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不归》淮左名右

4、捷报频频

　　前线大军大获全胜，俘获了匈奴右贤部下的小王十余人，男丁女眷近两万，牛羊牲畜更是不计其数，册封卫青为大将军的封赏文书随着使节北上的时候，霍煊还在长安城西门外，替大公主寻雪华。

　　南辞也在寻找的行列中，但是看这样子更像是监视，因为这前前后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她对霍煊总有一点微末的不满或者说敌意，却又没有明确的由头，今日正好追着雪华不见了踪影，就拜托守在西门的侍卫帮帮忙。

　　不知是否出了宫的原因，她虽然仍是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袍，下摆扎进官靴里，却多了一块麻布披风，带着兜帽将满头银发罩住，两端绕前围至左衽系住，余下搭在肩头。说是出来寻猫，也不见着急，双手抱胸，随意选了棵树靠着，一条腿站直，另一条腿弯曲，斜着蹬在树干上，光看那姿态神色，真是比东市上游荡的浪子还要逍遥几分。

　　看的霍煊直皱眉，可大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着实不敢惹，只能老实向林子深处探索，“敢问南辞姑娘，雪华是什么时辰跑出来的？”

　　“唔，巳时左右，”南辞头也不抬只用脚逗弄着青草，想想，又添了一句以弥补“我一般巳时三刻巡视殿里各处，没见着雪华，它平日里都在树荫下小憩，专司照料的宫人晃了神也没注意去处。”

　　霍煊从中抓住了关键：“雪华喜阴不好动是吗？”

　　“也可以这样说，不过日入以后就异常活跃。”南辞心里头想的是殿下这个人喜爱是喜爱，可是只管撸不管养，小宠物的方方面面都得她去掌管。

　　霍煊抬头注意到正挂当空的日头，树影已经缩短到根脚底下，长安城进入了溽暑，直接站在太阳底下，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这只大猫能够避暑遮阴的地方就更少了。

　　南辞还是远远站着不行动，其实还有一些事情，她没有说出来：在含光殿四处寻了半响，最终在西苑外墙上发现了雪华，听到动静，一溜烟就跑了出来。小宠物在公主殿里呆的时间久了，并不怕人，南辞越追，它跑的越是欢快，竟然爬上树纵身一跃就从章城门翻了出来，窜进林子深处去了。

　　城郊外分布着大片的槐树林，再过去的皂河外才是农田，日中时分，少有行人路过此地。免费的苦力守在城门，岂能不用，南辞也就好整以暇等着霍侍卫把这只“胆识与机灵”皆备的大猫给找着，毕竟殿下在宫中对那次侯府的事还在念念有词，难以释怀。

　　霍煊又往外寻了一里地，突然头上传来一声“喵”叫，心中大喜，抬头看去，雪华神态慵懒，伏在离地五米高的树干分叉上蹲坐着，伸出粉红的舌头一点一点梳理前爪的毛发，仔细看看还有些骨头残渣和丝丝血迹。可能是哪只倒霉的鸟雀已经填入大猫的腹内了。

　　霍煊四下打量，心里一合计，得嘞，还是只有自己爬上去捉猫，也就整理衣袍，拍拍手开始爬树。

　　雪华半眯着眼看着树下的男子费力攀住树皮的纹路，依靠两脚的蹬力逐渐靠近自己，终于站起身，弓背向前舒服的伸腰，嗖的一下就跳了下去，还回头人性化的瞥了一眼，说不尽的蔑视。

　　霍煊：“······”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南辞右脚轻点地已经先一步往这只欠揍的猫跑开的方向追去。

　　好快的速度！

　　果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霍煊就觉得这姑娘深藏不露。只见黑色的身影跟着前面的花白团子在林间左冲右突，一会儿就扯住了后腿强行将它止住。

　　雪华身形修长，直立起来能到一人半腰处，南辞也抱不动，只是搂住两个前爪冲霍煊似笑非笑言道：“有劳霍侍卫了，还得随我一趟回去将它送回含光殿，殿下该是等急了。”

　　南辞平时闷不吭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日中最是燥热，大公主早就令人打开门窗在榻上午睡，她才有机会出来。

　　霍煊只得领命，把苦力当到底。

　　--------------------------------------

　　卫青因为此役卓越的战功不仅三个儿子被天子封为列侯：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幼子卫登为发干侯，均食邑一千三百户，连侄儿霍煊也爱屋及乌，得了天子亲自召见。

　　未央宫前殿是高祖定都长安后由萧丞相亲自督造修建的，东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因为不是正式的朝会，霍煊登上台基后，穿过前大殿，径直步入中大殿的宣室内。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先帝薨后，当今圣上提拔了好些个位卑的寒门子弟入宫做侍中，有意在宣室里组建一套有别于外朝的“内朝”，不知召见自己的目的，是问策？是提拔？

　　想到这，霍煊不免有些紧张，竭力稳住步调，冲端坐在席上的帝王行礼：“臣霍煊，拜见陛下！”

　　掌握泱泱华夏十三州的九五之尊并没有高居在皇位上，只是跪坐在木制小几一侧的席上，另一侧显然是留给霍煊的。

　　“免礼吧，坐下说。”天子微微颔首，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面露惊讶之色，却颇为沉得住气，不卑不亢再行一礼后方坐于下首，很是满意，语气平和

　　“卫将军前线大捷，汝已知晓，朕召爱卿前来问问后续的对策。”天子仿佛再跟近侍说着什么稀疏平常的话，不紧不慢继续“郭成并没有追到右贤王，朕担心他逃跑回草原深处后重新召集各部，卷土重来。”

　　霍煊双手搭在两腿上，绷直脊背，垂眼盯着案几，以示认真倾听，心中跟着百转千回，前线战事他一个小小侍卫岂敢妄言，不过······若是天子有意考察，那就得抓住机会。

　　等待陛下的话音落下，他又将腹稿梳理一遍，才缓缓开口道：“依臣之见，右贤王只能暂时龟缩在河西，现在的匈奴各部并不是冒顿单于在位时的统一状态，现任的乌维单于实力不够镇压各部，左右贤王只是明面上的遵从，实际并不听从指挥。我朝大军俘获了右贤王部下十几个小王，单于也乐得见到右贤王的实力锐减，必定不会出手相助，短时期内他还需要重新整顿军心，暂时没有了威胁。”

　　“哦？”天子神色带着几分不明，饶有兴趣继续提问：“你也说是暂时的，卫将军的部队还驻扎在朔方，如何能彻底剿灭呢，何况盛夏开启后，高温将会大幅影响到将士们的战斗力。”

　　这次，霍煊思索的时间变得更长：“臣并没有实地去过前线，大胆设想了三条计策，恐怕有很多疏漏。”

　　“说罢，朕不怪罪。”

　　“下策、就是大军驻扎在原地不动，聚拢游闲小民，划地为区，实行耕种，彻底将占领之地变为本朝边界，作为下次出兵的驻地。但此法最为耗时，且将士必须护住耕地，防止匈奴侵扰，也将无力继续征伐。

　　中策、三路大军化整为零，后退到黄河南岸的郡县里帮助当地百姓度过秋收，囤积足够粮食以后，等待寒冬来临匈奴人仅能依靠荒草果腹之时再次出击，以长打短，则胜算大增。

　　上策、趁着右贤王的部落元气大伤，直接突袭，派小股人马白天探索地形，夜晚先锋部队急行军，尽快找到他的龟缩之处，匈奴人的兵器远不如我军，只是占着地利，一击必杀后即刻返回也能避免单于感到威胁出兵援助，只是风险也最高。”

　　“好！”天子不由得大喜，“朕没想到爱卿未到及冠年华就有如此谋略，当真是大才，堪为朕用”听这上中下策之分，便知道霍煊倾向于何种方法，少年英才，从不在于尝遍人间后的丰富阅历，而在于有着过人的胆识。

　　霍煊将胸中沟壑尽相说出，听闻天子的赞赏便知道这次的考核顺利通过，赶忙道：“这其中许多道理也是多亏了卫将军的教导。”

　　“哈哈哈，不必自谦，朕会给汝展示的机会的”帝王越听越是满意，进退有度，谦卑有礼，领军有道，在平阳公主府上带回了一个小小的歌女，没想到也带给了他两员大将。卫青还能领军再战三十年，霍煊之才，留给下一代的继承人足以固守江山。

　　他有意照拂这个少年，攀着亲戚也算是皇后的侄儿，他长女的表兄。

　　“可知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此话意指庞大的军队作战就必须求速战速决，否则军心疲惫，国力也难以维持出兵的军饷粮草等。”

　　“对，《孙子兵法》汝可用心研读。”天子的爱才之心一起，便留着霍煊谈论起书里面的众多谋略，直到月上梢头才算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