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乾坤》莫氏小生

7、又死了一回啊

　　北明回身，大难临头还不忘吐槽了一句:“啊，师弟还真是孱弱。”
　　荆楚无语:“……”
　　荆楚:“你行你上？”
　　然而北明毫不客气地答道:“我不行，上不了。”
　　“……”
　　那你瞎哔哔个什么劲儿？
　　荆楚此时算是领略了他的真实面目了——一个没用的、喜欢怼人的同乡。
　　北明还算有点良心，从衣中抽出几枚宗门派发的符箓贴在灵屏上加强防御，使它多维持30秒。
　　至于之后——请一起完蛋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灵屏中央终于出现一丝裂缝，随后像蛛网一样越裂越大，顷刻间碎成千千万万个小块，但靠着北明的符箓愣是撑着没掉下来。荆楚掐着手诀的双手掌心早已渗汗，灵屏所承担的压力一点一点移到他身上，纵是使劲儿咬牙支撑也无济于事。
　　十秒。
　　荆楚:“你还有灵力吗？！”他这话说的迅速，几乎是喊出来的。
　　九秒。
　　北明摇了摇头。
　　八秒。
　　荆楚眉头紧锁，看了看灵屏，又看了看北明。
　　五秒。
　　荆楚目测了一下剑的长度，差不多就一条手臂长。
　　四秒。
　　骨头、血肉可以缓冲。
　　三秒。
　　荆楚冲北明道:“你躺下！”
　　一秒。
　　灵屏在这一瞬碎了个稀巴烂，叮呤当啷，是玻璃破碎的声响。清楚放开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北明，半跪在他身上，以自己的身躯帮他阻挡长剑。鲜血，在这一刻染红了他的衣袍，不下五把长剑齐齐插入他的胸口，而数量还在增长，却没有一柄触及北明。
　　他承诺过要保护他的。
　　刺痛，通过神经末梢传到大脑，身体里像是有好多条线，由极限的剧痛连成的线，被这些线控制着，他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北明愣神，脸上溅了一抹朱红，双目睁大，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结局。直到荆楚嘴角的血不争气地滴到他的鼻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悄悄攥紧了拳头。
　　剑雨就在这一刻停了，细细雨丝无声的拍打着地面，落在草叶尖上，凝成一枚枚水珠，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滴答、滴答。
　　荆楚鲜血落下的声音竟在演奏这草地上唯一的乐曲。
　　“你…没事…吧……”荆楚艰难开口道，此时他的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一个拼死保护了水晶的骑士，在最后一刻杀死了敌人的士兵，“……没事的话，赶紧…挪出去，…我就…要倒了。”
　　“……”
　　北明沉默了许久，之后竟呵呵冷笑。
　　“你是不是以为你不会死？不会疼？”北明眼睛从紧闭到直视荆楚，眼神却冷的可怕。
　　荆楚一滞，不知做何回答。
　　他这人说傻也不傻，能够根据一些细枝末节去推测事情的真相，时不时还会耍一些小聪明。他这人说胆小也不胆小，总是担心自己受伤逃避现实，却又总是不顾性命出手相救，就像是本能一般。
　　“…不是啊…咳、咳！”这家伙又努力挤出几个字来，连咳嗽都要偏过头去，生怕血溅到北明脸上，可鲜血滴到草地上，将那一片绿染成了红。“这是梦嘛…我不…会死。别担心。你快…挪出去…”
　　荆楚气息越来越微弱，北明却没有动作，见身前这家伙脸色愈发苍白，便两手合在一起掐了个手决。一连九声噗的声音，九柄长剑离开荆楚的体内，却让他的疼痛加倍。荆楚想要尖叫，可最终还是把它咽进了肚子里。
　　北明翻身坐起，扶住荆楚，两人的白金色衣服都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在最后的清明之中，荆楚靠在北明身上，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丹药，却因为双手无力，试了好几次，连瓶盖都扯不开。
　　北明一把抢过这瓶子，扯开木塞，滚出里面红彤彤的丹药放至手心，一把拍在荆楚脸上。荆楚用最后的力气张开嘴巴，把丹药嚼碎咽了下去，旋即两眼一黑。
　　虽然活不过来，但至少下次入梦时，身体受的伤能好一些。
　　在此间修行的一年里，他总共死过四次。
　　第一次是被混混砍头，第二次是被某嫉妒的弟子一剑射来立地扑街，第三次是在某次与陆升出宗门任务之时，第四次是前月独自打怪时被怪物一掌拍死。
　　死了这么多次，复活了这么多次，荆楚怎么也得总结出经验来了。第一:“死”了以后回现世，所经历的一切就跟梦一样，但又异常真实。第二:每次“复活”时并不是读档重来，而是带着先前的部分伤害回复生命力。
　　其中对第二条又有个附加说明:随着次数的增加，复活时所带伤害值的比例会逐渐升高，也就是说，你第一次死了可能会留下一道小小的疤，但当你第五次因为同样的伤害死亡时，你复活后会留下一道带血的伤口。第四次死亡时，荆楚被那妖兽一掌拍到崖壁上，肋骨断了好几根，腹中还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复活之时肋骨长回去了，可那洞却只痊愈了一半，腹中透风，十分吓人。相比起第一次被砍头时的毫无疤痕，伤害比例值的增长十分迅速。
　　如今他一口气被捅了九个洞，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醒来时怕是要感受一下透心凉心飞扬的奇妙体验。
　　说实话，有点狼狈。
　　*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客京城一觉醒来，眼睛瞪得堪比铜铃，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荆楚死亡的那一刻，他也强制跟着退出了。怀中的人体温逐渐消散，呼吸逐渐停滞，真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
　　真是不惜命的家伙啊，他想。
　　Z大的清晨，男生宿舍楼外是一片鸟语花香。晨光从窗台泄进房间里，与古树配合留下一片斑驳。浴室里传开了哗哗啦啦的响声，日光灯亮了，早餐的香味不知何时飘了过来。
　　客京城掀开被子，揉了揉脑袋，一时还没适应过来两个世界的转换。一边走来的胖子从手头的包里拿出一个装着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的塑料袋，一把丢到他面前。
　　“谢了老许，今天这什么馅的？”客京城接过袋子问。
　　胖子诧异地看着他，道:“不是你昨天晚上让我帮你带俩肉包吗？你自个点的单自个忘了？”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汉堡，自顾自吃了起来。
　　客京城甩了甩头，记忆还停留在北明没吃中午饭的悲哀之中，混沌之间哪记得昨天自己让胖子帮他买了什么。他把袋子放在床上，穿起拖鞋、捞起毛巾就向阳台走去。洗漱完毕后，这才想起来今天要上什么课。
　　星期二，这家伙学的是数学专业，8:20有一节刘教授的课。现在的才7点多，时间还来得及。
　　从前天起，这家伙的作息就开始失调了。原本两个世界一天一天分的好好的，突然不知什么原因被打破平衡。在“游戏”里，或者叫梦里，这家伙扮演了一个从无到有的创业魔头，以一己之力重建无恶门。他遇到了一个好玩的小朋友，本想逗逗他，结果却一不小心逗死了。
　　然后他竟然从长达半年的梦境里退了出来。
　　于是魔教教主利用他放在元真里棋子查到了他的身份:元真门七殿五弟子荆楚。
　　然后他借了另一个的身体来逗他，结果一不小心又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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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不是他故意的呀，谁知道荆某人竟和半年前一样傻憨，丝毫不畏惧疼痛与死亡。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而现在客京城得收回心来在这个上午重新专注于学业了。
　　客京城随便给自己套上一件黑色外套，吃罢早餐，便就背着挎包向学院走去。
　　Z大修明楼三楼，数学学院3号教室。客京城从后门走进，坐进了自己的座位。死党唐文明一见他来就凑近道:“哎，你上节课笔记能不能借我抄抄？我给睡了。”
　　客京城没好气道:“您哪天不熬夜了我请你吃辣条。”
　　*
　　荆楚这边就有点惨了，可能是因为死的太彻底的缘故，他在现世睡得跟一头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最终还是班主任亲自奔往宿舍，在他耳边播放了一首好运来，这才大惊跃起，与客京城瞪着同款的铜铃。
　　啊呀，又死了一回。
　　荆楚揉揉眉心，刚适应过来，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死神。这尊“死神”顶着慈祥的笑容，眉前的眼镜闪过一丝冷光。只听她缓缓道:“荆同学，睡够了没有啊？”
　　两界悲催！
　　荆楚不仅被训了一顿，还错过了半节他最喜欢的数学课。见他一直没来早读，同桌田小雅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等荆楚恍恍惚惚地坐进座位时，她忙问道:“不是，兄弟、你咋的了？”
　　荆楚神情复杂，最终轻叹了一口气，回道:“没什么，就是睡过头了。”
　　田小雅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以一年同桌的身份说道:“怎么可能？打我认识你你就从来没睡过头的。话说你这两天状态是真的差，遇到什么事儿了？”
　　荆楚欲言又止。
　　如果他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因为长过头了，所以没适应过来两个世界，你信吗？而且每一次回来都是在那边死了之后，所以身体特别虚弱，你信吗？
　　如果他对学校心理老师说这些的话，荆楚此时可能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哎，就是最近老做噩梦，鬼上身了可能。”说完，荆楚从桌肚里抽出数学书，抓着一只笔试图补救数学笔记。
　　田小雅也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同情道:“没事儿，谁还没做过那么一两个噩梦？过几天忘了就完了。”
　　上课、做笔记、刷题、抢饭堂，万幸的是，在现实中，他对过去的经历感觉就像是梦一样，就在现实中才能觉得你还活在这里。知识点不至于那么快遗忘，一些行为习惯也没改。只是，梦太长。
　　就好像真的经历过这么久一样。
　　*
　　13:05。三中午睡时间。
　　荆楚双手抓着被子，竟有点紧张的睡不着觉。稍一回想，九柄长剑刺穿胸膛的痛感仿佛还在，想象着九孔透风的感觉时，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荆楚醒来，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帅气脸庞。他骨架锋利，从荆楚的视角看只能望到他的下巴，喉结和耳朵。那人留着长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迷迷糊糊间，荆楚好像听到了一句话。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