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妻书》姀锡

30、030

　　“三姑娘，该到了您练字的时辰呢。”

　　话说，百花园中，宁瑶瑶随着宁依依在亭子里说话闲聊，慢慢的便开始熟稔了起来。
　　两人聊得正尽兴之时，宁依依的贴身侍女穗儿忽而凑过来小声提醒着。

　　宁依依听了有些纠结，似万分不舍，不过宁依依此人素来又极为自律，每日给自己定下的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一个时辰的练琴时间，除了逢年过节，一日不曾落下过。

　　这会儿与宁瑶瑶聊得尽兴，便隐隐有些舍不得起身了。

　　只觉得这位大姐姐虽被养在了那粗鄙之地，但谈吐行动，并无半分粗鄙无知，反倒是浑身上下有股子上京少有的江南袅袅韵味在里头。

　　只觉得二人一见如故，恨不得早日见到才好。

　　宁瑶瑶见她不舍，却又纠结，便笑了笑，体贴入微道：“妹妹若忙便先去忙，横竖咱们往后来日方长。”

　　宁依依一听，便立马道：“那改日我邀大姐姐去我院子里小坐。”
　　宁瑶瑶道好。

　　宁依依这才领着丫鬟依依不舍了去了。

　　话说宁依依一走，雏云便将搭在臂膀上一件薄披搭在了宁瑶瑶身上，道：“姑娘，入秋了，外头风大，咱们也回罢。”

　　宁瑶瑶缓缓起了身，走了半步，却抬着眼举目四望着，只见放眼望去，视线里是大片大片的翠菊，粉的，黄的，白的，紫的，绿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各种品种应有尽有，目光所及之处，满园子秋色皆是侯爷宁邑对她夫人谢氏的爱意。
　　满府上下只知菊花，不知莲花。

　　或许，当年母亲实不该闯入这片不该属于她的地方来。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雏云，我想去那青莲轩走走。”

　　宁瑶瑶沉吟良久，缓缓说着。

　　雏云抿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摸了回去。

　　不想，二人对府里的路径不熟，这百花园处处是岔口，稍有不慎便行错了方向，好在中途在府中侍女的指路下，二人这才姗姗回到了南苑，不想，刚回到方才与那宁荣荣二人起了争执之地，这时，忽而闻得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猫叫声，一声一声，小心翼翼地，声音小小的，奶奶的。

　　宁瑶瑶与雏云对视了一眼，便见那月牙门后头，宁荣荣的那只雪团忽而伸了个懒腰，缓缓猫了出来。

　　看到宁瑶瑶，对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她方向摸索了过来，一脸警惕，又有些跃跃欲试。

　　宁瑶瑶与雏云面面相觑。

　　“姑娘，这是……这是雪团，今日的罪魁祸首。”

　　就是这只畜生，才害得她家姑娘被宁二和宁五给大做文章欺负了去，才害的那侯爷对她家姑娘迁怒了去，让她们刚刚回到这宁家便觉得寸步难行了起来。
　　不是丢了么？
　　这又是从哪儿蹿了出来的？

　　“姑娘，那宁二姑娘的东西，咱甭搭理。”
　　雏云冲着宁瑶瑶说着。

　　话落，便见那雪团已弓着身子，一步一步，优雅又慵懒的来到了宁瑶瑶跟前，而后，抬起后腿，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趴在宁瑶瑶脚边团着睡起了懒觉来。

　　宁瑶瑶微微睁了睁眼，有些诧异不已。

　　这团子倒是格外亲昵她似的，寻都要寻到她跟前来。

　　又见这雪团果真是珍品，一身毛发洁白无瑕，蓝蓝的眼睛，优美的身姿，看上去高贵又漂亮，雪白又可爱。
　　也不知是否知道方才闯祸惹事了，这会儿竟不往宁瑶瑶身上蹿了，只难得乖乖巧巧，柔柔顺顺的躺在她的脚边，看上去令人心都化了。

　　宁瑶瑶虽喜欢，却也知道旁人的珍品，容不得他人触碰。
　　何况，因它，今日可惹出了不少风波来。

　　想了想，便道：“许是我身上这薄荷叶将它引来的。”
　　一时只将香囊里的干花花卉和薄荷叶倒了出来，让雏云埋掉，又一时想了想，道：“二妹妹对它喜爱得紧，方才命人满院子寻，咱们一会儿进去后见了人便提醒一声，省得四处搜寻无果。”

　　别到时候寻不到又将责任迁怒到她身上来了。

　　宁瑶瑶说着，便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雪团，缓缓往里走着，不想，她方一迈步，身后那雪白团子竟也伸了个懒腰起了身，缓缓跟了上来。

　　“这只猫儿还缠上姑娘您了。”

　　雏云瞪了那小无赖一眼，作势要踢它赶它，却见那雪团两只前腿伸起来，两个后腿直接立了起来，竟伸着两个胳膊一下一下朝着雏云扒拉着，面露凶色，与她对打了起来。

　　宁瑶瑶见了顿时忍俊不禁，想了想，只道：“你别逗它了，一会儿被人撞见了又当咱们欺负了它去。”

　　一时，冲着那雪团眨了眨眼，道：“便它让跟着罢，咱们一会儿将她引到二妹妹院子便是。”

　　说着，宁瑶瑶只缓缓转身往里走着。

　　不想刚绕过月牙门，忽见那石榴树下远远地立着一道身影，只见对方一身白衣，素衣淡服，穿戴清减，却身长颀长，面若白玉，眉目俊逸，一身端正雅量，竟是方才才在北苑有过一面交集的顾长绥。

　　顾长绥在石榴树下来回踱步，似在等人。

　　一转身，看到月牙门门口的宁瑶瑶，只见顾长绥神色一顿，继而远远望向宁瑶瑶，目光不错眼盯的，带着一分难得的呆色。

　　宁瑶瑶见了他，亦是神色一怔。

　　方才二人才在北苑打了个罩面的，不过彼时满府长辈们皆在场，未曾来得及说话，只远远看了对方一眼。
　　这会儿冷不丁在此处撞见，便觉得才是回京后的第一次遇见似的。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竟觉得过了许久许久似的。

　　二人遥遥相望着。

　　良久，顾长绥率先反应过来，只缓缓朝着宁瑶瑶方向走了来，双眼还一直不错眼的将她看着，只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没有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处不妥之处，待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病好了，那日雨那么大，又听府中传得厉害，一直想去探望一番，可如今这侯府不比吴家，唯恐碍你清誉，今日一见，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顾长绥盯着宁瑶瑶缓缓说着，满脸的关切之意早已不止于宣泄出口了。

　　自打在吴家蒙难那日，二人便算得上是“私定终身”了，宁瑶瑶早已预备将自己托付给顾长绥了，而那顾长绥一路将她护送出吴家，护送至驿站，又一路护送到京城，二人之间的情谊早已彼此心照不宣，心领神会了。

　　从云城赶路至京城的这一路，二人也早已认定了彼此。

　　故而此番，比之在吴家之时，早已经亲近了许多。

　　顾长绥最是礼数周到之人，当年在吴家时便恪守本分，从不失礼，二人相交也从来都在长辈跟前，并无私情。
　　今日匆匆赶来，许是方才她在北苑被姐妹合伙欺负指控，被生父漠视薄情以待的画面给刺痛了，怕她心思郁结，这才巴巴赶了来罢。

　　顾长绥知宁瑶瑶，宁瑶瑶又怎会不知他顾长绥呢？

　　“我很好，表哥放心，身子早已无碍了。”
　　宁瑶瑶说着，想到方才那大片大片的百花园，便又浅浅笑道：“离开宁家十年，其实我早已对宁家不抱任何希望了，只要宁家给我一碗饭，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便会感恩戴德了，至于其他任何多得的，皆是上天的恩赐。”

　　宁瑶瑶神色淡然说着。
　　面带着浅笑，一副平和安宁的模样。

　　然而她越是如此，那浅笑，那淡然，那抹毫不在意之色便越发刺痛了他顾长绥的双眼。

　　究竟要被蹉跎至何种境地，才会变得如此不渴求，不敢求的。

　　顾长绥目光渐渐如水，只一脸怜惜又珍视的看着她，只见宁瑶瑶话语一转，忽而一脸轻快道：“对了，我方才与三妹妹在逛园子，三妹妹心性温和细心，为人和善，总算是寻到了一个说话的人呢，表哥勿要担忧，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的。”

　　宁瑶瑶一脸乐观的说着。

　　顾长绥静静的听着，眉眼的担忧渐渐转为浅浅淡笑，只定定的盯着宁瑶瑶道：“还有一年，我定会高中的。”

　　顾长绥语气坚决的说着。

　　话落，两人方相视一笑，各自的心意都融入了各自的眼中。

　　“对了，表哥等候在此处作甚？”

　　宁瑶瑶说着，忽而想起了这一茬来，眼睛只朝着他身上瞟了一眼，最终，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一个包裹上，只见那是个黄油纸的纸包，外头扎着细绳，扎得紧紧的，辨不出里头为何物。
　　宁瑶瑶一脸好奇的探着。

　　便见顾长绥淡淡笑着道：“你素来喜欢和记的蜜饯，果味浓郁，肉质鲜美，只可惜京城没有和记，我寻了许久，唯有这个铺子的蜜饯与和记的味道最为贴近。”

　　顾长绥说着，只将手中的黄油纸纸包缓缓递到了宁瑶瑶跟前。

　　宁瑶瑶听了，飞速看了他一眼，将那纸包接了过来，便听得顾长绥道：“喝完药后吃上一块，便不觉苦了。”
　　顾长绥低低说着。

　　宁瑶瑶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东西，一低头，目光扫过他磨破皮了布鞋面，一时心头微热了起来。

　　初来京城不过几日，顾长绥许还没来得及适应府中一切，便为了她踏破铁鞋，遍访京城了。

　　“好，待吃完了，我便再向表哥讨要。”

　　宁瑶瑶摸了摸手中的油纸包裹，缓缓说着。

　　“好。”

　　顾长绥低低应着。
　　两人便又是相视一笑。

　　这时，身后的猫儿忽而轻声的叫嚷了起来，一声声喵喵喵的，惹得顾长绥偏头相寻。

　　宁瑶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只雪团来。

　　当即转身，将脚边那团雪白缓缓抱了起来，送到了顾长绥怀中，盈盈笑着道：“这是二妹妹的雪团，今日因它才起了纷争，我不便送去，表哥一会儿遇到过往侍女婆子，便塞给她们罢。”

　　往那顾长绥怀里送时。

　　因顾长绥身子颀长，往日不觉得，这会儿方一靠近才知自己竟矮了他许多，竟还不到他脖颈处，宁瑶瑶只得微微踮了脚尖来。

　　这一踮起脚尖，那头顾长绥微微低头，便觉得二人一时靠得仅近，只觉得属于彼此的松香之气及暖香之气瞬间朝着彼此扑鼻而来。

　　二人俱是一愣。
　　正发怔间，这时——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你们这是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