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勺筷子》亦小可

20、二十·人类运行论

　　“为人类设计的寿命还有多久？”
　　“快到尽头了，毕竟科学已经被发现了。”耶稣看向欧洲大地，一个人类在阁楼里激动地在它的手稿的封皮写下“运行”两个字。
　　几天后耶稣再一次看向欧洲，另一个人类手里握着铁球从建筑物上抛下。等了许久，又有一个人类满腔热情地把著作整理出版，宣布它发现的科学理论。看到这，耶稣拍了拍昊天上帝：“老兄，你那怎么样了？”
　　“愚昧无知，偶有奇才发现了一些科学。”
　　只有能窥伺天机的人才能发现人类以外的秘密。但它们无法讲出来，于是用着迂回的办法把这些编成信仰，拼命把人类以外的主宰者带进人类的认知。
　　许久之前，比我早诞生的神告诉我，那些不停变化的我时而看到死亡时而看到新生的东西，叫做人类。那是我和人类的第一次接触。真是可怜又渺小的生物，它们一味地说着信奉信仰，每一位试图统治的人类都故作虔诚地向我们祭拜。哦不，那是它们的用词，对我们而言大多当作了无意义的扰乱清净的呼喊罢了。
　　我们只需一刹便可以看过无数人类的一生。
　　人类真是越发展越愚蠢了，但我们也要感谢这点。曾经那些窥伺天机的人说过的话，在人类口中来往几次就变成了所谓的民间信仰，搞得我们担忧过万一哪天人类真的明白过来一切会怎样。还好后来再透露秘密的人多数被当成疯子集中关了起来，人类对于它们的话嗤之以鼻。
　　“别太大意了，人类不容小觑。”众神听过我的结论对我说道。我只是一个被少数人类知道、信奉的神，按道理我泄露的身份信息最少，不像他们搞得人类皆知，理应有更高的地位。可这些时日来他们似乎忘了自己才是最早出现的，只是被发现了存在而不是创造了存在，居然在以渺小人类对自己的信奉为荣。
　　我把这些言论激动地讲出来，希望他们能清醒一下。没想到就此我们之间大吵了一架，神们通通举起武器冲向了我。
　　结局没什么好期待的，我寡不敌众被打落进了人类的维度里。
　　刹那间我站在更高维度里观察的渺小生命此时正在我眼前来来往往，而我的脚步也机械地带动我加入它们。
　　这也是我和人类的第一次接触。恨意在我心中蔓延，每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类都是对我的羞辱。我一定要将那些神们的真相告与人类！看看吧，你们信奉的伟大的神只在等你们灭亡！
　　我尝试去拆解那些信仰，可我忘了曾经维度中的一刹对人类来说已是数百年。我怎么能做到轻易撼动数百年的信念在这种愚蠢生物心中的地位——所以我更加投入又卖命地向人类揭示神，日夜的折磨让我近乎疯狂。结果每一个人听到我的说辞都不解地走开，人类中除了坚定的信奉者就是坚持科学的人。
　　最后我被当成疯子关进了人类的精神病院。不过我又重新拾起了信心，因为我记得一些能窥伺天机的人类就在这里。
　　但当我试图去和它们交谈：“你相信我是神吗？”
　　“去你的吧，见过有信仰的见过迷信的，没见过你这种疯子！我还是耶稣呢你信吗？”
　　我没想它会这么说，便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我不信，我见过耶稣，他还打了我。”
　　之后这个人类扭头就走，再也没理会我。剩下的一些也没有好到哪去，我发现它们早已经被打磨得失去了本来意识，只会重复说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词语。
　　我失望透了。无奈之下我在精神病院里呆了许久，按照我的时间观念此时人类的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可我去问外面走来走去身上套着白色东西的人类，它说只过去了七天。
　　七天是多久？我最小的单位只听过年，七天可以让一个人类的幼崽长大吗？听见我的问题一个路过的精神病人哈哈大笑，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进错了地方。
　　我跟周围的人类学了好多新词，当然我依然有在交谈中锲而不舍地向它们讲关于人类观念中神的事。套着白色东西的人类（据说它们这种的叫“医生”）也被我拽着说了好多，它们是对我最好的，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但一般会很友善地笑笑。我逐渐适应了人类的时间流逝速度，不过偶尔会在下午的时刻分不清早晚。它们告诉我人类的一生平均能活七十多年，我还有很长的时间。
　　但我快呆不下去了，为了把神的秘密能传得远一点，我打算离开这个精神病院。终于在我不再提起神的秘密，也没有什么越轨行为的三年以后，我被放出了这里。为了不被人类的进食机制饿死，我被迫学着它们的方法去赚能买东西的凭证。街边要饭的人类告诉我那叫钱。
　　我还在坚持着向周围的人类透露关于神的事情。但我也学会了它们的迂回办法，把我所知道的都编成故事装作不经意地讲给人类听。靠着作为神所拥有的智慧，我早就无师自通了它们的文字。在看了一些它们历史上的记载后，我决心加入曾经那些窥伺天机的人类的队伍里。
　　我的故事栩栩如生，我的文字广为传阅。我已经在人类的维度里过了五十年，这副躯壳衰老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甚至我发现关于还是神的时候的一些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我抓着笔纠结了三天三夜，最后我开始在不记得的细节上随意编造。
　　看过的人类大多都不会去考虑事情的真伪，他们只觉得读起来津津有味。而后若是我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诸如你相信我是神吗这类的问题，他们只会一笑而过，问我怎么用自己编起小说来了。
　　长年累月和人类一起的生活让我在第五十五个年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神。
　　我从睡梦中惊醒，就着夜色慌忙下床去翻看我写下的文字。那些我引以为傲的，认为记录了真相的文字时而神秘时而平淡，竟然让我忘乎所以地读了下去。等我从故事中抽离，我才惊慌地发现我刚刚完全把自己写下的东西当作了一本普通人类的书籍。
　　在这一刹那我差点忘记了我为什么写下这些文字。为了给人类看吗？可他们——不，我明明曾经称他们为它们。
　　我是一个因为争吵而被众神合力打下人类维度的神，只有能窥伺天机的人才能发现人类以外的秘密。但他们无法讲出来，于是用着迂回的办法把这些编成信仰，拼命把人类以外的主宰者带进人类的认知。我们只需一刹便可以看过无数人类的一生。
　　这是我死前脑海中的内容。奇怪的是我在最后思考它们从哪来的时候，想起来的是我写的文字。大抵这是给我带来许多关注的小说而已。
　　然后我便合了眼。
　　不知混沌中漂浮了多久，光亮再次闯入了我的视线，好几个戴着护具的人类围在四周，一双手把我托了起来。我想张嘴问这是哪，一声响亮的啼哭以我的声音发出。
　　我成为了一个新生儿。我想回忆起过往的事，但全都像被洇开的墨迹一般模糊不清，有一位人类噙着泪水嘴角挂着笑，抚摸着我的头顶。她呢喃：“我的孩子，神保佑你……”
　　神。我努力张嘴想法出这个音节，但只是一声声啼哭。我对这世界的认知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快速抽离，我慌张地想说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但终究是徒劳。片刻后，所有围在我身边的人发出的声响我再也无法听懂，世界重新归于茫然。
　　也许，这是我和人类的第一次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