有恶人出没,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妇人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多说,赶忙上了轿子命人快些离开,心里始终不踏实,又让婢女赶紧去附近报官。
与她相识的妇人都问她怎么了,妇人仓白着脸和她们讲了方才所说,添油加醋一番描述,让人纷纷变了脸色。
这下寺庙也不进了,匆匆就要人打道回府。
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官府的人赶忙去那地方搜查,找到了一处山崖边的绣鞋,拼拼凑凑得出了结论。
某位小姐进山时让车夫找了近路,谁知正好有一群恶匪从那经过,看那位小姐随从不多,又富贵,于是恶从心起,将人拦了。
那小姐匆匆躲避,然而估计是是太过慌乱没看清路,一路走到了一处陡坡那里,脚一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那山下是一处溪水,官府顺着下去搜了一阵没找到尸体,却看到陡坡正下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上面黏了血迹,有一部分被冲刷了,剩下的却很明显。
于是断定那女子情况估计不好了,头上嗑了那么一大块,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尸体估计也被流水冲走了。
此事最开始引起了骚乱,一些官家女子闻声倒不敢出行了。
不过随着官兵一阵时间的追查,打捞到一副尸骨,经过浸泡已经面目全非,估计就是那位可怜的官家小姐,确认身份后将尸骨还了回去。
据说是林氏家里一位庶女,过几日就要进卫府的门享福,此次出来是为了祈福,没想到遭遇不测,怪可惜的。
没了人,卫府也觉得晦气,林家不得已仓促办了丧事,那丧命姑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众人视线。
元妙仪让锦瑟去街角茶楼听了许多八卦,开始和她们规划的故事也都差不多,后面越传越离谱,什么鬼怪传闻都有,但总之都被认做是一场意外。
卫绪最开始倒是觉得不对劲,撞见元妙仪后质问是不是她搞的鬼。
元妙仪真是发挥出了毕生演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不耐烦,最后假装才知道事情始末,阴阳怪气嘲讽了他一顿,让他小心半夜敲门声。
看起来完全没和这事有一点参和的模样。
卫绪本也只是直觉上的怀疑,后来不仅被打消了,反而被她说的有点害怕,觉得多少有点恐怖,心有惴惴离开了。
元妙仪冷哼一声,心想越有鬼越吓唬你,最好一辈子杯弓蛇影。
真正的林苏苏已经改名换姓,被安顿在一个小村落里,依山傍水风景也好,元妙仪和楚见微还给她留了银子给她傍身,最后才算安心。
这件“惨案”没引起多大风波,因为有更热闹的事情让京中众人去关注。
一年一次的秋狩来了。
大昭最开始以武建国,此后每年秋季都会开展围猎,这段时间天子会亲临猎场,世家子弟也都随行,以显大昭昌荣强壮。
今年又正好赶上三年一次的科考,天下英才荟萃,于秋季陆陆续续的入仕,朝中近日多了好几张年轻的新面孔。
景盛帝欣喜不已,一挥手恩准前三甲十几人随同出行,共同参与秋狩,排场可谓极大。
元妙仪及笄后也只参加过一次,还是元衡负责拉着马带着她四处走了一圈,参与感根本不强。
温庭玉虽然右手伤还没好完,但仍被皇帝传召陪同,元妙仪听闻后就缠着要跟他一起,连着几天都挂在嘴边,说的最多的就是想去二字。
温庭玉只得妥协。
元妙仪为此做了许多准备,每日用完饭后就往城中马场跑,试图在短短半月内学会骑马。
侍者看到她来赶忙接应,让人牵了一只小马过来。
那白马看着温和柔顺,一看就安全感很强,属于在跑场上慢悠悠散步的那种,元妙仪一看就想起了上次“骑马散步”,不怎么感兴趣的移开视线。
她虽然技术没会多少,但生来胆子大一些,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枣红色骏马,身形矫健高大,毛发油亮光滑,看起来非常漂亮,元妙仪瞅了一眼就走不动了。
“把这匹马给我牵出来。”
侍者苦着脸,为难道:“公主,这匹马不太行,这不是我们这任人选的马。”
元妙仪踮着脚摸了摸马儿的头,那马也听话的紧,歪着头任她摸了两下,才慢吞吞往另一侧甩头,看起来很有个性。
她实在有些欢喜这匹马,问道:“不是你们的,那是谁的?”
侍者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阵男声,声音清朗有力,笑道:“这是我的马,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五妹,若是喜欢,自然可以拿去。”
元妙仪回头看了他一眼,惊喜的凑过去打了招呼,“三哥。”
来者一身墨蓝长袍,气质非凡,正是三皇子元泓,养在生母贤妃身下。
贤妃性情不喜争抢,元泓肖似其母,性情爽朗,待人友善,平日里和元妙仪也和寻常兄妹般相处。
几个月前元泓自请到东海清理水匪,结果元妙仪正好那段时间成亲,他紧赶慢赶没能赶上。
两人算是近一年未见了。
元泓熟稔的比了比她个子,笑道:“五妹长高了些,这一回来,竟然是妇人了,皇兄都没适应过来。”
元妙仪揉揉脸嘿嘿的笑,“难得看中了一个人,抓住机会就抢回来了,还没能让三哥缓一阵。”
“确实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到温晏,都想不起叫一声妹夫。”
元妙仪压低声音,“我到现在也没能想起叫他一声夫君呢。”
元泓瞥了她一眼,“果然不出所料,你们二人成婚另有他意吧,我就说怎么忽然两情相悦了。”
元妙仪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笑嘻嘻把这事略过了。
“三哥,你这个马从哪里得来的,看起来很漂亮。”
元泓走近拍了拍马匹,那马儿亲昵的蹭了蹭他,显然十分熟悉他。
他道:“是之前回来的路上,从一个商人手里看到这匹马,说是特别有灵性,能认人,我就用一些珠宝换回来了……你在这挑马,是准备去参加秋狩?”
元妙仪点点头,“之前总是错过,只能眼巴巴看着你们去玩,今年说什么我也要跟去,温庭玉和父皇都默许了。”
元泓摇摇头,“你啊,成婚了还是这副爱玩的性子。”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其他人影,好奇道:“你那个驸马没跟你一起吗?”
“没有,他最近很忙,整天批公文批到半夜,哪有我这么悠闲。”
元泓了然的笑了,“看来父皇对温晏一如既往的重视,之前我还担心他尚公主后与政事无缘,没想到父皇这般信任他,连这些朝中的新鲜血液都交由他安排,这是默许他日后继续参政啊。”
元妙仪对此见怪不怪,“温家世代为忠嘛,父皇当年让他给哥哥做伴读,每隔几天都要考校他学业,别提多重视了,肯定是想他以后走仕途为大昭守江山,肯定不会因为和我成亲就把好好的栋梁浪费。”
“还是五妹看得开,我看温晏也是劲头很足,近日连着调换了许多官员,让一些没什么经验的学子入仕代替老官员,虽然是为了长期,但太过冒进反而不好,我看朝中最近怨言暗自滋生了不少。”
元妙仪一顿,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怪不得最近都看不到人,原来是忙这些东西。”
她一副很不感兴趣的模样,敷衍道:“随他去吧,顶天了还有父皇帮忙看着,这些我也不懂,还是做公主悠闲地多。”
元泓不置可否。
元妙仪拉着元泓走到马儿前,开心问道:“不说那些了,没意思的很,五哥,你这匹马儿叫什么?”
元泓收住话茬,也笑着转移话题,“你看它毛发红如烟霞,就给他娶了名字叫夺霞,刚刚还说你要去秋狩,那这匹马皇兄送你就好。”
元妙仪眼睛亮起来,“真的!”
“当然,”元泓伸手同侍者挥了挥手,示意他打开栅栏将马放出来,“皇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枣红马儿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出来,有些焦躁的想摆开绳子,被侍者强硬拉住了。
元泓安抚的抚摸着马背,那马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看向元妙仪,悠悠道:“不过这匹马性子烈,没看起来这么乖,你得小心点,摔着了皇兄可要自责死。”
元妙仪兴致勃勃的接过缰绳,“我知道,我又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一会和它磨合一下就好,我看它也是很喜欢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身红裙子的原因。”
她一拉,那马果真如她所说,跟着她往前走,看起来非常乖顺。
元泓看着挑了挑眉,也有些不可思议。
那边元妙仪拉着马儿走到了跑场,回过身大声道:“五哥,这匹马我就不夺爱啦,借我一阵玩玩就行,等狩猎后我就还你。”
元泓纵容的笑着,同她挥了挥手表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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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妙仪之前在国子监学过御术,但苦于被赵皇后严加看管,平日里没有多少练习的机会。
所幸几年过去,她还记得一些技巧,在专门侍者的指导下,过程倒也算顺利。
她算着进度,估摸着到时候应该能自己独自骑马转转。
骑在马上也不觉得怎么样,晚间的时候一双腿酸疼的不行,手心也发麻,吃饭的时候筷子都要握不住。
温庭玉右手还包着,这些天已经学着用左手用筷,此刻都比元妙仪显得熟练多了。
看她整个人皱着脸懊恼的样子,哭笑不得,放下筷子看了看她的手心,“是哪里磨伤了吗?”
元妙仪蹙着眉头,叹息,“没有伤,但是太久没拿,有些不习惯,腿也没力气。”
温庭玉看她坐立难安,干脆扶着她起来进里间,“今日玩了多久,怎么这么严重?”
元妙仪走路的时候忍不住龇牙咧嘴,“哎呀,别提了,我整个下午都在和那个马比赛谁先服软,它可真能跑,带着我撒欢一般,喊都喊不住,下马后我腿都软了,若不是肚子空空,恐怕当场都要吐出来。”
温庭玉将被子扯过来给她垫在身下,无奈道:“你是不是找了新得马去驯服?怎么不去找侍者,我让他给你特意留了一匹温和点的,你没见着吗?”
“那个白色的小马是你找的啊,我见着了。”
元妙仪曲起胳膊锤了锤自己的小腿,“不过后来正好看到我三哥,他有一匹很好看的枣红色的马,毛发的颜色像云霞一样,我找三哥要来试试了……不过没啥担心的,它也没有特别暴躁,就是性子皮了点,带着我溜达好久才肯停。”
温庭玉拉着她的手正给她看手心的伤,闻言动作一顿,语气蓦地冷下来,“你见了三皇子?”
元妙仪奇怪他的反应,坦诚道:“是呀,他前些阵子不是出海了嘛,听见我们成婚就先回来了,不过不凑巧,没能赶上,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呢,都近一年没见了。”
温庭玉重新动作,左手不紧不慢的给她揉手心,平静道:“为了婚事特意赶回来啊,他前几天已经进京了,没来得及和你通信吗?”
“是吗?”元妙仪猜测道:“可能是一时忙忘了,本来也都在京城,时不时就遇见了,感觉没必要写信吧。”
温庭玉冷笑一声,手中加大了力度,“你和楚见微隔着几条街不也常常书信往来吗?”
元妙仪哇哇叫着往后躲,没能抽出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你这是又怎么啦,又提到楚见微,写不写信的我觉得没什么啊,今日不就和三哥见面了?”
温庭玉道:“你和他都说些什么了?”
元妙仪不回答他,歪着头打量他脸色,“你看看一不留神不知道你又开始生哪门子气,就因为我三哥不给我写信?”
温庭玉放开她的手,示意她腿往身边伸伸,语气非常平静,“没有,只是想听听你和你三哥都说了些什么。”
元妙仪半信半疑,这么多天的相处,温庭玉刚刚那样子明显就是生气了啊。
“也没什么,就闲聊了几句,三哥还问候了你一下……”
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脸了然,“你们都在朝堂做事,是不是有过冲突啊?我今日和三哥说话时,他说起你时总和寻常不太一样,哪里我也说不清,感觉听到父皇让你做事情时,他有点不开心。”
温庭玉又一次冷哼,“近些日子,我换了一些官员,选了些新的人上去,其中有一些平日里比较亲近你三皇子。”
元妙仪耸肩,“怪不得,三哥以前也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可能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摆在那里,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温庭玉冷淡道:“说不定正好相反。”
元妙仪被他说的一愣,隐隐觉得温庭玉这次的生气和以往都不一样,追问道:“什么相反?”
温庭玉沉默片刻,语气难得严肃,“妙妙,也许我说这话你觉得是多心多疑,但是对三皇子你切记别走太近。”
“为什么?”元妙仪下意识为他解释,“他是我三哥啊,我小时候没人玩,只有三哥愿意带着我,他平日里对我很好的,和别的哥哥不一样……”
“我才说了一句,你就这么急着为他辩解。”
温庭玉有些无奈,安抚的揉了揉她头发,“我知道你的经历让你选择信任他,我能理解,我也只是想让你多看点别的东西。你也知道太子殿下因口疾被多少人诟病,抓住这一点就能钻多大的空子,要知道利益的诱惑往往吞噬一切。”
元妙仪默不作声,理智告诉她温庭玉说的都是正确的,但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其他几位哥哥如何她心中能看清,但是元泓从来没表示过那方面的意思,对哥哥也非常关切。
更重要的是,当年自己哥哥深陷火场,还是元泓四处找人来救的,若不是他,哥哥可能不仅仅是患有口疾。
但她心底对温庭玉也很是信任,两相冲击下郁闷极了。
温庭玉说完那番话后就没再出声,低头认真的帮她捏腿。
烛火映在他侧脸上,淡然平和,仿佛并没有考虑到刚刚那番话会不会让自己心中介怀,是生气是怨恨都一并接收似的。
总之让元妙仪真是一丁半点的气都起不来。
她咬咬牙,半跪起身搂着温庭玉啃了一口,郁闷道:“就你每天道理一个一个的,一顿分析谁都要害我,让我以后只信你是吧?”
本来最后一句也是气话,回怼一下温庭玉罢了。
然而他反而一脸认真的揽住她回身的动作,一字一顿承诺道:“无论其他人如何,但我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伤害你。”
室内光线昏黄温暖,衬着他这番话愈发温柔坚定,让人寻不到一丝作假的可能。
元妙仪不可否认,这句话有点让她心动,平日里玩笑几句也没觉得如何,比着谁更玩得开就是了,然而温庭玉一旦正经认真起来,她就有点受不住他说的话。
总觉得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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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狩猎队伍浩浩荡荡,香车宝马拥簇着前行,一同往北部京郊而去。
元妙仪前一晚太过激动,本来挑定的衣服多看了几眼后又忽然想换了,让婢女又重新拿出来一样样试穿。
但婢女哪里会说不好看,每件衣服都说出了优点,一圈下来让元妙仪更纠结了,也把婢女也挑花了眼。
最后元妙仪只好跑去书房眼巴巴的看温庭玉忙完没有。
温庭玉在书房一抬头,就看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那站着,时不时露个头出来打探。
看他抬头,眼中的期待几乎穿过半个厢房落在他身上。
温庭玉没忍住嘴角的笑,合上书册对小童道:“今日先到这里吧,其余明日再看。”
小童会心的点头应好。
元妙仪看他走过来,欢欢喜喜拉着他往房间走,路上叽叽喳喳抱怨,“你怎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刚刚站在那里等了你好久了,你都没有发现。”
“父皇是不是把所有事都交给你了,每晚都要忙到这么晚,也太可怜了,我明日见到父皇帮你诉苦。”
温庭玉被她拉着往前走,语气调侃,“不是因为我用左手不便吗,夫人愿意帮我,我当然能快不少,每日也能早早回去歇息。”
元妙仪笑嘻嘻地往他身上撞了一下,“大胆,小小驸马现在敢使唤我啦?本公主才不帮,谁让某个人小时候作业都不给我看,害我学业不好,现在我看不懂了。”
温庭玉无奈的笑笑,作势要回去,“那好吧,这么说公主的忙我也抽不出时间看了,还是回去继续看公文……”
元妙仪拽住他,“都多晚了还回去看,眼睛不要了,反正你不能拒绝我,你今天要先帮我把衣服挑好。”
说完又补了一颗糖,笑嘻嘻道:“哪日我心情好了,就给你磨墨添香。”
温庭玉无奈摇头,“那我就真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