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公主》AUGUSTA

13、第五章、哥特王子（5）

　　已经很久了，地上仍旧覆盖着厚厚的雪层。
　　一片茫茫雪原上，不时能看到哥特人的身影，他们正在忙碌的搭建简陋的房屋，铲着厚厚的雪层，为定居和生存做准备。
　　塞尼娜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劳作，心想皇帝真的把哥特人放进来了。
　　往常如果遇到这种事，她一定会大声叫姐姐来看，可是现在她已经几个星期没和姐姐说话了，除了肩头那只温顺的雪鹰，她谁都不想理。
　　“精灵，你看哥特人都长的凶巴巴的，而且那么强壮，我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塞尼娜对雪鹰抱怨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雪鹰尖锐的长嘶了几声。
　　“你是在祝福我吗?”塞尼娜笑了起来：“谢谢你，精灵。”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响亮的马嘶声。
　　她转过头，一下子愣住了：“是你？长毛怪？”
　　阿拉里克依旧像以前一样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只是，塞尼娜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长毛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塞尼娜纳闷的问。
　　阿拉里克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塞尼娜也干脆不理他，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阿拉里克突然开口了。依旧是那嘶哑低沉的语调，带着隐隐的威严。塞尼娜感觉很压抑，只好又转回头。
　　“我要走了。”他低低的说。
　　“那你来干嘛？”塞尼娜翻了个白眼。
　　“我是说，我要去亚细亚。”
　　“亚细亚？”塞尼娜拼命在脑中搜索这个地方：“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被你们罗马人逼的。”阿拉里克突然抬起头，射出阴鸷的目光。
　　“呜，和我无关。”塞尼娜赶紧说道。
　　“我不想走。”阿拉里克又说。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是被逼的，必须走啊！”
　　“你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命令你帮我挡住那些来抓我的人！”阿拉里克冷冷的说。
　　塞尼娜心中很郁闷，长毛怪的态度真不是一般的差，难道她很没信用吗？不过想起那次帮母亲采草药的经历，她心中一阵刺痛。
　　“那你跟我来吧。”塞尼娜闷闷的说。

　　“到了！”塞尼娜高兴的拍拍手。
　　“黑海？”阿拉里克有些惊讶。
　　“呵呵，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吧，这里离多瑙河那么近，他们肯定以为你会逃离多瑙河驻军远远的，应该不会仔细的搜索这里。再说反正你只是一个人而已，他们应该不会在意，一般象征性的随便搜搜就放弃了，那时你就安全了！”塞尼娜摇头晃脑的道。
　　阿拉里克心里一阵苦笑，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那些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搜索他的，因为他的身份……不管了，就这么办吧，躲一天是一天。
　　“谢谢，告辞。”他冷冷的说。
　　“喂，你怎么想赶我走啊！”塞尼娜很不乐意，也不放心把长毛怪一个人甩在这里，虽然他的确很讨厌，但好歹也是一个衣食住行无保障的人那。（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这样想着，塞尼娜往草地上一坐，说：“我不走了。”
　　精灵同学也立刻叫了几声，表示附和。
　　阿拉里克皱了皱眉，该死的，这么聒噪的两个动物在身边他活的下去吗?不过，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点点喜悦？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反对，只是很平静的策马到了离塞尼娜较远的地方，下马坐在了草地上。
　　他们就这样在草地上坐着，谁也不和谁讲话。阿拉里克望着碧蓝的水发呆，塞尼娜叽叽呱呱的逗弄着手里的精灵。
　　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的塞尼娜，和鹰的话却很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无比难过，孤独的时候，她才会这样不停地对着精灵啰嗦。不过，精灵不会说人话，她只能自问自答。
　　“精灵，你的毛长长了哦。”
　　“精灵，你说我以后会住在什么地方呢？会不会比西班牙还好玩？”
　　……
　　“应该会的吧。”
　　“精灵，你说我叔叔姐姐在干什么？”
　　……
　　“我想，他们应该……”
　　“够了！！”阿拉里克冷冷的喝道。女人真是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塞尼娜听到这冷冷的话语，多日积蓄下来的怒气和伤痛突然爆发出来。她唰的站起来，转身怒视着阿拉里克大声说：“够了，够了，你只知道这样命令别人，天天冷着脸对人，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看你穿的衣服那么华丽，肯定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坎坷的富家子弟，别把自己装的那么冷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你根本不知道被流放3000罗里的滋味，我的伤痛你又没有经历过，你凭什么命令我？”
　　塞尼娜说完这些话，气喘吁吁，想到这两年来发生的种种，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每一滴都凝结着压抑的悲恸。
　　阿拉里克看着不停哭泣的小女孩，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剧烈的抽搐。他何尝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失去亲人的痛苦，什么叫做背井离乡的无奈？但是他只能隐忍着，将一切都深深埋在了心底，他只能用这副冰冷的面具去面对残酷的世界。
　　轻叹一口气，他走到塞尼娜身边，有些别扭的说：“对不起，别哭了。”
　　塞尼娜吃了一惊，她从没有听见过长毛怪用这种安慰的语气说话，而且竟然还跟她道歉！
　　她慢慢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在阿拉里克的乌黑双眸中发现了一丝怜惜和一缕伤痛的光芒。
　　塞尼娜愣愣的竟然忘了哭泣。
　　“你也很难受吗？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她轻声问。
　　阿拉里克脆弱的心灵被打破了，警觉的后退一步，冷冷的瞪着塞尼娜。
　　塞尼娜没有介意，只是静静走上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阿拉里克认真而坚定的说：“不论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希望你以后能尊重我。”
　　那一瞬间，阿拉里克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个未通人世的10岁小女孩，而像一个受人尊敬，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公主。也许她纯真的外表从来都只是装给人看的，自从经历过一连串的沉重打击，她的心已不再幼稚如初。
　　“好。”阿拉里克也是很认真的说，眼中竟然划过一丝敬佩的光芒。
　　塞尼娜听到这句话，很快露出了笑颜，宛如阳光一扫过去的阴霾，再也没有沉重的气息在两人身边涌动。
　　“你有刀吗？”阿拉里克突然问。
　　“什么？”塞尼娜下意识的摸了摸衣服里的匕首，警惕的看着他。
　　“我去弄些食物。”阿拉里克解释道。
　　塞尼娜想了想，还是把衣服里的匕首拿出来给他了，一边放在阿拉里克手中，一边不放心的嘀咕道：“这把很重要的，不许弄丢，也不许弄坏。”
　　阿拉里克看了看匕首上的鹰雕和字母，眼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芒，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匕首挂在腰间，就走了。
　　现在已经是傍晚，但由于满地白雪的缘故，天色却依旧光亮如晨。塞尼娜也不是很害怕，只是百般无聊的坐在那，等待阿拉里克的归来。
　　突然，她听到长长地马嘶，心想阿拉里克应该回来了，立即四下看看，结果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转头，气愤的瞪了瞪误导自己的马。
　　马却继续长嘶着，塞尼娜有些奇怪，走到马的面前敲了敲它的头颅说：“喂，老兄，你怎么了？”
　　马飞起一脚把不知轻重的塞尼娜同学踹倒了。
　　塞尼娜重重的摔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似的痛，眼见着马就要踩到自己身上，她连一点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惊恐的闭上眼睛。
　　正在等死的塞尼娜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的甩到一侧，然后马又长鸣了一声，似乎停住了纷乱的步伐。
　　她睁开眼睛，发现阿拉里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他正坐在马背上，收紧缰绳，硬是把马的步伐拉住了。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惊险的逃过一劫。
　　“你为什么要碰‘Imperator’？”阿拉里克冷声喝斥道。
　　塞尼娜觉得自己真委屈，长毛怪又没说不能碰它，不过他竟然给这只马取名叫“将军”，还真有他的，怪不得这马那么拽。
　　虽然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塞尼娜才懒得回答阿拉里克的话，只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好，好，以后我保证不惹你的将军大人!”
　　阿拉里克没说什么，默默地翻下马背，塞尼娜这才发现他右手仍然拿着自己的宝贝匕首，左手提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和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一捆枯枝。
　　阿拉里克走到塞尼娜跟前坐下，抽出两根枯枝相互摩擦几下，火苗就蹿了起来，看的塞尼娜张目结舌。
　　他默默的用匕首娴熟的处理了那只兔子，然后很利索的架起支架，将内脏被除去的兔子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只肥肥的兔子已经被烤的油滋滋的，浓烈的香气传向四面八方。
　　塞尼娜瞪大眼睛，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身着华丽服饰，一看就是贵族的男孩怎么会那么熟悉这些。
　　但是一阵阵扑鼻的香气使得早就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塞尼娜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直直的盯着支架上的肥兔子流口水。
　　阿拉里克看到她的一脸呆相，有些得意，也有些好笑，但是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笑意依旧被暗夜所隐去，只剩下冰冷的表象。
　　他见烤的已经差不多，就撕下一只兔腿，头也不回的递给塞尼娜。
　　塞尼娜接过，感激的朝他看了一眼，阿拉里克不为所动。
　　于是，两个人都默默的吃了起来，空气中只有沉默在流淌。

　　这样沉默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多天，每天阿拉里克都会从外面猎回一些动物，有时是兔子，有时是野鸟，有时甚至还有黑熊……
　　虽然塞尼娜绝对不会吃熊肉，但是看到被带回来的黑熊，她心中的一处隐秘的地方总是会被触动，看着插在黑熊身上的匕首，她的目光中一片柔和。
　　因为阿拉里克后来找到一个山洞，他们躲在背风的洞里竟也不觉得冷，于是就安心的呆在了里头。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吃了睡，睡了吃，可是谁也不和对方说话。塞尼娜只是时常逗弄着精灵，阿拉里克干脆长久以来一句话也不说，进行漫无边际的沉思。
　　这天，塞尼娜从外面探过风后回来，告诉阿拉里克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因为罗马人对他的搜寻一直没有结果，哥特国王阿塔那瑞克竟然也兴师动众，展开了对阿拉里克的搜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哥特国王听说没有找到你，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塞尼娜做了个鬼脸。
　　阿拉里克听了这话，心中涌起很强的歉意和不安。
　　“怎么办呢？他们找不到你是不会罢休的！”塞尼娜很郁闷的看着阿拉里克，怎么也无法理解外面的人干嘛那么较真。
　　阿拉里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走出山洞，往雪地里一坐又开始发呆。
　　塞尼娜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被忽略的挫败感，但也只能气得蹬蹬脚，继续百无聊赖的和精灵说起了话。
　　这天晚上，阿拉里克破天荒的说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明早我就要走了。”
　　“你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呢？”塞尼娜惊讶的问。
　　阿拉里克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用黑暗掩盖眼中的复杂光芒。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责任，就算逃避也没用，只能换来更多人的痛苦，既然如此，他必须面对！
　　他把一直放在身边猎杀动物用的匕首给了塞尼娜，塞尼娜立刻藏起来收好。
　　“你为什么那么珍惜这把匕首？”他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因为一个人。”塞尼娜笑了笑，眼中荡漾着温柔的涟漪。
　　阿拉里克愣了会儿，低低的说：“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却又为什么独独那么惦记着他？”
　　“我也不太清楚。”塞尼娜想了会儿，说道：“也许是因为缘分吧，虽然他是一个父亲是汪达尔人的半蛮族男孩，但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喜欢他的绿色眼睛，他的眼睛可漂亮了呢。我是在卡利西亚的黑森林遇见他的，我们一共只见过两次面，但每次都让我难以忘怀，这把匕首就是他送给我的。自从父母死后，我感觉心都空了，无所牵挂，就只能天天看着这把匕首盼着能与他见面，不知不觉，等待也成了一种习惯了。”
　　阿拉里克看着塞尼娜，突然觉得很羡慕她，羡慕她不论在什么境地，至少还有关心自己的人，至少还有执着的念想，而自己呢，竟是一无所有了。他看着塞尼娜厚厚的棉袄，想到里面放着一把承载着幸福与希望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这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夜，万籁俱寂。
　　不知什么时候起，刚才还自言自语，废话连篇的塞尼娜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她呼吸平稳，嘴角带笑，像是进入了甜甜的梦境。
　　这时，一旁一直双眼大睁着的雪雕不漏痕迹的掀开塞尼娜裹在身上的棉袄，小心翼翼的用嘴叼出一把匕首……

　　第二天，塞尼娜醒来时，已经不见了阿拉里克和那该死的将军的影子。
　　她起身，轻轻拍了拍精灵的头，在雪雕的带领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