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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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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火锅店，人声鼎沸。
姚窕被服务员领到一个空位置坐下，耳机里满是范鸢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先点菜，别管我，20分钟内我要还搞不定她，就把她扔在马路边不要了！”
背景里适时传出两声小孩的啼哭，姚窕想劝她别那么凶，还没张嘴，电话已经挂断了。
唉。
十多年了，当了妈妈也改不了这火爆脾气。
她摇摇头，先点菜。
范鸢和她都是无辣不欢的类型，按照往常的习惯，她先勾了个麻辣锅底，可那一笔还没划完，她突然想起什么，手下一顿。
自己现在是不是不能吃麻辣的？
初次怀孕，没有经验，姚窕迟疑了几秒，刚准备把那个勾涂掉，转瞬又反应过来：
有什么关系？
不是已经决定，要悄悄拿掉它了吗？那吃不吃辣有什么要紧？
难道说......她内心深处，实际上是希望能保住这个孩子的？
姚窕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下不自觉用力，尖细的铅笔芯“啪嗒”一声，被折断了。
隔壁桌正好在上锅底，服务员小哥端着满盆火红从她面前经过，热辣辣的一整锅，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生命。
姚窕握笔的手一紧，收回视线，胡乱涂掉“麻辣”前面那个勾，把汤底换成鸳鸯锅。
范鸢没一会儿也到了，风风火火地摘帽子、脱外套，边忙活边抱怨：“每个礼拜都要闹这么一回，我都快被她搞得神经衰弱了！”
她说的是她的大女儿，云云，今年刚满8岁，范鸢给她报了个周末舞蹈班，但本人明显不想学，每周都想着法子逃课，逃不了就哭天抢地地闹腾。
“小孩子，你逼那么紧干嘛。”
范鸢白她一眼：“你个没小孩的，没资格发言。”
“......”
姚窕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头躲开她的视线，有些犹豫：“其实......”
“小心——”
服务员的声音从范鸢身后响起，一盆半是清汤、半是麻辣的锅底随即摆到桌上。
？
范鸢第一反应是上错了，刚想问，但姚窕突然拉住她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什么情况？
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神色各异地对视。直到旁边的服务员上完汤底离开，姚窕才下定决心般，郑重其事地吐出六个字：
“范鸢，我怀孕了。”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看到范鸢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神色，整张脸似乎都因为这个消息泛起了红光。
“真...真的？太不容易了，晚了这么多年，老娘终于也有机会当你孩子的干妈了，你最好能生个儿子，和我家云云朵朵配个对，女儿也不错，从小当闺蜜......”
她听着范鸢絮絮叨叨，有点自嘲，连范鸢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喜。
那陆执呢，如果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陆执......
他的欢喜恐怕只会比范鸢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也许他会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不顾旁人的眼光，当场就把自己抱起来，转上好几圈，就像当初，自己答应做他女朋友时的那样......
也许他还会立马拉着自己去各种婴幼儿用品店，豪掷千金，拉回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就像两年前，自己答应他求婚的那天......
往事如暴风骤雨般纷至沓来，姚窕突然失了继续想下去的勇气，胸口像被一只手紧紧揪着，隐隐作痛。
范鸢还在畅想两家孩子的未来，可看着对面人的表情，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哪有怀了孕的准妈妈是姚窕现在脸上这副表情的？毫无欣喜、毫无激动，甚至可以用一脸凝重来形容。
她狐疑地盯着对面人，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你不会...不...不...不会......”
话还没说出口，范鸢先把自己吓了一跳，颤着嘴唇开始结巴。然后，她就听到姚窕一字一顿地说：
“对，我要打掉它，你们医院......”
“你疯了！”
范鸢被姚窕郑重其事的目光震得心头剧颤，一时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全凭下意识不停重复着“疯了”两个字。
姚窕看着她，留时间给她平复心绪，也不再说其他，只抓着她桌上那只手。像是要借此传达自己坚决的意志，又像是想借对方的体温，给自己以力量。
“陆执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是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
范鸢终于从惊悸中徐徐回神，试图整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姚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责怪，抿嘴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我不会陪你去做这件事的。”
“你这是在杀人！！”
范鸢抽回自己的手，直截了当地拒绝她，说到后半句话时，甚至气得握紧了拳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姚窕！你知不知道你的老公，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少人羡慕嫉妒！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甩出这些话，范鸢捞起桌角的柠檬水灌了一口，喝完犹觉不解气，咬牙死死盯着她。
周围人因为她这几声不低的斥问，纷纷看过来。
姚窕一直没有说话，其实来之前，她就能预料到范鸢会是反对态度，只是没想到这么激烈。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只当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成熟的天真玩笑。
那陆执呢，是不是也把当初答应过她的话当成在哄一个幼稚不懂事的小女孩。
桌上的鸳鸯锅泾渭分明。麻辣的一边已经开始沸腾，袅袅升起朦胧雾气，汤里的底料被不停顶上来，又重重坠下去，像个溺水无援的可怜人；清汤的一边却无波无澜，如死水般平静。
场面一时有些胶着。
“但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如果连你也不帮我的话。”
姚窕终于面色淡淡地开口。
大概是被她冷情又决绝的模样刺激到了，范鸢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想都不要想！”
“别跟我扯你那套理论！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你如果怕痛，现在有无痛分娩；你如果担心产后恢复，就陆家那个家底，还怕陆执不给你花钱？要是担心小孩教育就更可笑了，你们夫妻两个北济大学的高材生都教不了，那我这个职高生，是不是直接回家把云云朵朵掐死算了？！”
越说越激动，范鸢觉得自己体内好似有一团火，烧得她浑身都在冒烟。
她重重纾了口气，才又说：“姚窕，陆执是你的老公，是孩子的爸爸，你不能这么自私！”
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
姚窕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字。
女人似乎生来就该无私，应该敞开了肚子为人类繁衍生命，只要有丁点私心，就被视为对全人类的背叛。
“孩子在我肚子里，就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决定怎么处理它。”
她眼睑低垂，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说出的话分明透着冷硬。
“你！”
范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怎么忘了，这就是头脾气又臭又硬的倔牛！一旦决定好的事，就算撞上十堵南墙也不会回头！
对付这种人，你跟她硬着干，她就能比你更硬十倍百倍！
范鸢深吸一口气，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重了。
“姚窕。”
她看着她，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才更好。
“我不是非要阻止你打掉这个孩子。”
“但你和陆执是夫妻，这个孩子是属于你们俩的，你不能一个人决定它的去留，这对陆执不公平。如果事后被他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他会有多伤心？”
“先和陆执谈一谈，好不好？”
“也许他会支持你呢？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范鸢每说一句，姚窕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明明她可以说出无数种理由来反驳这些话，可偏偏，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觉得自己像一枚摇摇欲坠的硬币，被范鸢轻轻一吹，就往相反的方向倒下去了。
如果陆执知道她瞒着他去做了手术，会有多伤心呢？
和陆执谈一谈，也许他真的会支持自己呢？
***
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又处理完因这趟临时行程而耽搁的其他事务，陆执走进浴室，把手机搁在洗手台上，开始脱衣服。
他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
当全身最后一件遮蔽物被褪去，他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古希腊雕塑式的美感，紧致而匀称，性感又充满力量。
可惜这尊雕塑现下显然不太高兴，嘴角向下，紧绷着脸，浑身仿佛透着一股幽幽的黑气。
淋浴头的水流声在耳边哗啦作响，他微微侧头，不确定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像有两声微弱的震动，撞开耳畔密密的水帘，直直落在他心头。
顾不上擦干头发，他一脚踏出淋浴间，随手扯过一条浴巾，围在腰际，甩甩沾着水的手，急急拿起那只手机。
手机屏上确实有消息提醒，但没有发信人，也没有内容。
刷脸，解锁。
页面却因为网络问题出现了一点延迟，他烦躁地刷新了一下，心头的期待随着那反复转动的小圈起起伏伏。
昨天到今天，除了出差前他给姚窕打过的那通电话，两人还没有联系过。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是这样，只要他不主动，就不会有故事。
红点出现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害怕，下意识把手机推远了一点，缓了口气才若无其事地点开那条消息——
窕窕：【陆执，你睡了吗？】
窕窕：【[/敲门.jpg]】
顷刻间，胸口泛上来一阵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又化作一串斑斓的气泡，悠悠往空中飘去。
陆执直接回拨了语音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陆执？”
“嗯。怎么还没睡？”
“我......其实刚刚睡醒......”姚窕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惺忪，一听就是在被窝里接的电话，“下午太困了，就睡着了......谁知道醒过来天都黑啦！”
好像是在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给他发消息。
陆执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往头上罩了条干毛巾，往外面走。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昨天医生怎么说的？”
“哦...呃...身体应该是没事了，我中午吃了好多肉也没想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医生说......应该就是吃坏东西了，消化系统它自己调节调节就就好了。”
都忘了还有看病这回事了，姚窕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陆执，你......喜欢小孩吗？”
这问题问得突兀，饶是陆执反应再快，也足足愣了好几秒。
小孩，他其实并不喜欢。
总爱毫无缘由、不分场合地大喊大叫，从来没有一条逻辑可以束缚住他们，智商低到以为自己是全宇宙的中心。
任何一条理由都足够他讨厌这种生物千千万万次。
以前，小楼仗着他妈/的溺爱，在家里撒泼打滚、上蹿下跳时，他曾无数次闭上眼睛告诫自己，“法治社会，不宜杀生”。
以及，“远离小孩，从我做起”。
但是......
“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也喜欢和你的孩子。
会自恋地把他想象成这世界上最可爱的模样，会赋予他最美好的祝福，会想和你一起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成人。
最重要的是，会希望你有了他，就可以不要那么潇洒地从我身边跑开去。
这回轮到姚窕呆呆发愣。
她猜了一下午陆执会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两种答案都能给她一个明确的方向，结果，却突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赤裸裸的告白。
我喜欢你，所以喜欢你的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不喜欢？
姚窕自认为找到了一种最恰当的解读方式，脸上止不住地烧起来。
都、都老夫老妻了，干嘛这么肉麻啦......
她在心底嗔了一句，眉梢眼角却分明透着抑制不住的开心，好像有了陆执这句话，一切困难都能立刻迎刃而解了。
“那，等你回家，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原本觉得分外艰难的一句话，当下说出来，却像只是问“你今天吃了吗”一般轻松、自然。
“嗯。”
陆执感受到她言语间的雀跃心情，突然觉得心头痒痒的。
他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稍稍理了理纷乱的发型，然后把语音通话切换成视频通话。
姚窕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半个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她看到陆执赤裸着上身，隔着被窝轻声骂了他一句“不要脸”。
陆执毫不在意，好身材本来不就是拿来给媳妇饱眼福的吗？
不然他练来干嘛？
“有没有想我？”
他问。
姚窕直觉这个问题有陷阱，因为陆执现在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不想回答，故意板着脸摇了摇头。
屏幕上的陆执立刻摆出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可是我想你了，还有它......”
说着手机角度一转，镜头对准一个方向。
“它也想你了。”
！！！
姚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飞也似地把手机丢了出去。
“陆执你你你你！！你变态卑鄙无耻下/□□/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