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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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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張石卿制軍,其初名位與駱公相埒,而才調發越,則十倍駱公;然有爲不能有守,好用權術,多謀少斷。
——清·薛福成《庸盦笔记·骆文忠公(秉章)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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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石韫玉承不承认,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朝野上下似乎一致认定了他和雷瑶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虽然当事双方都对此不屑一顾,雷龙虎也一笑了之,可是说到底这种误会放在那里总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爆发。
石韫玉很确定,自己那封信里说的别给雷瑶指婚的话,肯定被什么人误会成他看上雷瑶了。——于是指婚这种事的进程当然就愈发加快了。
这虽然不能说是石韫玉的错,却也不能说是和他毫无关系。如果让白瑜知道了原委,大概除了会恼火地说都是他的错之外,还会弃妇那样指控他和雷瑶有奸情吧?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冠上这种毫无好处的罪名,石韫玉只希望自己的信能及时修正这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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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掌了灯,陪着石韫玉写了信,再看他心急火燎地让人连夜送回京城,何安息相信石韫玉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也是真心不愿雷瑶娶亲,只不过这发展太过突然,何安息也想不明白前因后果,只知道是石韫玉王爷脾气发作独断专行顺便还不加解释。
「累死了。」
石韫玉长长舒了口气。
「说到底为什么本王要对雷瑶的终身大事负责啊?!」
「王爷,又不是小生逼您的,您对着小生大吼大叫的也没用啊。」
虽然很好奇,追问却不是何安息的习惯。
「谁大吼大叫了。」
石韫玉有些生气地反驳说他堂堂的十五王爷才不会做大吼大叫那么没品的事情。对这个话题何安息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耸耸肩默认了。
「而且说到底,要不是为了白瑜,雷瑶爱干嘛就干嘛去,本王才懒得去理睬他呢。」
「王爷您又口不对心了。」
明明刚才还警告他不许对雷瑶出手的,突然又说什么懒得管雷瑶,他觉得会有人相信么。对方那种连拆穿他就嫌有些低能的掩饰却莫名戳痛了何安息心里的某处。
吃醋这种事真是无趣,尤其是这种无名醋。分明知道很蠢,还要去做。——怪不得白瑜每天都活得那么充实。
「烦死了。让你别动雷瑶也是为了你好。」
「那小生要谢王爷的关心了。」
难看点就难看点吧,反正对面那块石头什么都不明白。
「知道就好。」
可以感觉到何安息似乎不太高兴却无法理解为什么,石韫玉挑挑眉决定无视自己没来由的错觉。
「睡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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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何安息紧紧盯着石韫玉的方向,后者大概是完成刚才的事之后喘了口气,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真是蠢死了。」
何安息小小声地嘟囔了。不知道白瑜会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每天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这件事本身就蠢得要命,更不用说对方一副无所谓或是不会回应的态度。
如果能像白瑜一样大方地说出口,是不是就会好一些?何安息不清楚。
「谁蠢死了?」
但没想到石韫玉并没有睡着。
「当然不是在说王爷。王爷又多虑了。」
「哼、谅你也不敢。」
不过话是这么说,何安息到底敢不敢那么说自己、其实石韫玉也不太确定。
「当然。」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石韫玉沉默下来。在何安息看来自己大概从头到脚都蠢得不行吧?与其说是固执,不如说是不认命,垂死挣扎还是之类的,反正能得出他「蠢死了」这种结论的根据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总之就是很蠢。
「其实我……早就放弃了白瑜也说不定吧。」
事实上这样坦白的自己在何安息看来也一定很蠢吧。但再死撑下去也行不通,何安息那样的人肯定早就已经发觉了,自己说的和做的之间实在有太多的矛盾,什么都不说肯定也只会让何安息在心里冷笑。
那还不如让他大声嘲笑出来比较好,起码自己还能在之后理直气壮地训斥他一通。
「哎?」
何安息并没有发现。总是笑话白瑜对雷瑶的事太过专注,却没有发现自己说不定比白瑜还要盲目,借口为了白瑜和雷瑶着想极力阻挠石韫玉的同时,内心却又在一味地嫉妒坦率得几乎不现实的白瑜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雷瑶。
伴随着难以说出口的纠结,误会就这么越积越深。
「哎什么哎,要笑就笑好了。」
明明很早之前就放弃了,可是直到说出口才发现突然失去了目的。石韫玉抓着被子的一角,努力让自己从明知在逞强的态度里恢复过来。
「王爷,您这又是在说什么啊?」
这次何安息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了过来。石韫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被吓到了,猛地睁大了眼睛,但何安息已经在他身后坐下,然后肩上有了手掌的触感,慢慢移动到了头发上。
喂喂、我是王爷哎!你这样算什么啊?!——声音发不出来。大概是因为何安息的掌心很温暖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终于说出口了,石韫玉突然觉得安定下来,于是不再考虑给出什么反应。
「小生是觉得,没想到王爷也能如此的坦率,真是了不起。」
「这是在夸我么?」
别说这听上去就是在讽刺,就算何安息真是在夸他,王爷他还不稀罕呢。
「那是当然。王爷能对小生这样坦白,小生都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这不是很能说么?」
石韫玉觉得自己已经忍得够久了,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开了何安息,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对面坐着的何安息的脸模糊不清,表情更是暧昧。
总之,那一定不是夸奖吧。
「那也是因为小生、」
羡慕得不行了。即使羡慕得不行也根本就做不到,不管多少次鼓起了勇气,结果还是说不出口,只能这样那样说个不停,就算是被讨厌也停不下来,唯恐迟疑的瞬间就把什么不该说的漏了出来。
「因为小生没想到王爷对小生竟也会如此坦白。」
何安息比谁都要清楚,十五王爷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上他。在十五王爷的世界里,他就是一个从少年混蛋变成青年混蛋的彻头彻尾的混蛋。所以就算哪天石韫玉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对他动心,大概在承认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懊恼得肠子都青了吧,然后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何安息先砍了再自挖双目以忏悔没长眼睛看上他这种人。
「又、又不是特意要告诉你。」
「小生明白。」
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恼了石韫玉、也可能自己说的每句话都让他不痛快了,何安息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很不高兴。
「你才不明白呢……再说,谁要你明白了啊!我和白瑜的事,你又明白些什么啊!」
连他自己也并不怎么明白的事情,何安息这种外人又能明白些什么?
「是,小生不明白。」
「你你你!」
就是不能释怀。对方顺着自己的话这么说下去反而更让人生气。石韫玉有些被堵到,稍微有点语无伦次地指责何安息根本就在敷衍自己。
不过其实这时候何安息怎么反应他大概都不会满意,所以说到一半石韫玉反而内心有些底气不足起来了。
「小生确实是不明白,」
等到石韫玉迟疑着慢慢收了声之后,何安息才心平气和地开了口。
「这种事王爷何必告诉小生呢?」
「哈啊?」
「既然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放弃了,那么想必王爷是已经深思熟虑了吧。这种那么长久以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小生呢?」
因为是自己这种习惯于说一句藏三句的人,所以即使像这样坦白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想法,对方也一定只会半信半疑吧。
何安息暗自苦笑起来。
「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肯定看出来了吧。」
——真是没想到原来在十五王爷眼里、和在白瑜眼里一样,自己都是无所不能的啊。何安息都不知道是应该感激他们的信任还是应该稍稍纠正一下这种奇怪的错觉。
「不过你要是敢多嘴告诉白瑜的话……」
「小生可不是那么多事的人。」
「你还不算多事,那你告诉本王谁可以算多事?」
这大半夜的,本王干嘛不睡觉却要和这家伙斗嘴啊?!可石韫玉又不愿轻易认输,只好一边对自己生气一边和何安息吵些没营养的架。
「多嘴的家伙多惹人厌啊,小生怎么说也不至于那么让人讨厌吧。」
「就是因为你惹人生气的时候根本没有自觉,才最让人觉得恼火啊!」
好累……跟何安息吵架实在是太伤神了。石韫玉自暴自弃地吼了两句之后就放弃跟何安息解释他到底哪里让人讨厌这件事了。
因为大致来说就是哪里都很讨厌,要具体举例就太困难了。
「王爷?」
何安息不太清楚石韫玉干嘛这么抱怨着抱怨着就突然停了下来,还难得好心地以为对方是吼得岔了气,就打算伸手过去替娇贵的王爷捶捶背,省得真气出病来还要怪罪到自己头上。
「懒得跟你说,快点回去睡觉。」
十五王爷当然的不领情,一句话就让他的手僵硬在了半空里。
嗯,没岔气就好。——这么自我安慰好像也蛮傻的?虽然知道四周一片漆黑对方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何安息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愿意露出无奈的神色,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拧了拧眉间。
「是。」
「啊啊啊!真是的!」
为什么有人可以越听话就越让人不爽啊?就算是石韫玉也不能不在这种瞬间怀疑一下自己的性格是不是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了,可是想到平时喜欢和自己闹别扭的白瑜只要乖乖听话、自己也会正常地觉得很开心,他就知道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何安息的气场问题。
自己这样容易被他那种气场影响的人,早些断了来往才是正途吧。
「总之你给我离远一点!」
纵使对方的表情掩埋在什么都无法看清的这片黑暗里,那种露骨的厌恶还是从语气里一口气刺进何安息的耳朵里。
就算是这样也没资格抱怨,因为连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多么惹人厌的类型,尤其当对象是十五王爷、自己还会特别忍不住要调戏一番。
「哼!快去睡觉!」
石韫玉也很难解释自己干嘛要为了无所谓的事情和何安息生气成这样,明知道自己如何生气也不可能让何安息稍稍产生要反省的意识,还是忍不住做无用功,真是……像他说的那样,蠢死了。
得到这样的结论之后,石韫玉充满对何安息和自己同时产生的厌恶感和无力感,赌气那样重新躺回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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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为什么要对小生发脾气呢?」——虽然很想这样反问,何安息最后还是沉闷地站起身,回到了那个角落里。
哪天他如果可以像石韫玉刚才那样说出那么一句「我放弃了」然后淡然转身,何安息想就算是自己也一定会对自己的坚定感到钦佩,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的勇气感动吧。
可是现在,他依然只能懊恼着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上做出任何像样的决定,一味纠缠不休。
很多东西单靠时间和距离是无法彻底割裂的。所以他从来不劝白瑜说什么过段时间这没有回应的心情也就淡了之类不负责任的话,他比谁都要清楚,放不下的终究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事到如今也想不起来这种执念是何时开始又是因何而生的了,总之对于生性豁达的何安息来说,能让他一头扎进去的事也好人也好实在不多,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反而就特别难以释怀。
所谓的孽缘。何安息知道石韫玉肯定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在某些细节上大概就天差地别了。
「喂、何安息。」
石韫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很糟糕。
「刚才说的那件事……绝对不许告诉白瑜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