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收藏季节

5、4

　　4.
　　窗边桌畔端坐一人，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
　　常乐直觉地去摸身上的衣服，还在，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思维模式忒过可笑，又不是女孩子，难道还怕被人非礼了么？
　　常乐清清嗓子：“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时青衣姑娘开了口：“不仅我知道，我想店里的人都知道。”
　　“啊？！”常乐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仅知道你在这里，还知道你的银子也在这里。”青衣姑娘好心补充道。
　　常乐突然明白过来，赶紧用手去探床里头的包袱，果不其然，包袱已不翼而飞。包袱里，不仅装着几百两的银票和一些换身衣服，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想到此，不觉一阵慌张，又有几分懊恼。
　　“你看看，是不是这些?”青衣少女指指窗边桌上的一包东西。
　　常乐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蓝布包袱，急忙冲下床来，将包袱拿过，解开来细细看了一番，方才放心。
　　心神安定下来，方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只穿着内衣，不觉面红耳赤，又急忙冲到床边，手忙脚乱，套上外衣，再回过头来，正好对上青衣姑娘似笑非笑含烟眼，更感尴尬，半晌，方呐呐道：“呃，云姑娘，这次真得多谢你。”
　　“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青衣姑娘淡淡道。
　　常乐脑子有点迷糊，自己只救对方一次么？不过对方这样说了，再锱铢必较似乎不大合时宜，于是便含糊应了一声。
　　“不过呢，本来我打算聘你做保镖的，哪曾想——啧啧啧——江湖道行也忒浅了点。”青衣少女似笑非笑。
　　常乐面红过耳，呐呐无语，过了一会，脑袋方才清明了一些，“那么云姑娘怎么会知道……又怎么……”
　　“嗯，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聘你做保镖，现在有真才实学的人实在太少，象那个史大方，哼哼……所以就跟过来啦。”青衣少女笑道。这少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将很尴尬的事情说得顺理成章。
　　史大方这个名字，常乐略有所耳闻，昨天也见识过那人的功夫，虽说挤不进一流高手的地位，但在江湖中上也略有薄名，现下被这个少女说得一文不值，想为他辩论一下，却又转念一想：在她的眼里，自己恐怕跟这个姓史的差不多，还是免去口舌之争为好。
　　“我进店一看，就觉着这店里的老板伙计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不象个好人，呵呵，果然被我猜中了。”青衣少女拍手笑道。
　　“那你是如何揭破他们的？”常乐不觉起疑：不要说普通人了，就连常乐都不慎中了招，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怎能做到目光如炬？
　　“这有何难？”青衣少女似乎觉得常乐的问题太弱智，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只要报了官，捕头老爷自然会将他们绳之以法啊。”
　　真有这么简单？

　　常乐推门下楼，但见大堂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不见，莫非真如青衣少女所说，统统被抓进大牢？如此甚好，常乐不想多作计较，走到后院马棚，还好，小白马正在悠闲地吃草，心登时放了下来。
　　背起包袱，拉上马匹，常乐便欲蹬鞍上马，却听得青衣少女在后面叫唤道：“喂，等等——”遂回过头来。
　　“嗯，小常……”
　　常乐心想，嗯，从混小子升级为小常，对这少女来说，已算是给足面子了吧？不觉有些好笑，继续听下去。
　　少女接着说下去：“这几天下来，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就是社会阅历少一点，这样，我们结伴同行好不好？这样，我也可以多照顾你一些。”
　　这个少女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常乐哭笑不得：“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您老喽？”
　　“朋友之间谢来谢去的，太客套，免了。”少女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
　　“承蒙您老垂青，将我当朋友，”常乐语中暗含讽刺，“可是我常乐就有个臭脾气，喜欢的人，就上赶着去结交，不喜欢的，或是看不惯的，就算送上门来，也不屑一顾。所以，姑娘走姑娘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自在。”说罢，常乐拉起缰绳就走。
　　“站住！”少女双手叉腰，“你是……你这是……”
　　“你是想说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常乐好心帮她把话说完。
　　“哼——”少女脸色阴晴变化不定，过了一会，忽然笑道，“嗯，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也对，在你那天对我做了那事之后，再说是朋友，恐怕也不大合适。”
　　“啊？！什么事？”常乐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你说呢？”少女含着笑，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一眨不眨，想打马虎眼都不成。
　　常乐的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半晌，方才呐呐道：“那天，是你提议说忘了那事的。”
　　“是啊，所以我今天才提议大家做朋友的啊，可是常少侠对这个提议极不满意，我能有什么法子？”少女摊手。
　　“我没有不满意。”常乐急忙道。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不屑一顾，又说什么阳关道、独木桥的。”
　　“哪有，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担心高攀不上。”常乐总算切身体会了瞎话是怎样炼成的，恨不得给自己补上两巴掌。
　　“是么？”
　　“是，是。”点头如捣蒜。
　　“这么说，是你求着我，巴着我，想要跟我做朋友？”
　　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常乐气得牙根直痒痒。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勉为其难答应你。”少女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眼里的笑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示感谢？常乐在心里问自己，但这时自尊心终于冲破了层层牢笼，沉默笼罩住他。
　　少女浑若不觉，道，“那我们走吧。”说着就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哦，我的行李还在你房里。”
　　常乐也跟着停下脚步，等着，却不见少女有什么动静，抬眼看去，只见少女正盯着他，忽然醒悟过来，敢情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是指望自己去取呢。
　　常乐认命地叹口气，上楼，拿包袱，再下得楼来，准备交给少女，又想了一想，挎在了自己的肩头。
　　少女笑了起来，“麻烦你了。我们走吧。”当下走在前面。
　　耳边回荡着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眼前瞅着那一抹纤细柔弱的背影，常乐边走边隐约感觉：做这一切，也不完全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到得客栈外面，未等常乐发话，少女指指栓在不远处的一头驴，抢先道：“那是小灰——我的坐骑。”
　　常乐将马牵将过去，靠近小灰驴，“小白，这是小灰，大家都是朋友了，今后你俩多亲近亲近。”
　　小白甩甩尾巴，忽然一个喷嚏，鼻子中的气喷将出来，吓得小灰赶紧往后退，绕着树打转，结果绳子越绕越缠在树上，小灰急得嗷嗷叫，完全没了刚才吃草时的悠闲。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两个物种不同，怎么亲近得起来？你这叫驴唇不对马嘴。”
　　“万物有灵，”常乐正色道，“有时候，马儿比人还通人性，莫要轻视它们。”
　　“呃……”少女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走上前解开绳子，将小灰解救了下来。

　　两人各自上马、骑驴，高大的显得益发高大，矮小的显得益发矮小，罔顾他人奇异的目光，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少女开口道：“我刚才以为……你会笑话我。”
　　“呃？”
　　“嗯，你不会的，是我，错怪了你。”少女悠悠道。
　　“呃？？”
　　“我姓熊，叫熊如云。”
　　“呃？？？”面对少女跳跃性的思维，常乐显然跟不上趟，“你不是姓云么？” 什么时候又改姓熊了？
　　“江湖险恶，不得不防，也就你这个傻小子，一上来就掏心掏肺。”少女一撇嘴。
　　“我傻？！”自己以诚待人，却被人看轻，无论是谁，终会觉得有点委屈。
　　少女并未作答，只斜睨他一眼，随即一驴当先，骑着小灰，施施然，走在了前面。
　　常乐本想上前理论，眼瞅着面前那抹倔强的背影，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于是小心收住缰绳，高头大马，规规矩矩地走在瘦弱小灰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