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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决意 ...

  •   数日之后,欧阳锋坐在书房中,手中捏着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密信,面沉如水。
      欧阳克同华筝成亲那日,冲着三大高手齐聚一堂的名头,江南地面上略有些头脸的武林人士俱都亲身前来道贺。虑到白驼山在江南扎根未稳,纵使是他这已不耐琐事的性子,亦不得不勉力敷衍一二。
      待到抽出身来时,新房之中已是人去屋空,房间里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竟是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曾留下。若不是他数月前便在华筝身边派下了暗卫,他们这次倒真算得上是走得无声无息。只可惜暗卫也不过多追出了十余里地,便被甩开了去。想至此处,恼怒之意虽是不减,心中却又隐约有些得意,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都能如此顺当地甩掉,放眼武林,这年轻一辈中只怕也没几人能做到。
      以此次离家之事来说,事前安排随机应变也算不得什么,但这等当场不留字条以免落至旁人手中,事后方以密信送出……的缜密心思,又岂是那几位的后人做得来的。
      正想到得意处,窗外忽地传来了弹指之声。旁人听起来不过是随意敲击窗棂发出的声音,欧阳锋却听得极为专注。直至接连变换了数次节奏之后,他才皱了皱眉,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数下,外间顿时沉寂了下来。又过了片刻,院中已再无半点声息,他才将手中信笺放了下来,略略提高了声音道:“进来罢!”
      书房门应声而开,平婆婆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立在下首,拱手道:“老山主,少主同少夫人已到了平江城。”
      欧阳锋寒声问道:“哪里传回来的消息?”
      “分舵传回来的,说是……”平婆婆脸上亦掠过一丝疑虑,“说是少主同少夫人并未隐藏行踪,径直在悦来客栈要了间上房便住了下来。少主只吩咐掌柜的不得张扬,却不曾有别的约束。”
      那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立时报了过来。
      欧阳锋皱了皱眉,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未及开言,平婆婆却已抢先道:“老山主息怒,少主此举必有深意。”
      平婆婆她原是欧阳克母亲的贴身侍婢,虽是自守着主仆有别的规矩,在白驼山地位却一向超然。她看着欧阳克长大,心中实是将这位少主当自家子侄一般看待,此时见欧阳锋面带怒容,言语之间不免便袒护了些。
      欧阳锋又怎会不知,当下冷哼了一声,道:“他能有什么深意!”神情已是缓和了许多。
      “此次少主同少夫人……出行一事竟不曾走漏半点风声,可见并非临时起意,行事亦颇有章法,不曾失了分寸,说不定是在谋划某事,想必这几天内少主便该有密信报至老山主这处了。”
      欧阳锋脸皮微微抽搐着,下意识扫了手旁的信笺一眼。密信是来了没错,说是在谋划某事也没错,只是……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什么欧阳家只余他这一脉,不得不为子嗣计,暂且先告上二三十年的假……二三十年?也不瞧瞧那丫头的身子骨受得住受不住。尤为可恶的是,末了还以一种极为隐晦曲折的口气,委婉表达了对他是否能妥当处理白驼山事务的担忧……简直可恶之极!
      正想发作,目光落在信纸上最末处,却又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过得半晌,心中已是有了决断,冷哼了一声,道:“平婆婆,将各处管事召集过来!”也只七八年不曾管过这摊杂事罢了,难道现下便能难倒了他不成!倒是那混小子,有本事便在外头躲一辈子别回来,否则,哼哼……
      .
      平江城,文庙,四通碑前。
      欧阳克身上突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颤。他习武多年,早已寒暑不侵,何况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暖阳高照的时节,这寒意来得着实蹊跷。
      沉吟间一双手已从身侧伸了过来,将他的衣领朝内拢了拢,又紧了紧他腰间束带,直待整理完毕,华筝带着些许恼意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穿这么少还偏偏要站在风口挡风……”说到一半,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突地停了下来,跺了跺脚,懊恼道:“走吧,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欧阳克知她已看出端倪,却绝口不提,只道:“不妨事,只是方才正巧吹过来一阵冷风……自那日你说过之后,我可再没敢少穿半件衣物,”顿了一顿,又低声笑道:“若是不信,娘子只管亲手验看便是。”说着便拉了她的手,作势来解自己的衣带。
      “有人……”她扫了一眼四周,红着脸抽回手恨恨地瞪着他。
      欧阳克只做不知,一脸正气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方转向面前的石碑,煞有其事地研究起了碑上刻着的地理图谱,心中却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几日华筝气色已是好了许多,可见自己调养人的功夫也未必比那妙手书生差了,若是肯早些松口让华筝嫁他,说不定此时身子已全然无碍,早已……唔,又哪里会辜负韶光来看这劳什子的破碑。
      华筝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瞧他专注看碑,便也转头去看自己面前的那一块天文图碑。不知怎地,神情竟渐渐恍惚了起来,似悲似喜,又似是在想着什么极难解决的疑难。
      欧阳克原就只是在装腔作势看碑,全副心神中十分倒有九分半放在华筝身上,怎会不知她此时神情大异。只是这心结一事最是难解,古往今来多少聪明绝顶之人都栽在这上头,此时另寻旁事扰她心思倒是容易,只是若不让她寻着机会纾解开来,闷在心中只怕反是致病之源。饶是他智计多出,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华筝轻抚着面前的碑石,指尖在线刻的图谱上划来划去,半晌,忽地侧过脸低声道:“怎么不问我?”眼神却飘来飘去不肯瞧他。
      欧阳克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笑吟吟地道:“问什么?”停了一停,又笑道:“若不是这劳什子的石碑太打眼了些,便是弄到庄里给你天天对着瞧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唔……倒也不是不行,待我想想……”
      这四通石碑乃是本地官府所立,上面分刻了天文、地理、平江城图及历代帝王纪,意在勒石为记,教化百姓。虽不曾派兵看守,却是平江城内数得上名号的古迹之一,尤为士子所推崇。且石碑本身重逾千斤,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确是颇为棘手。
      华筝本当他是随口说笑,见他此时神情竟似是在认真思量,心中大惊,伸手拉住他,急道:“不行!”
      欧阳克挑了挑眉,唇角微勾,反问道:“如何不行?”
      “我本来说瞧瞧就走,这会儿已经瞧够了,走啦!”华筝边说边拽着他朝外走,走了两步,抬头瞧见他眼中促狭之意,忽地明白过来,气得甩开手,怒道:“欧阳克,你又耍我!”
      欧阳克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转了回来,正色道:“方才虽是顽话,却是我真心所想,你素来不爱听我说这些,我并非不明白……可你现下已是我的妻子啦,夫妻之间本就是一体同心。这世上的东西,但凡是我有的,便是你的;纵是我没有的,若你想要,我必竭尽心力为你取来……又何需再问些什么?”这些话他已反复思量了许久,只一直不曾寻着机会,此时从容说来,言语之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慎重正经。
      白驼山少主风流好色名声甚响,他虽无传言中那般不堪,却确是不曾洁身自好,现下虽都改了,只时日尚短,连自家亲爹都不甚信他能就此转性,话里话外的还在提点他“从此立身须得谨慎”,更遑论女家那几位长辈了。直至送嫁前韩小莹还拉着华筝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什么“忍不下去便回来”“便带着孩儿师父们也尽养得起”云云,他当面只得陪笑,心中却也不是不郁闷的。
      华筝埋首在他怀中只不言语,半晌才闷闷地应道:“你这人……最讨厌了!”
      这般负气的话都出来了,显见得是已经没事了。欧阳克心中大定,见她不肯抬脸,也不勉强,目光转处,瞥见她一头青丝散在肩上,轻软光润,甚是可爱,又想起一事,正琢磨间,却听华筝低声道:“既然知道这四通碑是黄裳做官时刻的,不来看一眼,我实在没法死心……只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言语之间似是颇有憾意。
      欧阳克知她本非武林中人,又是个惫懒的性子,在此事上如此用心定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既不肯细说,便绝非是对自己有害之事。当下也不多问,只微笑着道:“这世上能人异事甚多,便是再聪明之人也未必能穷尽其中玄秘,看不出来又有什么打紧。”
      华筝脸上忽地现出一丝顽皮笑意,侧头看着他道:“这碑是黄裳立的。”
      欧阳克先前便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只一时记不起曾在哪里听过,经她这么一提醒,立时想了起来,失声道:“是写九阴……”欧阳锋闲谈时曾同他说过《九阴真经》的由来,言语之间对这位自创九阴真经的前辈高人极是推崇。
      华筝点了点头,道:“我本来想着那地理图碑上说不定有什么,要是……”她莫名地叹了口气,才续道:“要是黄姑娘在说不定就……”
      欧阳克伸手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猜这碑上定是什么也没有。”
      华筝怔了一怔,抬头望向他,眼中尽是征询之意。
      他细察她面色并无异常,这才微笑答道:“那黄裳为官时不曾存着将武功留世的念头,又怎会在这四通碑上留下线索;就算他临终之时心怀旧事,将书藏在了这碑中所刻之地,也早被全真派取走啦。隔了这许多年,现下那书究竟在哪里,也只有全真派那些道士们才知道。”
      华筝侧头想了想,才点头道:“果然早该跟你说的……”一言未毕,神色又渐怔忡起来。
      欧阳克见势不妙,连唤她数声,方见她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眼中仍满是迷茫,心头一紧,刻意放柔了声音道:“你可还记得曾同我说过的黄岛主家事?”见她点了点头,才续道:“我实不愿你在这等不相干的事上虚耗心神……”说至此处,原本轻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又复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便忍心见我郁郁数十年?”
      他这三句话看似互不关联,却借着黄药师与冯蘅往事暗喻二人,又扣着数月前生离死别那一夜的情形,听在华筝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一时只觉得天地间除了身边此人,俱都无足轻重,心思激荡之下无暇多想,只反手紧紧握住了他,道:“是我不好……”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止住了话头,却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十指紧紧交缠,再也不肯放开。
      欧阳克也不催她,只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过得良久,才听她自胸中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眉目间已是豁然开朗,瞧着他低声道:“我再也不想那些了。”语意甚是坚决,停了一停,又道:“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说至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低如蚊蚋,他全神贯注之下却听得清清楚楚,华筝平日里甚少说这等亲密的话语,此时冷不防听到,心中不由得大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不肯放。
      这文庙中游人如织,来来往往地极是热闹,他二人气度衣饰均不同常人,在碑前立了这许久,神情举止又十分亲密,早已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切切私语。华筝脸皮甚薄,被看得有些受不住了,悄悄拉了拉他衣袖,欧阳克倒也不忍再打趣,轻轻携了她的手,两人缓步朝庙外走去。
      平江城自古便是江南富庶之地,人烟稠密,物华风流,便是街旁小摊上的寻常玩物也多制得精致可爱,华筝在那糖人摊子上要了个摩侯罗,兴致勃勃地看那匠人当场捏了起来,欧阳克原本笑吟吟地瞧着她,眼角忽地瞥见旁边字画摊上竟有卖那四通碑拓的,心念一动,故意俯身到她耳旁低声道:“可要买这个?”
      华筝瞧了瞧那碑拓,又瞧了瞧他,忽地笑了起来,摇头道:“不要啦。”
      欧阳克怔了一怔,华筝又道:“那碑……我小时候看过一次,那时可比现在旧多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
      他心下不免有些纳罕,华筝自幼生长在大漠,这还是头一遭到江南,小时候又是在哪里看到过这碑来的,况且还……旧多了?莫不是江南七怪当年竟随身带了碑拓到大漠去,唔,那几位性情着实古怪,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也并非做不出来。
      说话间那糖人已捏好,华筝接过来,怔了一怔,方笑盈盈地举到他脸侧比着,“你看,像不像?”他瞥了一眼,亦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那匠人手艺精妙,捏的那摩侯罗虽只寸许,眉目间却宛然竟是自己的模样。
      又听华筝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下可舍不得吃了……”
      他心中一暖,将钱付与那匠人,方回头笑道:“既舍不得吃它,那便吃了我罢。”集市间甚是吵杂,他又刻意将语声压得极低,自是不虞旁人听见。
      华筝脸色微红,却兀自嘴硬道:“谁,谁要吃你了。”
      他挑了挑眉,也不答话,只一双桃花眼笑得越发春意盎然地瞧着她,直瞧得她满脸通红,落荒而逃,方笑吟吟地跟了上去。他家娘子样样皆好,只这一事上终是束手束脚,好在来日方长,亦不急在这一刻。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大家说不明白这俩人为啥跑到平江城看石碑,所以特意补了出来。
    忍不住吐槽:
    锋叔你专拿别人家的短处跟自家小孩的长处比,偏心出境界来了……

    【无责任小剧场】
    锋叔偏心到家地夸完自家小孩后。
    洪七公:“呸!”(转头找郭大侠来揍。)
    黄药师:“哼!”(心理活动:蓉儿将那傻小子调教得服服帖帖,可不比你家那“惧内”的侄子强上百倍!)
    一灯大师:“阿弥陀佛!”(心理活动:自己是没指望了,那一堆堂弟里还有生得出来的没?)
    王重阳:“……”(心理活动:晚上就去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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