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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神明 ...


  •   昆仑山,万山之祖,延绵百里,不着边。

      阿钧站在角落,看见阿溯穿着长裙,手里拎把长刀,像是刚从宴会上回来。

      可这会时间还没到呢。

      阿溯却直冲冲朝他奔过来了,她虽然很急,却没带杀意,阿钧早已能躲过这样速度的攻击,却也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果然,阿溯将刀砍向他,却只砍进了地里。

      她眼眶有些红呢。

      阿钧直愣愣地盯着她:“谁?”

      “什么谁!”?阿溯朝他吼道。

      好在这里太偏僻,阿溯也没有遮掩,直冲着他喊:“你说我坏话!你这个骗子!”

      阿钧闻此,两只手空着,感觉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是朝左边略歪着头,压着自己心口的跳动。

      “谁说的?”他问阿溯。

      “犼兽和小月都听到了呢,他俩一这样说,其他人也说总看见你盯着我眼神很吓人呢!”

      “……我说什么了。”阿钧迟疑了下,问她。

      阿溯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气喘吁吁。

      “犼兽说他听见你骂我笨还骂我恶心。”

      “哦。”阿钧站在她身旁,没出声,过了一会直接伸出手捏了下阿溯的肩膀。

      “你干嘛?”她有些生气地拍掉他的手。

      “……”阿钧依旧沉默,他该说些什么呢,祖神这样说了他就该这样做,只有这样他才会被当作正常人。

      出生的时候,明明都是一样的。
      □□着身体,没有不同。

      “那你讨厌我吧。”阿钧最后说。
      他摇摇头,没去看她的表情,直接回洞里去了。

      ——-

      “闹脾气要闹这样久吗?”阿溯别扭地问小月。

      月这会正在复阅前段时间自己走访部落时记下的见闻,“你在说谁?”

      “阿钧啊……算起来也很久了不是?”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月一愣,她没见到那个叫阿钧的神了,但也不算全然忘记,这人多特殊,或许整个神界的人下意识都无法完全忘记这个人。

      “我和他要好的时候,才刚去昆仑山上学吧?”

      月想了会,点点头说是。

      “我还以为他会和我道歉呢……现在回想起来,早也记不得是怎么和他闹翻的了,当时他每次都会来等我下课的。”阿溯坐在床边翻了几页书,“其实……”

      她有些迟疑要不要将自己偶尔还和对方联系的事告诉月,想了会还是觉得算了。

      “其实很多小时候在一起玩的人我都没印象了,不一定这时候要和旧时的玩伴再联系吧?”

      “你怎么了?”月放下手中的事,转身看她,“这不像你。”

      外人看来,她应该是和他闹翻很久了,阿溯想借此询问月的意见,虽然二人偶有联系,却也只是——

      “最近在做什么?”

      “无事。”

      这样的信件往来。

      如果月给了肯定的答复,那自然就能趁势大摇大摆地去找对方和谈了——这是她的坏毛病,想做什么总要借个由头。或者说,大多事她都是想做就做,但在真正在意的事上却别扭得要死。

      “我要不要去找他和好?”

      月叹口气,放下手上的事,转过来看她,“我一直想问你,你们是怎么当上朋友的。”

      “不知道吗?”阿溯惊讶道,“你们不是都比我大一些吗,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所以才没有提过。”真要说,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不好意思。

      “昆仑山上的世界树,我是树上结的唯一一颗果子,阿钧是树上唯一一颗蘑菇。我们是一起出生的,不过我出生后很久没见过他,直到——”

      ———-

      阿钧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

      梦境里有一棵树。

      它枝叶繁茂,在黑夜里闪着光,如梦境一般虚幻。
      不清楚是哪个枝桠上,躺了个穿着精致的小女娃,光是发饰就比他房里最为贵重的物品还要金贵。

      它枝叶繁茂,但是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理论上,他们两个同根同源。

      他从没感受心脏如此剧烈的跳动。

      他第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她,躺在他的身边,平稳地呼吸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本来想去碰一下她,但因为刚刚诞生,下一秒又昏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没有阿溯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再想过和自己一起诞生的那颗果子,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也就是特别委屈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原本,即使再难过,也有可以拥抱的人。他只会想这样的事,但想这样的事,也是因为看管他的那两个人偶尔会抱一下,他们看起来很开心,所以他也想去抱她。

      其他的,他也不明白。

      过了很久,他甚至还没有白昼与黑夜的意识,突然就被放出来了。

      被规定在一个范围内活动,因为看管他的人数年内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上面的人认为他没有那么危险。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听不懂人说话,看不懂别人的表情。

      他从没感受心脏如此剧烈的跳动。

      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但阿钧大概还是知道,自己不能和人说话,不能和人有往来。他曾经试图去接近其他神的时候,被看管他的人用鞭子鞭笞了很多下。

      和人接触等于鞭打。

      更何况,他不会说话。

      她就躺在上面的某处枝桠上。

      阿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直接往树干上撞去,他那个时候可能以为她还是果子,所以就像野外的果子一样,想吃的时候就去撞树干,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落下来了。

      小姑娘从树冠里飘出来,飘啊飘,迷迷糊糊的,许是刚才在树上睡觉呢。

      她没发觉树下有个人,正要飘走的时候,突然睁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菌!”

      他就叫阿钧了。

      ——-

      “那个时候我也才刚认识你和犼兽,不算熟悉。有一次因为自己笨笨的被人骂了,在树上偷偷掉眼泪,突然感到有人在摇树……我觉得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在哭吧,就想当没看到人家直接飘走,结果我突然感到果核跳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是没有心脏的,果核从来没这样跳过,于是我就低头去看。这不是那颗蘑菇嘛!我一时没忍住,冲过去抱着人家哭了一下午。”

      其实后来她有种感觉,自己难受的时候喜欢去她诞生的那个地方哭,就是为了这一日。

      她觉得他们很要好,一起诞生就该很好,但是毕竟是出生后很久没见过,所以相处模式总显得别扭,要么是她自顾自说,要么是谁都不说话。直到后来熟悉了,才会对他直言他话太少,个性太冷漠。

      ———-

      噩梦还没结束。

      他压着自己的急促的心跳,恐惧对方说话,背上不停冒着冷汗。

      大多数时候,他都恐惧得身体发颤,大概也是因此才会觉得本该是美梦的梦境变成了噩梦。

      即使如此,他也努力冷静。

      他要听清楚阿溯说话的音节,这对他而言十分困难。

      他的房间里有词典,原本他也在自己学着说话了,但是她说话说得很快,他很难辨清她在说什么。

      他很惧怕她意识到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也恐惧着被发现,被鞭打,被再次分开。

      对方并没有重要到像一日三餐那样,从前他经常吃不到饭,但现在不同,他一日三餐有了保障,自然也十分珍惜。

      但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他需要通过她接触他自己以外的东西,从他那狭小的世界里走出来。

      她语速虽然快,但很快地,他就开始听明白她的只言片语,有时候甚至能回应一些简单的问题。

      他第一次回答阿溯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激动,但是他知道自己更激动。

      生活好像逐渐有了色彩,更令他惊喜的是,有一次他大意让看管他的人发现了自己在和阿溯接触,对方竟然默许了。

      “我要去上学了。”

      上学?那是什么。

      “之前放冬假,昆仑山的冬天太冷了,一到夏天就又要开始上课。这样的话,犼兽和小月也能来见你。”

      “谁?”

      “犼兽和小月啊,我之前说过他们的事,你忘了吗?”

      沉默。

      阿溯挠挠脑袋,“没事,忘了也没什么。他们两个人很好的,还有小凰她们人也很好。”

      这又是谁。

      “上学?”

      阿溯突然捂着嘴,摇摇头,“对不起!”

      他歪歪头,没说话。

      “之前我去问他们,能不能让你一起上学,他们不让。不过我可以每天去学校学了以后回来马上教你,你不要怕哇!”阿溯拍拍胸脯。

      你还没告诉我上学是什么。

      他忍耐着,感觉心里一抽一抽的。

      后来他才知道,上学就是,每天有五个时辰,他要在角落里等阿溯。

      数着手指头,太阳从东面变到西面,有时候一只手数完了她也不会出现。

      这是个噩梦,他认定。

      快点醒过来。

      阿溯和她的朋友们来了。

      她被簇拥着,被爱着,想起来才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她的朋友们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他逐渐意识到那其实不止是厌恶,还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
      他们有意无意地隔开他和阿溯,特别是那个叫作犼兽和小月的,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小月和她说着话,她就不能想起来还有一个阿钧了。

      他们走了。

      阿钧坐在床上,从枕头下掏出已经被翻烂的词典。

      那两个看管他的人骂过他,说他是——

      “厄运神。”

      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观其身,黑气缠绕,与幸运神同根同源,共为表里,左右众神命数,接近便会受到影响。

      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明。

      他为什么会诞生。

      “阿钧!”
      阿溯送走朋友们,笑嘻嘻地跑回来,门也没敲。

      吓得他连忙把书藏在身后。

      “热闹吗!”她开心地说。

      ……笨蛋。

      ——-

      “所以你果然是幸运神?”小月下结论道。

      “哎?”阿溯有些慌乱,祖神告诉过她,不能把自己的职能告诉别人。

      “别慌,我不会说出去——虽然大家早就猜出来了。你能给人好运,好运是因人而异的,怕被人利用才不让你说出来吧。”小月继续道,“上学的时候,老师不让你抱职能基础课大概也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阿溯有些不解。

      “正是因为是幸运神,心智发展才更慢一些……像孩子一样才更能体味到快乐,还真是不算公平的交换。”

      “要发展多久呢?”

      小月突然看向她的胸口,“我竟然忘了,你是只有果核的……大概要长出真正的心脏来,才算是成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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