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无梁》潇食其

91、完本后的一些随笔（2）

　　【10】
　　是雪回到河梁，交接完事务的第二天，是“青史”纪念馆的休馆日。除了给特定亲友扫墓的申请会被批准外，对外暂不开放。
　　是雪没告诉海棠自己要来，更没告诉其它故友。
　　她起了个大早，独自在系统上查到了老师过世后的信息，就入了馆，从旋转楼梯一步一阶地走下，等待传动杆将属于老师的那一颗星星从穹顶传送下来。
　　休馆日的纪念馆比平时更加冷清，在是雪所站的位置，看不到第二个人。
　　所以她可以安安静静地，像行注目礼一样，看着那颗星星降下来。
　　说实在的，她其实还有点用不惯手机，点错了好几次，才将盒子上的二维码扫开。
　　屏幕中间的加载符号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是一片空白。她想着是不是网络不好，又扫了一次，结果竟还是空白。
　　是雪试了最后一次，结果相同。她给手机锁了屏，塞回口袋，默默闭上眼睛。
　　想来也是，自己在外这么多年，连老师过世时都不在，又有什么话值得被交代的呢。
　　“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其实不难。难的是归乡时，那个告诉你可以怎么做的人已经不在，甚至一点消息都没留下。
　　眼下这座纪念馆的设计，几乎遵循了高原地区寺庙的一贯做派，完全不用采光窗，即使在阳光最盛的日子，馆内也一片漆黑。
　　一边是黑，另一边是凉。
　　是雪睁开眼，后退几步，在无人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长久地和属于老师的那个盒子对视着。
　　海棠还是来了。
　　“你不能怪老师什么都没说，你的资料连我这个等级都接触不到，又怎么可能把留给你的话写到青史纪念馆的系统里……你现在住在东区是吧，我看附近还有几间空宿舍，就申请搬过去了。”
　　“海棠，我以后不出外勤，一直留在河梁好不好？也不给你们执政中心添麻烦，有什么可以改革的地方，我直接上报系统，等审核……”
　　“怎么说这么孩子气的话……”
　　“海棠，我大概有点累。这些年，你也很累吧？……”

　　【11】
　　（阿极的随笔）
　　换季时节，秋雨连绵，山白感冒了。
　　所幸症状很轻，稍加休养便好。只是她好像因此……变得黏人了一些。
　　按理说，我的工作不应当留到睡前再做，但山白喜欢听薄膜键盘的打字声，更容易安心入睡。
　　于是这阵，我的单手打字水准竟为此有所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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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有天早上，她说：
　　最近开始渐渐理解“忘记”与“精简”这类事，记忆就像海水中的藻，随着海浪来，又随着海浪走，每一次来回，就消失掉一些。
　　但记忆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你忘记了它，所以不知道忘记了什么。
　　只是翻拣剩余记忆的时候，会发现好的越来越多，不好的变少了一些。那些不愿忘记的伤心事，也会渐渐融入海浪的节奏，轻拂而过，不再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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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想，她终于可以慢慢开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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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然地，又梦到了百年前的旧事。愈发陌生了……那些记忆或许暂时属于我，但那些时间的确完全与我无关。
　　山白曾好奇：“要是可以选择再来一世，很多人不愿意再来吧？”
　　不太清楚所有人的看法，但我和她看法一致。
　　即使身体健□□活幸福，再来一世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吸引力。说要拿来改变世界或者做出什么壮举，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愈发找不到必做的理由。在某个时间段里，总需要一点具体的理由去做点具体的事，但随着记忆叠加，得到的道理变多，具体的理由就会变少。
　　有时在想，人类的记忆天生不能遗传，或许就是这点好。每一个人睁开眼时，世界都是完全陌生新奇的，对它的盼望就会很多、很具体，就会做很多很新的事情。
　　“时间之海”计划看似与这个观念相悖，但实际仍然一样。我走完我的路，我的记忆成为了那根接力棒中的一部分，而我也就休息了。
　　总会有新的人对从前发生过的事感兴趣，总有人忍不住接过这道接力棒，至于带给她的影响是好是坏，也得等她自己写进史书里。
　　山白不打算留住她自己的记忆，婉拒了项目组的好意。
　　可我没法拒绝，毕竟这一切也不属于我，我不可以替清和小阿极的过去决定什么。
　　在能预见的某些未来里，我相信自己会过得比较开心，这就很好了。至于未来的那个“她”……希望也能找到自己的快乐。

　　【12】陆芊案
　　是雪：我不太喜欢办命案。不是看尸体的事，是说那种流程。一群人穿着鞋套戴着手套口罩塑料帽子，从门口开始，一点点地，像扫雷一样勘察处理现场……闷得慌。
　　是雪：啊？你说那次的硝烟反应啊？我这边有个臆测。
　　海棠：没有证据？
　　是雪：论迹的事当然好找证据，论心的事都很难。
　　海棠：说说？
　　是雪：小陆那丫头，不打算让奉命杀她的人背上案子。如果她的身体被子弹射穿，这事情就比较麻烦。一来C国枪支管理的流程，就是每支枪都有备案，即使是那种老型号，也不难追根溯源。二来，事件就更加恶性了，媒体报道也好、小道消息也罢，处理起来麻烦。她这样做成实打实的自杀，于她于我都简单。
　　海棠：你说那个杀手小子？陆芊不想让他背案子？那之后那场大火？
　　是雪：是那小子自己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