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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仲秋(5) ...

  •   昭怀帝姬躺在榻上,见赵香盈进来了,便褪了绣鞋爬上||了床,用被子蒙起来了。

      随侍帝姬的胡氏对赵香盈笑了笑,这才下去了。

      赵香盈还未开口,便听得帝姬闷闷道:“你也不用来宽慰我,我不过就是难过一会。”

      赵香盈眉眼微舒道:“帝姬若是想发脾气,与我发便是。今上那般对帝姬,也是因着我送的那画,并不是因为今上对帝姬不满。”

      只见帝姬一把掀开锦被道:“就只许你们说话算数,我说的话都不算数。”

      赵香盈立在原处,有些疑惑:“帝姬如何这般说?”

      昭怀帝姬双目微红,泪痕犹在:“我方才与爹爹说,不是我做的,可爹爹并不信我。我方才也与你说,我并不怪你,可你也不信。那我说的话,哪里有作数的了?”

      赵香盈心下原是悲伤,听昭怀帝姬如此说,便微微舒心了些,也慢慢坐到床边温声道:“帝姬走了之后,今上便说,‘我知道这事不是昭怀做的,可我也要有个说法’。”

      昭怀帝姬面上的委屈之色缓了缓,待复抬眸时,便握住了赵香盈的手,神色急切地问道:“那爹爹他要了个什么说法?”

      “自然是按公办事。”

      昭怀帝姬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喜笑颜开:“那你和赵大人也没事了!”

      赵香盈勉强含笑点头,又道:“既然帝姬心中已无忧思,那便睡罢。”

      昭怀帝姬却拉着赵香盈一同躺在了床上:“你不用与我这般生分,来了就与我一同睡罢。那画我本也就觉着有意思,巫蛊之术也是无中生有。”

      莫先生的事想来帝姬也是不知道,又或者只是知道,而并不放心上。天下苍苍,莫先生也只是沧海一粟,如何能让皇家之人记得呢?

      说到底,忧心烦心的也只是她自己罢了。

      待由胡氏入内收拾一番,两位小娘子也就寝了。

      赵香盈留宿在帝姬这里虽不是初次,倒也觉惶惶不安,尤其是今日还险些没了脑袋。她爹爹常说,南乌自立国始,太|祖体恤百姓,命往后都不许斩杀台谏文官。是以台谏文官虽忠言逆耳,常与官家斗气于殿堂,却无丧命之忧。比之东邺,北宁和西晋之官家,本国的今上可谓是一代明君。

      今上平易待人,帝姬与大王也无高高在上之意。话虽这般,赵香盈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若不是太子替她说了话,许是今日赵家就有难了。

      身旁的昭怀帝姬已然闭了眼睡了,她却没有一点睡意。今日自己说的那番话,细细想来,竟有些后怕。

      她只是一外臣女,就算在外自在,可入了庙堂,难免要谨言慎行。在外有才气又如何?何以能让官家回心转意?官家虽未杀她,可往后对爹爹,是否又如从前一般?

      如此反复琢磨,却不觉惊动了一旁的昭怀帝姬。

      “盈盈睡不着么?可是还在想宝娘子的事?”昭怀帝姬侧过身来,忽然出声问道。

      赵香盈愣了一下,也侧过身道:“不是。”

      昭怀帝姬却不信,伸手掀了赵香盈盖的被子,就往里钻:“赶着八月既望那日,恰好是中秋后的绿衣宴。我去央求娘娘和爹爹,到时候与你一同去东门外街巷看十六彩灯。”

      十六彩灯是南乌独有的,每逢拜月节过后一日,各家各户都将在拜月节做的彩灯挂起来。十六彩灯是每两户人家一同做的,是太.祖为让邻里和睦想出来的法子。原也只命宦官人家这么做,可民间却纷纷效仿。至高宗康乐年间,十六彩灯已然成了官家和民间雅俗共赏的物件了。

      “到时候,说不定又能带一盏十六彩灯回来。”昭怀帝姬顿了顿,又道,“盈盈,今年你们家还是和李家姐姐一起吗?”

      赵香盈顿了一下,便先把莫先生的事放了放。原也没想这么远,听到昭怀帝姬这般说,她才记起拜月节一事。十六彩灯无非是由两家派了小娘子们去做彩灯,两家姑娘们若是得了空闲,则会带着娘子丫鬟到府上来,一同说笑做彩灯至日落才家去。

      她家一向与李相公①家交好。昭怀口中的李家姐姐是李相公家的二姑娘李幼安,说是应安府第一美人也不过。若是她没记错,再过一月,李家姐姐就要及笄了。

      “大概是这么回事。不过大娘子和阿娘也没说,我反倒不敢肯定了。”赵香盈顿了一下又道,“帝姬也来吗?”

      “这是自然了。”昭怀闭上眸子,忽地笑了,“太子哥哥都已经等不及了,他催我来问好几次了。明明欢喜着李家姐姐,却自己不敢问。”

      赵香盈知道太子心仪李幼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李幼安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友人,友人什么样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了。太子病弱,虽有才华,今上也踌躇不决,却依旧被群臣进谏,望重立太子。

      太子太需要一个靠山了。

      李幼安玲珑心思比她还多一窍,又怎么想不到太子齐祯有着想要拉拢李相公的意思呢?是以太子从五年前见过了李幼安后,虽一直望和李幼安相谈,却至今也未能与李幼安说上几句话。

      赵香盈因与昭怀帝姬来往,因而与太子齐祯也有些交情。可太子到底打的是李幼安的主意,所以赵香盈对太子,也是礼尚往来。

      静默了有一会,昭怀帝姬又道:“待那日,我们一同上街去,最好别让爹爹知道。”

      赵香盈慢慢地沉下了心。昭怀帝姬在皇宫中长大,虽然懂得不可乱杀无辜,可她并不知无辜是什么。许是和她说了莫先生的事,只会徒增烦恼。

      如此想着,她也渐入梦中。

      次日回到家,长孙氏见两人平安归来,并未多说什么,只让赵香盈这天歇着,不必去学堂。

      赵香盈恭敬不如从命,也就待在院子里了。

      午时才过,赵孟然身边的当归便带着几个仆人过来,手中抱着的都是一卷卷的字画。

      “三姑娘,这些是郎君让送过来的,放在什么地才好?”当归立在门外问道。

      赵香盈走近些,捡了一卷看了看,脸色微变:“堆到书房中便可,酿梅,你带了他们去罢,莫要碰坏了卷轴。”

      酿梅应了下去,赵香盈却瞥见当归手中捧着的一个画卷,不禁有些在意:“当归,你手中的是……”

      当归侧过身来,愣了一下才笑道:“三姑娘不提,这事我还真不好怎么说。郎君说,这是官家赐下来的,无论如何都让姑娘收下。”

      官家赐下来的?

      赐给她这幅《稚童戏耍图》,是想警告她日后行事谨慎么?不管如何,官家没有追究这事已经算万幸了。她私底下是不大喜官家的赏赐,一来觉得终究是冠冕堂皇之物,二来也觉官家物品多能惹是生非。是以每次昭怀帝姬赏赐与她的都是吃食。

      可现下这些字画,分明就是莫先生的。爹爹说是官家赏赐的,倒不如说是官家顺水推舟,将这些都丢给她,好眼不见心不烦。

      赵香盈让酿梅和当归都下去,自己接过那画卷,替换了墙上另一幅莫先生的画卷。她当真爱极了那莫先生的画。虽比不得官家的书画院里头的人一笔一划的精致,可那点皴之间却有着一种朴实大气,实属让她艳羡不已。

      站在画前许久,挺得直直的背,也缓缓地垮了下来。许是她和自家爹爹相谈甚多,又许是她和昭怀帝姬走得近,朝中之事,官家之事,她听虽听,却未曾这般接近,也未曾如此烦心过。

      赵香盈出院子欲散心,便往他处走。才走至芳湖边,便听得几声笑。赵香盈又走了几步,发现赵晚虞和家中另外两位小娘子,围坐在桂子树下的石桌石凳,一面簸钱②,一面拈着桂花糕吃。

      另外两位小娘子是府中的大娘子吴氏的四姑娘赵千珠和张氏的六姑娘赵叶丹。赵香盈见她们玩得开心,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原是轮到赵晚虞压子了,只见她将手一定,便抬起头来道:“我已经弄好了,你们猜猜。”

      赵叶丹顿了一下道:“这回我看清楚了,定是三正两负。”

      赵千珠却摇了摇头道:“你定是又看错了,是两正三负。”

      两人都不肯退让,赵晚虞却道:“若是你们再猜不中,你们的这些铜子可就都回我了。”

      赵叶丹和赵千珠互相望了望,却正好看到了躲在一旁看的赵香盈,两人又惊又喜:“三姐姐!”

      赵香盈被两人拉着到了石凳前坐下,又看了眼丝毫不慌乱的赵晚虞,笑了道:“你们在这里簸钱,大娘子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了,不然我们也不敢这般玩。”赵叶丹笑道,“既然三姐姐来了——”

      赵千珠接着说道:“那可要帮帮我们。我和丹丹的铜子都快被七姐③全部赢了去。”

      “七姐是从我这里学了真本事。”赵香盈似笑非笑,又转向赵晚虞问道,“四姐和六姐请我呢,你怎么办啊?”

      赵晚虞眨了眨眼道:“那就再加人,这回不算。我方才见到了长孙哥哥和大哥哥下了学,在水榭那边赏花么。我让小鱼去唤了他们一道过来。三姐姐,这可好?”

      像是笃定了赵香盈能赢,赵叶丹和赵千珠很快就应了,并让自己的侍女去水榭那头请了人来。一时间,人也多了起来。

      见是三位小娘子的簸钱,被请来的赵旭愣了一下,但看了一眼赵香盈,便笑了道:“我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你们女孩子家家玩的,偏偏请了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我还疑惑你们今儿怎么不在湖边钓鱼玩呢。原来是请了托塔天王坐镇,不怕输了。”

      赵香盈也笑道:“我若是托塔天王,大哥哥不就是玉皇大帝了?”

      “不敢当不敢当。”赵旭忙摆了手道。

      赵晚虞笑道:“这倒是真的。我是见过三姐姐和大哥哥簸钱的,每次大哥哥的铜子输得比我还快呢。”

      众人忍俊不禁,一时桂子树下一片笑声。

      待众人止了笑,赵千珠便道:“既是这样,那我们也让让你们,这次,就由长孙哥哥来簸钱,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叶丹一面拍手笑道,又一面对赵香盈道,“三姐姐你可要当心了。”

      “不必当心,我也只小时候和家里的姊妹玩过,手法还不如各位妹妹熟练呢。”长孙东篱被赵晚虞和赵旭按在了石凳上,也笑着说道。

      “无妨。”赵香盈将石桌上的铜钱堆好,推到长孙东篱面前,“这簸钱与手法熟练不熟练无关。”

      长孙东篱听了这话,抬眸看了赵香盈一眼,这才拿起那堆铜钱。抛子、拨子和压子的动作说不上流畅,可磕磕绊绊地还是将所有的铜钱悉数压在了手下。

      “好了。”长孙东篱温声说道,“三妹妹请猜罢。”

      赵香盈沉吟了一下。虽说长孙东篱的动作不快,可每次在铜钱落下时,其动作又瞬息万变,一旁的赵叶丹和赵千珠一个面露喜色,一个面露难色。许是一个并未看出来端倪,另一个则看出来了。

      “好了,三妹妹快说吧。”赵旭打趣道,“若是说错了,便将自己的铜子给四姐和五姐罢。”

      赵香盈目光微闪道:“那若是我说对了,还望两位哥哥帮我一个忙。”

      “依你。”赵旭爽快地应下了。

      赵香盈慢慢地站了起来道:“长孙哥哥手中,铜子皆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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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仲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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