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箫音过塞关》叶若漪

4、第三章 董家有子初长成

　　一回到家里就累的瘫倒在床上，疲惫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虽然身体因为紧张酸痛不已，意识却格外的清明。我大睁着双眼，凝视床头垂下的幔帐，开始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情。
　　我们一行三人由着蕊儿带领着在街上瞎逛，我是个不识路的，王猛是半个哑巴只知道跟在身后，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必是不情不愿的，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服他。如此一来，我们这一行人中只有蕊儿最为“正常”，兴高采烈的领着一主子一保镖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
　　“公子，你看这个珠花好不好看？”
　　“公子你看这根碧玉簪，很适合你呢！”
　　“公子，前面就是百里先生家了。”
　　啥？那个神秘的百里无疆？所谓知己知彼，好奇心驱使着我一定要去一探究竟。
　　我顿了顿脚步，“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百里先生吧，前些日子多亏他的照顾了。”蕊儿应了声喏便带着我朝百里家那条幽静的巷子走去，一路上继续发挥她的特长——八卦。
　　“公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妮子神神秘秘的凑近我轻声说，我看了看周围行人不时投来的暧昧眼神，这孩子就算知道我是女子也不该表现的这么“亲密”吧，好歹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一公子啊，这又是在大街上，不误会才是怪了，更何况后面还一“尾巴”跟着……我不动声色的拉开一些距离。
　　“有一次我替董管家去给老爷送茶，就听见老爷跟百里先生的谈话了。”“哦？都聊些什么了？”我装作不甚关心的样子继续问道。
　　“原来百里先生的夫人生了很重的病，怪不得从没听人说起过百里先生还有个夫人。不过呀，听老爷的口气，百里夫人病了好久了，好几次都差点救不回来，每过段时间就需要百里先生进行一次特别的诊治，好像是说什么交换血之类的，凶险无比。”
　　换血？额头突的一跳，莫不是……
　　百里的宅子不大，下人领我们在前厅候着，奉了茶便去后院请主人了。眼观这前厅，虽装饰朴素，但一应物品俱全，想来主人定是个懂得生活，但又低调不张扬的。
　　不多时，百里无疆便飘然若仙的走了出来，一袭青衫如天、 淡雅洒脱。 “不知董公子来访，在下怠慢了，还请董公子见谅。”
　　“百里先生客气了，在下携家奴信步走到先生家附近，因想到前些日子多亏先生的搭救，特来拜谢，冒昧了。”我毕恭毕敬的向着百里深鞠一躬，“多谢先生搭救，还请受晚辈一拜。”
　　百里忙扶起我：“董公子客气，令尊对我夫妻二人有救命之恩，何况那日公子摔下楼本无大碍，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顿了顿，直视我片刻垂下眼帘又道，“不过，还请公子今后注意自己的身体，切不可再行危险之举，徒惹长辈伤怀。”
　　我一惊，他果然知道！想来也并无恶意，不然不会刻意为我隐瞒。既如此，如今我也只能顺其自然，继续演下去了。
　　“先生说的极是，晚辈定当遵循先生教诲。”我无比虔诚的再鞠一躬。
　　百里点了点头，“恩，董公子能如此知礼仪明事理，也是令尊令堂之福啊。”
　　“先生，不好了！”正说着，一小厮大呼着从门外跑进来。
　　百里没有像预料中的对小厮大声呵斥，反而立即变了脸色，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夫人?“
　　小厮边喘气边急急忙忙的说：“是，夫人她，她刚喝下去的药全吐出来了，还晕了过去。”
　　“什么！”百里脸色越发的苍白，边向内院疾走边吩咐：“快去准备浴桶和热水，还有我书房里放的针匣，前些天刚备好的药草，一起拿到夫人房里！快去！”
　　“诺。”小厮答应着跑了出去。我快步跟上百里的步伐，他只回头看了一眼：“还请董公子稍坐片刻，拙荆身体不好，我去去就来。”说完再不看我，快步离去。
　　这下前厅里又只剩了我们主仆三人大眼瞪小眼，我喝光了一碗茶，又来回走了两圈，终于抵挡不住好奇的诱惑，人说好奇害死猫，此话真是不假。
　　吩咐蕊儿跟王猛待在前厅里等我，探出头在门口瞄了瞄，没人，遂轻脚朝后院走去。
　　跟我想象的一样，这宅子一共就没多少下人，院子里冷清清的，只有正对着的一件厢房里隐约传出几句呼声。应该就是这间了，我蹑脚走到窗户旁边，浓郁的药香迎面扑来，我看着眼前的纸糊窗户，很恶俗的学了古装剧里常用的桥段——沾口水捅破窗户纸，凑上了一只眼睛。
　　只见两个丫鬟守在床头，一个拿着汗巾为床上躺着的人拭汗，另一个端了碗黑漆漆的药汤一勺勺的喂，眼看却是喝得少，吐得多。再看床上昏过去的百里夫人，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白的近乎透明，双颊深深的凹陷，露在外面的手也是骨瘦如柴。
　　百里正坐在床前，翻开夫人的眼皮查看，接着又执起搁在床边的手腕把脉，袖管顺着手腕滑下来，露出一截小臂，却是一片片青紫。我略一沉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片刻后，百里吩咐下人将草药倒进浴桶里，再浇入滚水，然后便遣退了房内的这两个丫鬟，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朝转角处挪了挪，将身体完全融入阴影里，直到两个丫鬟走远了，这才重新回到窗下。
　　此时百里已从针匣里取出银针，分别刺入床上之人的各大穴道。起初银针还是慢捻着插入皮肤，后来行针的速度越来越快，我都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看清了穴道。眼花缭乱的施了一阵子针，百里转身走到半人高的浴桶旁，草药经过沸水的浸泡已经使满满一桶水变成了深棕色的药汁，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像平时喝的中药跟麻油混合起来的味道。只见他探手试了试水温，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应该是水温刚好。接着来到床前，掀开被子，抱起了仍在昏迷中的人走到浴桶旁边，缓慢的将人浸到药水里。动作很轻，很柔，生怕碰到了哪里，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展现如此温柔的一面。嗯，温柔的百里少了一些淡漠，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多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息，只是眉间的忧郁却总像久积得乌云，挥散不去。
　　熟稔的将夫人的头发挽起，拿过一旁的银钗绾住，又开始了施针。这回施针的部位全在头部跟颈部，一个头部插满银针的人真是让人感觉万分凶险。待得百里将针匣里最大的一根银针插入头顶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穴位，终于暂时舒了一口气。人也没敢离开，就这么席地坐在了地上，握着浴桶沿上搭着的那只瘦的只见骨头不见肉的手，守着浴桶里的人，眼里满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嘴唇动了动，我忙把耳朵凑上窗户上的小洞。
　　“再泡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逐渐清醒过来，到时就可以继续下面的步骤了。”声音停顿了一下，“婉晴，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话听的我心里都犯了酸，还真煽情。不过百里大神医，您还把我们三人撂前厅里呢，您老估计是把我给忘了吧！
　　视线往旁边挪了挪，看到桶沿上那只手，手腕内侧有数道因割裂留下的疤痕。大概就是通过这样方法换血的吧，我猜想。
　　正在窗外等的无所事事，想着干点什么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百里夫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双颊染上不自然的潮红，仿佛为了衬托，百里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抓起衣袖边擦拭桶中人嘴角的血迹边低唤：“婉晴，你怎么了，快醒过来啊！”慌乱如困兽一般。
　　眼看百里完全乱了阵脚，想必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状况出现，如今突逢意外，连神医也不知所措了。我定了定心神，此刻绝不能慌。
　　还好百里马上调整了情绪，脸色镇定了下来，低声对着面前尚自昏迷中的人说：“我去拿金针来，等我！”说完提步飞快向外走去。
　　百里一走远，我就闪身进了房门。房里的药香比外面更是浓郁，好在还是苏意意时的我就有一怪癖——喜欢闻中药味，不然还真要被熏死在这里。
　　进来时没想太多，脑袋一热就闪进来了，此时却愣愣的看着眼前兀自昏迷的人不知道该干什么。
　　“噗……”一不留神百里夫人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头部顺势向前倒去，眼看就要撞上桶沿，我忙伸出手去扶，却不料慌忙之中手指触到面部银针，刺痛的感觉随即传来。扶稳了百里夫人仰面靠到浴桶边沿，已有一股细小的血流顺着掌心滑到腕部，腕部有一只镯子，光滑的细金圈上以简单的纹路托出一颗幽兰的宝石，宝石正中若隐若现一个红点，正是前些日子我让蕊儿拿去镶嵌好的幽兰宝石。
　　转眼血流爬到了镯子上，顺着镯子积聚到宝石的表面。一阵红光突然从宝石中间的红点发出，顿时手腕感觉到一股灼热，而沾染了这道光的血液也连带着开始发出刺眼的光芒并汇聚成一滴红泪泫然欲坠。手臂因为痛觉一抖，不料这滴血正不偏不倚滴到了百里夫人口中。随即光芒逐渐散去，痛感也随着消失，一切好像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我正为这突然发生的奇异事件思考着，眼角瞥见一个人影晃了晃，转过头去，百里正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我有些心虚，百里不会以为我会妖法刚才正对她夫人施法吧……
　　我们相互对望，谁也没说话，我正受不了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呻吟，还没来得及回头，百里就一个箭步冲上来了。
　　“婉晴，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疼？”
　　百里夫人缓缓的睁开眼，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微微摇了摇头。百里从微凉的水里一把抱起夫人，轻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默默的搭了一下脉，沉吟片刻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跟董公子有些要事要谈。”百里夫人一句话不说，只是温柔的望着他笑了笑，虽然还是一脸的虚弱憔悴，但这轻轻一笑，却已仿若春暖花开了。
　　百里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径直朝门外走，我没法，只得跟上去，他出房门后吩咐了一句，“替夫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厨房熬些清粥伺候夫人进食。”顿了顿又加了句，“能喝多少是多少。”朝前走去。我跟上他的脚步，来到书房。
　　关上房门，百里什么都没说，只盯着我的手腕，眼里有不解，有探究，更有我看不懂的淡漠。
　　我兀自想着该怎么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信？！说我是从一千多年后借尸还魂的？那我不如也去那药桶里泡泡好了！想来想去，我认清了一个事实，这年头，实话都是不能说出口的。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答呢……
　　“董公子不必介意，在下不会追究的。”百里无疆眼底的探寻却在这时化为嘴角一弯轻微的弧度。
　　诶？这么好？我讶异的望向这个始终忧郁的男子。仿佛为了让我安定，眼前之人露出微微一笑，哇咧，原来好像天生忧郁的他笑起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知道公子用的是什么方法，但就刚才来看，拙荆的脉象已趋于正常，基本可以确定多年困扰的病症已然祛除，从今以后，在下只知道拙荆多亏有公子才能险中求生，公子对百里一家恩同再造，其余，一概不知！”
　　额……困扰我半天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我越发看不懂这个人了，时而清高，时而温柔，时而忧郁，时而开怀，然而不管怎么样，始终抹不去的是周身那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我决定不要再继续这个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话题。
　　“在下不过是歪打误撞，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此事还要多谢先生不再追究呢。不过，不知夫人所患是何病症？”
　　百里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对我和盘托出。“这个病古书上记载名为血溃。初时我与婉晴成亲仅半年，突然间出现眩晕，流鼻血的症状，我们都没太在意，以为喝几副调养的药，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谁知道后来每次发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这才慌了神，四处搜集医术典籍，想找出与其相关的记载，因为我已经问过了我所能认识的所有医者，无一人曾听说过如此怪病。”说着闭了闭眼，似乎又回想起初时慌乱不知所措的经历。“我枉为医者，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那段日子因为买药材暂时舒缓病情，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我也没有了与人诊治的心情，日子一度过不下去。后来遇到令尊，怜我夫妻二人，供我们日常生活，又给我们专门的院落治病，还经常送来名贵草药助我配置药引，我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顺理成章的就成了董府的专属医者。后来我读到一本无名医书，里面记载了很多疑难病症的救治方法，其中就提到血溃之症。说血溃乃是人体内的血发生了变化，对内脏器官形成相冲的局面，患此病会鼻孔流血不止，身体常见青紫之状，逐渐意识混乱，不出一年必殁。而其救治办法就是换血，且成功率只有两成。换血需每三个月进行一次，一共十二次。若仍未除根，则今后每次发病都需再行换血之法。如今这已经是第九次了，自从开始使用换血之法一来，病情稳定了许多，正好每三个月才会病发，与治疗遥相呼应。平时只用开些辅助药材调养。可是上次治疗才过去了两月，这次突然发病，确实使我一时慌了阵脚，所谓关心则乱，公子见笑了。”
　　我忙客气的摆摆手，“哪里哪里，先生爱妻心切，在下佩服的紧呢。”心里想着，终于证实了我的想法，原来真的是白血病！这个远在二十一世纪都很难根治的癌症到了这一千多年前自然就成了不治之症，因为患者稀少，更是被人视为怪病，很少有医术会去记载。而这换血之法估计也只是权宜之计，且不论血型是否相符，此法本身就凶险无比！这次我带来的这颗宝石突然显灵，就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真不知道，这宝石里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百里想来是有些累了，收起好不容易展露的和蔼表情，换上一贯的稳重，“公子虽然心地善良，但毕竟年纪还轻，还望能摈弃杂念，切不可因身外之物迷了心智啊。”
　　刚还想着百里温柔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呢，居然这么快就变脸了。说什么呢，我像是那么容易被外物影响的人嘛，这分明是看低我嘛……
　　嗯？差点忘了，这具身体才只有十二岁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