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盏月色》春日捕月

5、引起兴趣

　　杜曦被梦魇一惊，腾地就从床上坐起来，才恍然发觉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梦境里，不自觉地就抚上自己的右眼，神情哀伤。
　　林棣原本在打电话，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坐在床上的少女冷汗涔涔，抚摸着自己的右眼，脸上尽是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消散了。
　　他的心一悸。
　　“你感觉怎么样？”
　　杜曦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少年，前事扑面而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明显是病房的小房间，左手上还挂着点滴。再看看窗外，天已经微露曙光。
　　“谢谢你救了我。”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里的所有情绪，实在不想去深究她遭到袭击，而他又恰巧在那里出现的原因。
　　“你身上的毒已经清干净，应该没事了。”他当时一脚把那个袭击的老头踢倒在地时，她虽然眼睛还勉强睁着，但是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拼着意志不让自己闭眼。
　　“袭击你的人精神有问题，已经处理了。”
　　杜曦认真地侧耳听着。林棣以为她至少会问些什么，但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话了。
　　她心里觉得很可笑。一个精神病会有这么利落的身手？会有淬了毒的匕首？会想要招招取人性命？
　　她不是小孩子，当然林棣更不是。这么拙劣的借口，目的是什么？杜曦想不明白。

　　房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杜曦全神贯注地数着左手上挂着的点滴，林棣则是若有所思地翻着病房桌子上的杂志。
　　直到值班医生走进来，才打破了弥漫于一室异样的气氛，年轻的医生调整了点滴的位置，很恭敬地对林棣说：“这瓶点滴打完就可以出院了。”林棣微不可察地叩首，医生便又恭敬地鞠躬，然后安静地退下了。
　　杜曦缓缓将右手伸进衣服里，悄悄地握住月光，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月光上雕镂繁复的暗色花纹。
　　她的月光是独一无二的，当然，她也是。

　　“林棣，你想要我做什么？”
　　杜曦握紧了手里的月光，忽然低低地开口道，她的声线虽然有点沙哑，但是异常地好听。
　　林棣眼神一闪，便回过了正常神色：“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昨天晚上。”杜曦表情有点恍惚，突然就想起了夏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你难道真的就是照顾我一个晚上那么简单？”这个世界没有办法那么纯粹，这个道理很早以前她就明白了。
　　“我自然有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你。”林棣微微勾着唇角，笑容若隐若现。
　　杜曦心里一沉，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这个笑话真是不好笑，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高明的地方能够吸引你。”
　　她的笑容很明媚，宛若最明亮的春光，照亮了整个病房。
　　林棣淡淡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杜曦的身体一滞，又想起刚刚那个梦，自从出生开始她的眼睛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一转眼已经过了很多年，因为不一样的瞳孔，从小到大她看到多少异样的眼光、听到多少背后的议论？这件事情像是一个伤口，刺破了流血，伤愈后再被刺破，最终变成了一个厚厚的痂，所有的淤血都凝聚在伤口里，痛极过后也就变得麻木了。
　　他是第一个称赞她眼睛漂亮的人，无论他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只不过这种真心的称赞不能够抵消过去二十年因为这双眼睛她所承受的一切。
　　她这次露出了淡淡的但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容。
　　林棣将电话收起来，问道：“你在云启主修的专业是什么？”
　　杜曦笑了笑，既然已经调查过她，她的回答究竟是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他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她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法语。”
　　“正好，我在这里的工厂进了一批新酒，品种都不同，每一种酒的成分、功效、酿造流程都要翻译成专门的说明手册，人手有一点紧张，你方便的话过来帮忙怎么样？”
　　杜曦暗暗揣摩着他的用意，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她想了想，问道：“依你的计算这批酒大概要处理多久？”
　　林棣沉吟了一下：“不会超过一个月。”
　　杜曦想了想：“那我每天下课以后去，以一个月为限。”
　　林棣眼睛里有什么难以看透的东西：“如果你答应是为了换我的情，那就不必了。我的帮忙恐怕不只这几个钱。”
　　杜曦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冷笑道：“林大总裁，我的一个月时间恐怕也不只这几个钱。”
　　林棣站起身来：“很好，那明天下午我来接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曦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各种各样的疑问，他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可能是喜欢她，那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她去工厂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还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的一切她都看不透。
　　当然她心里很清楚，他和她都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代价太沉重。

　　林棣说的话当然不是开玩笑的，那天一下课走出校门，她就一眼瞧见了靠在了车门边点着烟似笑非笑的他，他的车子是最新款的林肯，在水泄不通的校门口开拓出自己的势力范围，他的人更拉风，虽然脸上有笑容，但是与生俱来的气场硬是在喧嚣中辟出一个安静的氛围，一旁围着很多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但愣是没有人敢上前，他的圈子外是嘈杂的世界，他所的圈子里很安静，只有他和他的车。
　　她没有上前，只是转身向另一条路上走，那条路很宽阔但是人一向都不多，林棣掐灭烟头启动车子缓缓地跟在她身后，直到他们都走出众人的视野，她才停下来，她一停下，车子也停下了。
　　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座位，车子里是淡淡的烟草味和古龙水的气味，在鼻腔内萦绕不断。林棣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很久，她则是很认真地看着车窗上的一个斑点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林棣突然踩下油门，林肯呼啸而去。杜曦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移动的景色，两手交握在胸前。她的手指甲是光润的长圆形，透出淡淡的粉红色，指甲剪得很短，不像时下的女孩子留着长长的指甲再涂上鲜艳的蔻丹，显得很干净。
　　她低下头瞧见摆在杂物盒里面的九连环，突然之间就有了兴致，便拿起来细细观察。一般的九连环都是用金属丝制成九个圆形小环，各环都是以金属杆与之相接，每个金属杆尾部都连接着一个木头做的圆珠，手上的这个九连环整个却是由镂空的翡翠做成，在阳光下泛出新鲜的嫩绿色，看上去精致小巧，圆珠上也被勾勒出出各种叶片的凹凸花纹。
　　她蓦地想起那时候她正在上初中，班上的一个男生在运动会上带了这个来学校，他把九连环借给她，说只要她今天之内解出来就送给她，那天晚上她当真就将它拆解了下来，第二天那个男生却又反悔了，她也不以为意将九连环还给了他。
　　过了这几年，拆解方法倒是一直没有忘掉。她看到手上这个九连环不由得又顺手拆解开来，其实说拆解只要掌握方法，花一点时间，倒是一点也不难。
　　她的手指在框架上翻飞，皮肤在嫩绿色的衬托下愈发白皙，林棣见她颇有兴致，声音里也带上笑意：“这是朋友送我的一个小玩意，偶尔玩玩倒也挺有意思，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
　　杜曦正拆解到最后一步，九个环都已全部解下，她将拆解下来的两部分放回原处，淡淡道：“那倒不必，这种东西玩几次也就腻了。”
　　林棣笑了笑，带着点捉摸不透的味道：“你是一朵带刺的蔷薇，如果我把你的每一根刺都拔下来，你说会怎么样呢？”
　　杜曦心里一紧，面上却越发笑的不动声色：“你错了，我不是蔷薇，是一杯鸩酒，看上去很鲜艳，喝下去却是会死人的。”
　　林棣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笑得愈发肆意，本来就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加生动起来，杜曦心里漏跳一拍，连忙转过眼去，暗想食色果然人之本性也，差点就被他诱惑住了。
　　笑声未落，林棣一脚踩下刹车，杜曦反应不及，整个身体向前倾倒，还没等她控制住平衡，身体便被大力翻转过来，后脑勺被压制住，迫使她靠向陌生的怀抱，她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吻向她。铺天盖地是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他力道掌握得极好，身体被他紧紧压住，无法移动，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个强势的吻，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他进入，直到嘴里尝到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唇。她挣扎着将被压住的右手伸出，想要去取藏在衣服里的月光，林棣却趁势掀起她的衣襟，覆上她温暖的身体。她身体一颤，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的唇柔软带着甜味，本来只是试探却不经意间加深了这个吻，他想看看她的底线，普通的女孩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害怕哭泣，但是她的眼底只有反感和愠怒，一滴泪也没有流出来，比他想象得更加镇定。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只停留在表面上的吻，直到两个人都呼吸困难，才松开对她的钳制。
　　杜曦脸上染上一片嫣红，手指甲紧紧陷入掌心，才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她想要马上用月光来回报他对她的侮辱，想要狠狠撕掉他脸上的笑容，但是她不能。她知道他在试探她，她不能让他发现更多来引起他的兴趣。在没有准备好退路的情况下用月光伤了他，只是逞一时之气，带来的后果是她难以预料和承担的。
　　他温柔地替她系好安全带，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毒，但是尝起来味道确实很好。”
　　杜曦泯紧唇，唇角勾勒出一层恨意，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眼睛里，瞳孔炽烈得像在燃烧。
　　林棣好像没有看见她的恨意，自顾自地踩下油门，轿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