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冬月结

11、-百年与十年- 第十一章

　　自从那天之后，友人知道我情绪不稳，便也没再提起去学校里教书的事，只是跟我说不着急，以后再去也不迟，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找我说说话，聊聊天，天气好的话就带我出去走一走，采些浆果。

　　一开始，友人会刻意带我在距离那棵树远一些的地方走动；后来在我不经意间，他就带着我慢慢地靠近那里，让我不知不觉地适应着那些熟悉得令人窒息的环境。

　　一段时间过去，我发觉我真的在跟自己、在跟没有诺的生活逐渐和解。

　　当我看到熟悉的景物的时候，我不会再有窒息感；当我想到诺的时候，不会再心口痛得直不起腰；我甚至开始慢慢地收拾屋子，有勇气去打开那些尘封已久的房门和回忆。

　　我和诺离开镇上的这栋小房子已经很久了，里面有很多东西还维持着我们一起搬走时的样子，诺并没有想起要回来丢掉它们。

　　在我和诺在一起之后，直到搬去山里的屋子之前，我们一直都住在这栋房子里，所以里面很多摆设还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最显眼的当属那一对儿小沙发。

　　这是我搬回来之后第一次有勇气坐上这个小沙发，我特意没有清扫，生怕扫去诺留下的、已经几近消散气息。

　　随着我的坐下，灰尘扬起，略微有些呛，我挪了挪身子，想要避开，胳膊碰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

　　沙发上原本都是软垫，所以我很好奇地低下头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被我们遗落在了这里。

　　那是一个不大的硬壳本子，封面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我翻开了第一页，看见上面有一些很新很新的字迹：

　　“To my love Sui,

　　When you see my words, I bet you have already found out how to live without me as a new-born vampire.

　　See you soon and love you forever.

　　Best wishes,
　　Noah

　　致吾爱林随，

　　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相信就算作为一个刚刚被转化不久的吸血鬼，你也已经学会了如何独自生活。

　　我们一定很快就能见面的，以及，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念你，祝福你，
　　诺亚”

　　熟悉的羽毛笔字迹，蓝黑色的墨水，华丽的花体英文字母，流畅的中文字，就算没有结尾的落款，我也知道这是诺写给我的。

　　他并不是忘记回来清理东西，而是想为我留下些什么，让我在走出阴霾、开启新的生活的时候，能带着我们的回忆一起走下去。

　　我轻轻抚摸着本子的封皮，那种没有温度却又不是冷冰冰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我无论去哪里都要牵着的诺的手的感觉。

　　我舍不得放下这个本子，因为这可能是诺最近接触过的最后一件东西，但也犹豫着没有翻开，因为屋子一直都没有仔细打扫，里面确实是有些脏乱。

　　这环境实在是不适合认真地重启那些美好的回忆。

　　这种仪式感我还是从诺那里学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他活得足够久，还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他无论做什么都严谨而庄重，哪怕只是磨一杯咖啡或吃一盘浆果。

　　我把本子带在身上，开始打扫起房间来。就算这里留下了一些诺用过的东西，但毕竟我们很多年没在这里住了，所以数量也少得可怜；我找出一个小皮箱，把一些能留得住的东西收了进去，打算以后带去我们的新家。

　　一个下午的时间，小小的房子已经被我清扫得差不多了。我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拿着那个本子回到了沙发上，小心地翻开了第一页；看着熟悉的字迹，我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笑意。

　　我发现那其实是诺的日记，起始的那一天，是我跟他表白的那一天。

　　诺并没有长篇大论地写，所以我很快就看完了，但我并没有接着往下看，我想为未来略显漫长的日子留一些惊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关了客厅的灯，回到了楼上的卧室里。卧室里有一张不大的书桌，是我崴脚那会儿，诺给我搬进来写作业用的。

　　我看着它，想起那段时间我坐在这边做着没完没了的功课，诺就坐在另一边，跟我隔着一盏暖黄色灯光的台灯，要么看书，要么看我写；那段时间虽然辛苦，但每个夜晚都是温馨而快乐的。

　　我心里一动，坐在了原来那张椅子上，翻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拿起了笔：

　　“诺，你今天还好吗？我终于看到你的日记了，那个时候真的很幸福，不过我现在也很好……”

　　“诺，今天我也很想你，不过距离我们相见，总算又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