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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绿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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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瑟瑟风过,阿钧提着灯走过来,把灯盏搁置到一旁,蹲了下来。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去抓谢溯还没丢掉的小树杈。
“你猜这树枝能伤着我么?”他用自己的手去碰,磕出一个浅浅的印来。
“谢溯。”阿钧叫她,“你喜欢双庆镇么?”
“……我猜你挺喜欢的,不然怎么就不想着要跑出去了。我左想右想,没想明白,是什么让你不想离开双庆镇了。”他瞥一眼躺在地上的顾青和,“原来这不是顾青和啊,难怪呢,你分明一直挺不喜欢他的。”
“你在说什么……”
“这躺在地上的,不是顾青和。”阿钧陈述道,“这是妖兽玄阴,你一直不算讨厌他,他和犼兽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怎么可能被你讨厌。”
阿钧一手揽过灯盏,谢溯反射般用身体去挡,但她不可能比他快。
这灯盏的把手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尖锐的利刃,阿钧在顾青和的脖子上一划,血也没溅出来,谢溯右手下感受着的心跳突然就没了。
很迅速。?
林子不再安静,什么鸟在啼鸣,刺得谢溯耳朵痛。
顾青和身体里似乎是冒出了什么黑气,被如数吸进阿钧那盏灯里。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钧很是不解,“我自然知道你想帮他是来源你自己,我不太明白,你如果真的觉得玄阴对你很重要,为什么不告诉他。”
谢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有很多机会告诉他。我希望你别误会,我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这话听起来很古怪,但我只是很单纯地不理解很多事。如果你愿意,下一次我可以让你们像普通人一样。”
“一样?”谢溯这会子脑子里一团浆糊。
“以前是要在树上系一缕二人的头发的,就是在狐狸洞上山崖上的那棵树。我把它移植到这里了,不过你说人类对自己有认同感,你此前看别的人类怎么做的,你愿意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以让我给顾青和挖个洞么,不然等会有鸟过来了,我听见鸟叫了,很难听,鸟会啄食尸体的。”
“哦。”阿钧点头道,站起来退到一旁。
谢溯也跟着站起来,走到谢意面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刀,走回到顾青和的尸体边,开始刨坑。
“谢溯。”
她一直挖啊挖,可是要掩埋一个人的坑,那得多大,要费不少时间。
阿钧等了会,有点不耐烦地叫她。
“谢溯,好了么?”
“没有,你闲着没事做去和谢意聊天吧。”
阿钧点点头,走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谢意坐在上面休息了好一会了。
“我是不是当时就该把他赶走?”谢意有些惆怅。
“可能吧。”阿钧头也不回地应和。
“是你不该改变轨迹。”谢意很不耐烦,“玄阴在的时候我也琢磨他怎么就到双庆镇来的,仔细一想该是你的原因,我看过你写的手稿,你不该提前来双庆,你来了,他也一定会先你一步。”
?“那时候没有。”
谢意默了会,“是我没告诉你,她小时候已经见过玄阴一面了……我把她从地下带回来,她妈妈在京郊外晕倒,玄阴好巧没巧从郊外的宴会脱身,刚巧碰上了我们。本来该是我去安顿她妈妈,那一次是玄阴做的。”
“我以为行得通。”阿钧语气听起来挺平淡。
谢意也有些不忍,“你其实……”
阿钧突然站起来,走到谢溯跟前,居高临下。
“你此前看别的人类怎么做的,你愿意么?”他重复这个问题。
谢溯白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叽叽咕咕些什么,只觉得他格外吵人。
“别的人类……我也是见过的,不见得我就不明白。我在妖界住了一段时间,那里的习俗也是一样的,无外乎挂个红灯笼的事,这事说不定墨灯也能做,谢意做你的父亲,把你从双庆带去镇国公府……不过是要准备一些礼物,小妖们喜欢送家里妖怪特有的东西,谢意手头有些灵珠,也不算寒碜,我也算半个……娘家人?是这样说的么?我也可以送给你一点,给你充充门面。”他越说越兴奋。
“阿溯,我要将你嫁出去呢!”
阿钧难得真心实意地有些兴奋。说完他就止不住想这样做了,不过又才发现预定的新郎官被自己一刀弄死了,要一切重来才行。
“嫁妆,是叫嫁妆。让我想想……我有墨灯,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阿钧仔细琢磨,时间太久,他要多想一会,那些东西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谢溯奋力挖好了土坑。
她看着已经没有血色的顾青和,有些难过。
“顾青和,或者该叫你玄阴?怎样都好,下辈子别碰到这个疯子了……”她瞥了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阿钧,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直觉,下辈子我还是会遇到这个叫阿钧的,你最好看见我也绕道走……”谢溯叹口气道:“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
阿钧凑过来,看见谢溯有些难过的模样,皱眉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的。他不是顾暄,虽然长得一样,但他是玄阴。”
谢溯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人像是没了生气。
阿钧虚揽着谢溯,低下头,看见她的瞳孔映出他的模样后,逐渐涣散。他终于切实地抱住了她。
“嫁出去了是不是就不用这样头疼了?”阿钧不知道在问谁。
谢意没回答他,他心口痛得厉害。
这大千世界可以有无数个他们,但他这个谢意,始终只有一个徒弟。从那么一个小萝卜头长到现在,注定要离开。
谢意早就习惯了亲人朋友的离开,左不过自己也是个糟老头子,也快死了。
死是个什么模样,他清楚得很,却没真切感受过。
“让她留在书林山吧。”谢意有气无力地说。
阿钧含着笑,说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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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根发麻。
很青涩的口感,她感觉自己被包在茧中,被束缚着,却并没有那么恐惧。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与脚,在这片无边的沉寂中,伸展开来,在上下不着边的空间里自由地随着气流摆动。
这是个很大的茧。
让她感到极为陌生,又有种似乎是忘却已久的熟悉,她想,如果她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茧中的水渗进她的身体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了微光、进而意识到了眼睛的存在。
她睁开眼睛。
树。
一棵遮天蔽日的树,除了树以外,什么都没有。周遭白茫茫地,说不上干净,因为使她感到混沌。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意识到自己是裸露的。
她绕过庞大的树干,并不为自己的状态感到羞耻。
人出生下来的时候,不会发觉自己的裸露是可耻的。她了解这份耻心来自哪里,却仍觉得自然。
树干后有其他东西。
是一条青色的裙子。
她抬起头,看见这苍天的树中,晶莹的绿果,裙子的颜色和果子十分接近,让她感到亲近。
穿上裙子,她继续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里前行着。
无论她走了多久,这棵树一直在这里,她是在原地踏步吗?
她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她这样想着,感受到脖子在颤动。
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有人吗!”
声音转了一圈儿,回到了她这里。
她等了一阵子,没有人出现,也没有回音。她走到树上,扒在树干上,向上爬着。这树干比她看起来要高,她爬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树枝可以供她坐在上面。
树枝上的果实看起来分外漂亮。
“咕——”她摸摸肚子,那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或许,这些果子可以解决她肚子咕咕叫的问题?
她直觉地伸出手,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那颗绿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