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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1 ...

  •   易千老老实实地跟在先生身后,帮先生拎礼品盒子。
      从庭院走进大厅,一路遇上些人,先生一一给易千介绍了,说这一位该喊什么,那一位该喊什么。
      就像过年去亲戚家,被长辈殷殷教导着。
      易千很乖,让叫什么就叫什么。
      不过一路承受着打量的目光,果然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先生倒也坦荡,见有人探寻过来,也大大方方与其对视,顺带扣住了易千空着的那只手。
      行吧,先生都不在意,他在意就显得矫情了。易千想。
      穿过漫长的走廊,灯光落为暖黄色,是到了大厅的地界。
      易千还来不及感叹句地毯好软,便被一同探来的数道目光吓得呼吸不能。
      按照先生的叮嘱,把礼品盒子放茶几上,期间也都一直扣着先生的手没放。
      眼前这些人和方才的不同,方才的只敢小心打量,而这些人是光明正大地打量。
      易千觉着自己这会儿就是块砧板上的鱼肉,被目光化为的刀子一下下地剔骨。
      先生不慌不忙,给易千指了指沙发中央的老人家,缓缓说道:“这是我爸,你叫爷爷就好了。”
      老人家目光如炬,易千不敢喊,怕他把眼睛珠子瞪出来。
      先生也不强求,例行公事地继续介绍道:“旁边那两位,是我姐姐和姐夫,嗯......叫姑姑姑父吧。”
      “然后靠窗坐着的那位小朋友,是我外甥,和你同岁,你几月份的来着?”
      这问题是易千能回答的,“一月份。”他小小声说。
      “哦,那谦儿比你大一个月,就叫哥吧。”先生从善如流道。
      不过,易千是一位都不敢喊,低头扫着地毯上的花纹。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打工人,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但先生却忽然松了手,吓得易千差点原地起跳。
      不喊人,惹先生生气了?
      易千忙忙抬了眼,先生却只是将手放到他腰际,安抚地拍了拍:“没事儿,坐吧。”

      有先生在是会让人安心,只不过易千的目光一直锁定面前茶几上的半杯清茶,那老人家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听不太清。
      随后那对看起来很温和(可能是因为都戴眼镜)的夫妻也开了口,难道他们说的是外语么?易千一个字都没听懂。
      最后他不得不迎上正对面,那靠窗方向直直投来的目光,是先生口中的“谦儿”,与他同岁的男孩子。
      就......很好看,五官精巧没有一丝多余的线,肤色白得莹莹生光。
      和先生很像,特别是眼睛,果然外甥像舅呢。
      不过,易千还是觉得,先生要好看一些。
      光盯着人看也不大好,易千吸了口室内的暖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好。”
      还是打声招呼吧。
      男孩面色不悦,眉头都轻蹙着,但还是好脾气地回应了易千:“你好。”
      莫名觉得这语气里包含了深深的恨铁不成钢。
      易千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
      虽然也确实是他和先生的关系上不了台面啦,这位家世优渥的小少爷心有不满,也属正常,更何况先生还是小少爷的舅舅。
      易千这平白无故的,还算占了人家便宜。

      晚饭易千没吃几口,因为桌子太长,又被人盯着,他不好下筷子。
      赶忙扒拉两口饭,吃完离桌。
      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吃完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还好先生很快也放下碗,领着晕晕乎乎的他离了桌。
      “再待半小时,咱就回去。”先生说,易千觉着这话有些在安慰他的意思。
      “嗯。”于是易千心情雀跃了一下,在这陌生的房子里,也不感觉很压抑。
      回去的话就简单做个土豆沙拉,主要刚吃那么点儿,没饱。
      先生似乎也没吃多少。
      易千其实想多扣一会儿先生的手,但奈何其他人很快也过来了。
      他们就先生和易千的关系,又一次做了批判。
      这次易千听懂了,还想着是不是他们切换回了中文。
      但他们重点还是批判先生,顺带暗讽易千的拜金主义。
      “好好一孩子,怎么能掉钱眼里呢?”这是那老爷爷嘀嘀咕咕说的。
      先生不客气地回怼:“我把钱给他,总比你给小保姆好。”
      “阿诚!”没说过重话的眼镜阿姨难得加重了语气,眼镜大叔拍着她肩膀,也同样怒先生不争气。
      先生......有点难过,在那眼镜大叔叹气瞪过来的时候,弄得易千也想把先生揽怀里,拍拍背。
      “我自己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姐,这还是当时你哄我好好上学说的话。”先生笑了,“所以我终于不用被老东西经济制裁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至于这小孩儿,他在我手下做事,算我半个员工,我不给钱他还能上法院告我呢。”
      “就是我出钱他出力的事儿,你们凭什么要生气啊?揪着我骂俩小时了吧,我好好回来吃个饭,我招谁惹谁了?”
      “强词夺理!”老爷爷拍着沙发扶手,苍老的五官都皱在一起,“我们韩家没你这么丢脸的东西!”
      “行行行,下次你们韩家再搞家庭聚会,别叫上我。”先生也很无奈,易千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以及故作不经意,落到对面眼镜大叔身上的目光。
      不知怎么被鬼迷了心窍,易千悄悄伸手,覆在了先生手上。
      当着先生家人的面儿,这小动作有点过分。
      先生却一转手腕,反将他手扣紧,“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和易千回去了。”
      哦,先生带他来,本就是为了气这些人的吧。
      易千明白过来,有一点点难受,被当工具人了说。
      但也正如先生所说,他出力先生出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打工人,万分卑微。
      金主永远第一位。

      上了车,先生说:“待会儿。”
      于是易千收回了搁方向盘的手。
      先生摸出一颗烟,慢吞吞地点上。
      “你心情不好啊,小孩儿。”先生呼出一口袅袅的白烟,像时节到时,会覆在S城上的雪。
      “没怎么吃饱。”易千说,牛头不对马嘴。
      “回去了再弄点儿什么垫垫肚子吧。”先生说。
      “嗯,我打算做土豆沙拉。”易千点了头,由着那白烟徐徐袭来,“先生要吃么?”
      “尝尝也可以。”先生抬手,帮他拂散了些烟雾,“也就你,受得了我抽烟。”
      “但您还是不要多抽为好。”易千说。
      他为这个“也就你”心痒,但基本的原则不退让。
      先生按灭烟,拍了易千脑袋一下。
      烟蒂还是剩老长,先生一如既往地败家。
      易千被拍得鼻子酸,顺势攥了先生的腕子,将他按在软椅上。
      先生哼了声,似乎被弄痛了,不过也没怎么抗拒易千的舌头撬开他牙关。
      烟草的味道不太好,但易千意外地挺喜欢,舌头纠缠到至深处,可以尝到甜味。
      许是甜味有发酵的作用,他鼻腔至咽喉的酸涩更加强烈,顺着津液流淌到胃里,酝酿出委屈的滋味。
      唇齿分离时,牵出细亮的银丝,易千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确实心情不好。”
      他抽了手边的纸巾,仔细给先生擦着嘴角。
      接过吻和喝过酒的嘴唇一样,殷红如熟透的樱桃。
      “那又该怎么办呢?”先生轻声问。
      易千没回答,说涨工资太没心没肺,说再吻一次又太过轻佻。
      虽然这两者,都能让易千心情瞬间好起来。
      “嗯,回家吃土豆沙拉吧。”易千答,回家这个措辞不大妥当。
      但先生似没察觉,“那就开车,回家去。”

      四级考试步步逼近,S城的气温也很快跌破零摄氏度。
      易千反而没有先前那般刻苦,单词背得七七八八,练习题也没落下,这时候只用放松下来,从容考试就行。
      于是他多了些时间画猫咪,临近考试,这灵感却大把大把地来。
      -猫
      -在草地
      -晒太阳。
      易千画完一幅,习惯性地在边缘空白处写点儿字。
      没什么好写的,也要写。
      可怕的习惯。
      有时候易千怕将什么事情养成必不可缺的习惯,然后被这种习惯牵引。
      例如写一些无聊的字,再例如待在先生身边。
      前者他可以强迫一下自己,后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听见天空在下猫
      -好大一场猫
      -陆地上回荡着喵喵叫
      -我出门去捡猫
      -没有一只愿意跟我回家
      -真是莫名其妙
      先生每天跟检查作业似的翻他素描本,看到《下了一场猫》这幅画,还一本正经地把易千写的中二台词朗诵了出来。
      所以易千觉得,在画上写东西,真是个不太好的习惯。
      但先生却找他拿了笔,说:“我给你补两句。”
      易千用余光瞟着先生写,先生手形好看,紧握着笔时,看得见突出来的腕骨。
      先生把字儿写在那打着伞在“猫地”里行走少年的手边。
      -你把伞收起来
      -它们就会跟你回家了
      易千明白了什么。
      以及先生的字迹也很漂亮,清秀不失遒劲。
      易千画了这幅画的后续,《捡到一只天上掉下来的猫》。
      少年没有打伞,在猫咪的包围下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这些猫咪都很可爱,毛色很漂亮,可是少年只是看了看,没有停留。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猫,但大家说要有一只猫比较好,这是自然的规律。
      于是他之前勉强打着把伞,出门捡猫,被猫咪们齐齐整整地拒绝了。
      这次他吸取教训,可还是想不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猫。
      他只好漫无目的地走啊,找啊,其中某个瞬间里,他看到了那只让他动心的猫咪。
      可只那一瞬,猫咪与他对视一眼,便再也消失不见。
      少年很失落,他在路上看到许许多多与那只猫咪相似毛色或相似瞳孔的猫,但他没为它们驻足。
      很快这场“猫”停了,人们捡走了自己喜欢的,大街上变得空空荡荡。
      少年沮丧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想着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
      一只猫咪都没捡到。
      而后,轻轻的“呜咪”声传来,少年别过脸去看,他身边蹲坐着一只浑身乌黑、眼睛却亮如琥珀的猫咪。
      人们都比较中意浅色系的猫咪,像这种黑得无杂毛的自然无人问津。
      少年也喜欢浅色系,他之前中意的那只,是浑身雪白没一点杂毛。
      可大街上只剩这么一只猫,大街上也只剩少年这么一个人。
      少年从兜里掏出一粒草莓糖,剥开递给猫咪。
      他身上只有这个。
      猫咪也没有嫌弃,将草莓糖卷入口中,满足地“呜咪”了两声。
      少年觉得这只猫也蛮可爱的,就问它:“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啊?”

      本来画到这里,易千这幅短篇漫画就该结束了,但追连载的先生并不满意。
      “那只猫要就这么同意了,那也太可怜了吧。”先生说,“它和少年都没人要,于是俩人就凑合着过?”
      易千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真的只是灵感来了,画篇漫画而已。
      “这样,你听我的。”先生夺了易千手上的笔,麻利地转了两圈,“继续延展一下。”
      先生延展的故事里,猫并没有立即同意跟少年回家,而是跟少年做了一个约定。
      “等到我们彼此驯养的时候,我就跟你回去。我们要成为彼此的独一无二,但不是退而求其次。”猫咪说。
      “但我不是你理想中的人类,你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猫咪。”少年说。
      “所以我们要先彼此了解,如果不合适还能给彼此多一个选择。”猫咪说。
      少年同意了,不过少年想说,不管合不合适,他只要养了猫咪,就不会把它丢弃。
      易千想把这句加上去,被先生拒绝。
      “小猫咪才不能听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先生认真地说,但易千还是莫名感到一丝丝可爱。
      先生好像在撒娇。
      “我觉得这样挺负责的。”易千说。
      然后他被先生拍了脑袋,说:“小孩儿。”

      易千按照先生的话走着剧情,每天少年都会和猫咪约定时间地点,去做些奇奇怪怪但又蛮好玩的事情。
      例如从城市的最高楼上跳降落伞,再例如给公园里的白色大理石塑像穿当季的衣服,再再例如点兵点将选到一个井盖,一人一猫从井盖溜进城市的下水管道,在城市的内脏里游览一圈。
      这些古怪又好玩的事情,大多数是先生想的,易千负责找背景资料,勾线画图。
      少年不明白做这些事情跟驯养有什么关系,易千也不明白。
      可是猫咪不说,先生也不说。
      先生只会在易千耳边提出新点子,说:“今天让他俩去麦田里游泳好不好?”
      所以易千知道一个事情,就是先生蛮喜欢这个故事。

      画完了把素描本送给先生,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决定。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不定期更新,忙过这段时间了再说...
    但肯定会在冬天结束前写完,限定甜饼,过期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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