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其七 暗黑·鸿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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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四方馆一隅，包着苍色头巾，身穿青衣小衫的仆役们手捧托盘进进出出，黑漆托盘里，鎏金银碗碟盛放的美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令得端菜的仆人垂涎地咽了咽口水。菜肴果品太多，送入宴所的队列行进得缓慢，一前一后相邻着的两个小厮耐不住轻声交谈起来。
“托国来的大相好大的面子，惯常来进贡朝见皇帝的胡蛮首领，也就掌客（注一）陪伴招待，这回倒好，连着几天都是鸿胪寺正卿崔渡崔大人作陪，真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情。”
“可不是，听闻昨日陛下还特意赐了托国大相一品官职，实授官职，皇恩浩大前所未见，只是不知此番至托国和亲的公主是哪位。”
二人的讨论从托国大相得到的尊宠一路说到可能前往托国和亲的公主上，旁边似乎知晓内情的一个仆役闻言凑了过来，模样神秘低语道：“你二人不知道么？我听托国使臣私下言，陛下中意的似乎是大公主之女。”
“郭府小姐？！”二人讶然，同声反问道。
“端菜的苍头，在那里嘀嘀咕咕作甚么！”一声略带不悦的声音炸响，说话的三人心虚地看了过去，见到身着紫色具服的鸿胪寺卿崔渡面目严肃站在不远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正隐忍着几欲发作的脾气。
三人慌忙低下头，不停讨饶：“崔大人饶命，小人再不敢私下嚼舌头了。”
崔渡一脸冰冷招来掌管相关事务的属下，扬声吩咐：“再有私下啰嗦的，不管是做杂事的苍头，还是有品阶的官员，通通话与我知晓。”
属员诺诺答应下来，崔渡转身迎进大公主驸马郭铭莨，一边拱手施礼，一边笑说道：“郭将军里面请。”
驸马都尉郭铭莨刚到崔渡面前，便急急问：“金像已经送到，托国大相钦萨如何说，我女之事是否如他许诺的那样……”
“将军勿要焦急，我们进去再言。”崔渡扬起一抹浅笑，出言建议道。
“唔，好，好，好，我二人进去说。家里那位闹得不成样子，我一时晕头转向，崔大人海涵，我二人这便到宴会上见托国大相。”
见着诸位官员走远，刚才开口说话的仆役按耐不住，轻声自语道：“这刚从礼部侍郎位上升迁过来的崔渡大人，当真对托国之事紧张万分啊，莫不是新官上任，想要做出几分政绩。”
“又开口，当心被革了！”他被后面的同伴威胁一句，连忙停下话语，静心等待队列的前进。
须臾间，仆役们进入莺歌燕舞，热闹无比的饮宴场所，鱼贯穿梭于舞姬身侧，依次将美酒佳肴送到各位宾客面前。顷刻宫内又有旨意传来，言皇帝恩赐大相钦萨长乐坊大宅一栋。
钦萨大相依照天朝之仪行了大礼，宴会上的欢快一时达到顶峰，致贺的宾客、响彻天庭的乐音、飞速旋转的舞姬，所有的一切都闹哄哄的，人们忘记了为何说话，只是一味饮酒谈笑，快乐得昏了头脑。
微有些醉意的托国大相钦萨悄悄离开宴所，带着几许凉意的夜风吹来，他的酒也醒了。年届不惑的大相沿着曲径，缓步回到居住的“敝日舍”，推开格门跨进寝间，远远便望见辛苦搜罗来的菩萨金像正如初见时一般，面上露出的慈祥笑容，似乎融化了世间一切凶恶，看得人心暖暖的。
身处异国他乡的大相略微失神地看着金像，心里想到带回金佛，在国内弘扬佛法，又念及为国君娶回天朝尊贵的公主，他满意地笑了起来，不禁爱怜地望向仿佛作为国民福祉象征的菩萨，钦萨拿出敬献给神的洁白绸缎，倒了香酥油在手，小心翼翼拭去菩萨身上的微尘。
突然，他触及菩萨面部的手停顿在半空，托国的大相钦萨愣了愣，移来灯盏看个仔细，原来并非他的错觉，金像菩萨哭泣过似的，在眼角部位留下两道浅淡的泪痕。
“难道观世音大士显灵？”钦萨疑惑自语，伸手抹了抹金像眼角的泪痕，左右看不出什么眉目，他又绕着金像认真观察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钦萨虽然有些泄气，却对得见菩萨显灵一事抱着坚定信心，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他回到外间，自顾倒了一杯浓茶醒酒。
依着案桌坐了半晌，寂静的夜里不见半个人来，钦萨暗想同来的幼子、使臣、仆人此刻一定在宴会场所极尽快乐之能事，以致寝间静悄悄没有人声，于是托国的大相有些坐不住了，他笑着放下茶盏，正想起身离开，忽的后脑被个不知名的重物敲打，他吃疼地转过脸，视线模糊之中，隐约见到个男子，睁着死一般空洞无神的眼，缓缓朝他走来。
大相伸手摸索腰间的弯刀，却被对方一把夺过，他见状不妙刚要逃开，对方出其不意抽出弯刀。钦萨感到臂上一阵疼痛难耐，他慌忙捂住受伤的右手，掌心上的粘稠感传来，他隐约知道了手臂定是血流如注，若不寻医包扎，恐怕生命难保。
钦萨竭力压抑住心底的不安，出言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钦萨？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如果对我钦萨不满，我们摔跤、比武决出胜负，又何必做这种叫人不齿的行为？”
“金莲姬……我要莲姬金像……”突然出现面前的男子阴翳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
受了重伤的托国大相看了眼菩萨金像面上的笑容，忽然心生不舍，他收回视线看向对方，婉拒道：“这尊金像是我国君属意的，我钦萨不能轻易交出，可不可以请你另寻喜爱的东西？”
“金莲姬，我一定要得到……”男子不理大相钦萨的好言相劝，径直又说。
不等大相再开口，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尊美丽的菩萨金像，原来，菩萨面上的笑容是与人诀别，却为了抚慰对方的心伤而露出的温柔又心酸的笑，钦萨失去意识之前，如此想道。
注：
一、掌客，隶属鸿胪寺典客署，官正九品上阶，“凡酋渠首领朝见者，则馆而以礼供之”，详见唐·李林甫《唐六典》卷十八。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其七 暗黑·鸿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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