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勇敢》蒋颖缀

8、凉凉夜色

　　李冯拉着司机蒋理和徒弟马征征，三人就着几样民间美味儿，喝个微醺。马征征稍微有点眯眼，白酒进口时微辣，进肚时就有点回甜，挺好的。他本来感觉新鲜，就想多贪一杯，没想师父大人给仨均分了一瓶。完了还细心的给他们俩盛碗胡辣汤，说养胃的。

　　“师父，你刚才没说到底什么思想没端正，现在可以说了吗？”微醺的马征征比平常多了好多的亲和力，腆着脸追问李冯。

　　李冯明明没醉，故意把一双清明明的眼睛半眯着，觑着马征征说：“小朋友，告诉你也无妨。是因为我离家出走之前想去美国竞选总统来着，然后爹妈不同意，说竞选经费预算太大，让我打消念头端正思想。”

　　说完了他嘿嘿一乐，瞅马征征脸上就差写着“信你个鬼”四个字，觉得他徒弟这表情太好玩，让人想搓两爪子。于是，他手随心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手搓搓马征征的脸。

　　搓两下犹不满足，还轻轻拧了拧，直把马征征揉搓得浑身差点炸毛，才堪堪往下放手。徒弟双目怒睁，拿手背擦擦自己脸颊。李冯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蒋理在边上摇摇头，慢腾腾将面前的胡辣汤喝了，还示意马征征赶紧趁热喝。马征征正口干舌燥，看蒋理喝得美滋滋的样儿，他也端起碗，喝一大口。然后就悲剧了。此汤不但辣还巨酸，马征征眼泪都快被辣出来，他差点就是一句西半球球骂出口。

　　但是，马征征看他师父此刻正做出一副贵公子的作派，左手虚扶着汤碗，用勺子一点一点往嘴里送汤，轻轻咽下，喉咙几不可见的略微动一下，又动一下。长睫毛随着勺子的节奏微微扇两下，半垂的眼皮挡住了黑瞳孔，只给对面的他留下月半弯一般的遐想。哎呦！有毒！

　　马征征差点被自己呼之欲出的西半球之骂噎死，他瞪大眼睛，将它们活生生咽下去，憋得他泪花花直晃。

　　李冯慢条斯理将一碗辣且酸的汤喝进肚，眯缝了下双眼，似乎是满足了所有心情似的。这才抬眼拿纸巾抹嘴，马征征再次在心里啧啧出声。他师父拿纸巾那派头，仿佛他拿的不是普通纸巾，而是起士林或者法式餐厅里叠成花瓣状纯色口布。

　　“小马，你怎么留学留一半回国来带团呢？”蒋理看他呆呆的直愣愣的盯着李冯，就打个岔。

　　马征征反应过来，回答：“我那暴发户爹把公司搞砸了，供不了我留学的费用，只好回来呗。我特别感谢伟大的母亲我的祖国欢迎游子归来！”他难得有贫一下的时候，让李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

　　李冯：“没事儿，哪里的天空不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啊？可以出去看看世界固然很好，但看看之后赶紧回来，其实也挺踏实，挺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呆在国内，真心不错。何必去异国他乡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呢？”

　　蒋理：“是的。”

　　马征征：“……” 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但是他明白，师父是在委婉的安慰他，还给他留好大一个面子。所以，他内心感激但是神色淡淡的点个头。李冯说声撤，就站起来去吧台结账，马征征赶紧追上去说我来买单。

　　李冯按住马征征拿手机的手：“下次你来。” 不由他分说，李冯扫码付钱，然后抬脚往外走。

　　蒋理打车回家，马征征跟在师父后面，右手去摸自己左手，上面仿佛还有刚才李冯按那一下的余温。他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又有点口干，下意识的抬手放鼻尖下面闻闻。突然觉得自己这行为太奇怪，赶紧甩甩手，跟上李冯的大步流星。

　　李冯挺直的背在马征征眼里跟个标杆一样，路灯下显得暖暖的。马征征定定神，在心里嘀咕道：“今天晚上，我脑子里怎么一直是这个男人的影子？真人在面前，影子还钻进脑海里突突。平生未见这么奇怪的事情，难道？独生子女的我，缺少兄弟之情？”

　　“小马哥？走路磨蹭什么？喝这点酒，应该没事儿吧？酒宜少不宜多，喝舒服不喝醉。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多喝，这是我的喝酒态度。你赞同吗？”李冯想着俩人并排走好聊天，没想马征征一直落后几步在他身后，所以站住等他。

　　马征征点头：“赞同，我觉得师父是个很理性的人。”

　　李冯：“这是夸我？”

　　马征征：“这是赞你。”

　　李冯耸耸肩，心里突然有些美滋滋。在京都上学加工作，有七八年了。以前经常被北外的美女们夸他俊朗帅气，上班后公司领导和游客夸他业务能力强，无论带团期间发生任何情况，他都能妥善处理，让人信服。

　　今天，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说赞他理性。这是波什么操作？理性？在这里是褒义吧？不是什么“无趣” “刻板” 的近义词吧？呵呵，我干嘛要在乎一个毛头小子的评价？今天真是邪门了呀！我在乎过啥？我不是一向坦荡荡自由得像鹰一样的人么？任尔东南西北风，李冯纹丝也不动！

　　马征征看李冯翘起嘴角没接话，以为他不高兴，但又不知道怎么找补，索性闭嘴，目不斜视的专心往酒店走去。

　　刚到酒店外面，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马征征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冯一下圈在怀里，还带着他转了一圈。

　　他和李冯同时抬眼看去，只见身边一辆轿车没刹住车，并且转向失败，失去控制似的向酒店大门冲去。“哗啦”一串声响，大堂门口的玻璃门瞬间全数分崩离析，大堂内外一片惊呼和尖叫。

　　李冯发现马征征还被自己搂着，赶忙松手放开，云淡风轻的掩饰狂跳不停的心。马征征心里还在兵荒马乱，就听到李冯低吼：“走路想啥呢？车不是从后面冲来，是从侧面冲来的，你居然没看到？”

　　“……” 马征征抿嘴不敢说话，总不能说在想你。

　　他俩站外面看酒店工作人员在现场处理，干脆不约而同的往喷泉那走去，俩人坐边上花坛上。心有余悸的沉默了会儿，马征征问：“不会是谁的仇家寻仇吧？”

　　“你想象力真丰富，司机刹车之前按喇叭了好吗？你在那专心致志的发着愣，怪谁？还寻仇，呵！”李冯摇头，心想这小伙酒量其实不怎么样，看着有点迷糊。

　　马征征面上渐渐有了红晕，强迫自己冷静镇定的说：“师父，你刚才是不是救了我的命？”

　　“是啊，你要怎么报答我？是以身相许呢还是赠我万贯家财？”李冯说完这么两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心说看来今儿那酒确实不对劲儿，怎么说起醉话来了？

　　马征征一改往日屌炸拽狂的表情，贱兮兮的靠近李冯：“半贯家财都拿不出，只能，以身相许呢！师父……”语气尾声带着勾子似的，还故意不说完，似笑非笑的注视着李冯瞬间红透的俩耳朵。

　　“……” 李冯觉得自己真真切切的被调戏了，以前大学的时候，不乏有女生公然哭着喊着要睡他要给他生猴子，他当时一概一笑了之，烦不胜烦，最后只好在论坛里高调出柜。惹毛了李总和冯书记，被双亲勒令端正思想，不然，就踢出家门，永不原谅。

　　马征征说完就那么专注的看着他师父，似乎等他表态一样。李冯心里哆嗦了下，闭眼深呼吸两秒，再睁眼时，就
　　恢复了理性的逻辑能力，组织了理性而漂亮的语言：

　　“红酒和白酒是两码事，你能喝红酒，不代表也能喝白的。以后记住，你是不能喝白酒的，听见没？满口的胡言乱语，还以为自己酷。”

　　马征征闻言，脑海里飘过“凉凉夜色”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