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苏若浅

5、Chapter05

　　【第五章】
　　听着听着，微风就逐渐成为旋律。
　　以晶莹姿态舒展的年少之音，清晰的响在我心里的每一寸空间。

　　又是一个星期六。
　　挂下老妈的电话，凌陌琰窝在沙发里继续看漫画。安凡则坐在另一边，手里也同样拿着本书，不知道翻到了第几页。
　　“你妈明天回来？”安凡把书本放下，头稍微的倾斜，注视着凌陌琰。
　　凌陌琰头也不抬，发出个单音，嗯。
　　七天的时间，不长不短。两个小孩朝夕相处，虽然经常会有口角，却已然成为了朋友。安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心里会空空的，有些闷。以往单独惯了的孩子，开始害怕孤独。
　　他抿抿嘴巴，没有再说话，垂头看着手中拿着的那本书。可是究竟看进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凌陌琰合上书本，把漫画书放在身体的右侧。脑袋自然的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安凡莫名其妙，斜眼瞧他，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心烦。”闭上眼睛，不动弹，“唉，几点了？”
　　安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确实应该睡了，11点半。
　　没有回应，凌陌琰手指动了动，直起身，站起来往房间走。脚上穿着安凡的那双拖鞋。走到房门口，转过身问道，喂，未来的花朵，你打算看书看到几时？
　　安凡一皱眉，对于那个绰号本能的厌恶，却没有抗议的意思，“睡觉了！”话音刚落，就起身，把沙发上，凌陌琰的那本漫画书一同拿起来，带进了卧室里。
　　秋天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晚上隐约有点凉风。安凡站在窗子前，伸出手去关。玻璃窗上倒影出他的影子，清秀的面庞，却没有笑意。
　　凌陌琰躺在柔软的床上，头埋进枕头里。安凡拉上窗帘，转回身的时候，凌陌琰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眼睛闭着，被橘黄色的灯光照出阴影，轮廓分明的脸，尚未摆脱稚气。
　　安凡无奈的摇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脱了鞋躺下。不知道是第几天开始，凌陌琰自来熟日渐厉害，居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躺在了他安凡的床上！更过分的是，还可以神态自若，完全没把安凡的冰山脸放在眼里。没辙，这人厚脸皮确实练就到了一定的境界，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了灯。安凡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最后侧着身子，脸朝窗口。窗帘拉得紧紧的，只有稍微明亮的光线透过来。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身边的那个人好像是醒过来了，动了下，被子被他拉过去了一点。
　　安凡，安凡，睡着了吗？凌陌琰转过身，轻轻的叫唤。眼睛半眯着。房间里很暗，只看到了安凡一个不清不楚的背影。
　　安凡不说话。眼睛也闭上了。
　　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快就睡着了？哎，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呐！凌陌琰自言自语的说着，声音不大，可安凡却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一字一句。
　　身边的人又翻了身，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安凡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好像是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房间里的摆设了。
　　“安凡。我们当好哥们吧？别总是当独行侠，挺遭人痛恨的。”虽然这话说的挺生硬的，但安凡却有些感动。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他都是班里的另类。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愿意接近他。他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个世界，不参与，也不想去参与。
　　在童年，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给他温暖的，只有外婆。他的意识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张阿婆，才是他最在乎的。
　　安凡吸了吸鼻子。毕竟只是十多岁的孩子，独行侠久了，也会想要朋友，也会觉得孤单。他只是冷淡，并不冷血。
　　少年迟疑了很久，才轻声的回答了凌陌琰。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这个少年初次对人敞开了心扉。只是可惜，他思考的时间太久。凌陌琰早就进入梦乡与周公约会了，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他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的勾起，笑了。
　　第二天大清早的，凌陌琰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在说话。声音挺熟，再仔细的竖起耳朵，竟然是纯正的东北话！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这个是老妈的声音！
　　翻开被子起床，不顾乱七八糟的睡衣，直接打开了房门。客厅里的两个人听到动静，就看到凌陌琰顶了个鸡窝头傻不愣登的怵在房门口。
　　“琰琰，醒了啊？”凌妈妈穿着薄薄的风衣，特时尚。她的脚边还放着行李箱，看样子是刚回来就上这儿来找儿子了。
　　凌陌琰用手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对着她们笑，妈——！
　　凌妈妈走上前伸手替自个儿儿子整理头发，然后轻轻一推，说道，还不快去刷牙洗脸？
　　“嗯！”话音刚落，就走进了洗手间。刷牙的时候，他听到客厅里，张阿婆和凌妈妈的对话。
　　“哎哟，真是麻烦您了。我和琰琰他爸其实很不好意思的！这点儿……您拿着！算是琰琰在你们这儿的生活费！”
　　“小琰妈妈，你这样可就不好了啊！小琰这孩子挺乖的，跟我们家凡凡也正好做个伴，挺好的！收回去，不然阿婆我可要生气了！”
　　凌陌琰洗完脸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还看见两大人拿着钱推来推去，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走进房间里，安凡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开门的声音，才转过去看。
　　“我衣服都在那个抽屉里吧？”
　　安凡点点头，不说话。
　　“我回家了啊！”从抽屉里拿出了衣服，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后，才站直身体。
　　“嗯。”
　　凌陌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有些堵。背上包，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转回身看着安凡。
　　“喂，你别总是这副死样儿，我看着伤眼睛，知不知道啊！”
　　出乎意料，安凡竟然没生气，反而勾动嘴角，对着凌陌琰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走的时候，记得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凌陌琰哼的一声，走出了房间。安凡的笑容渐淡，然后看着那扇门，心里竟是不能言语的难受。
　　星期一。凌陌琰急冲冲动的从床上爬起来，按掉了床头柜上的闹钟。穿上衣服，火速的冲进洗手间。刷完牙，洗完脸，带上凌妈妈煮好的两个鸡蛋。抓上书包，换好鞋，就“啪嗒”一下甩下门往车库跑。
　　“还好……还好你……你还没走！”凌陌琰气喘吁吁的靠在车库的墙上，看着正在拿车的安凡。
　　安凡背着书包，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凌陌琰正站在他的身后。脸红红的，还一直喘气。
　　“怎么了？”
　　“你吃早饭了吗？”
　　“没，干嘛？”
　　凌陌琰也不理会，打开书包，把塑料袋里的两个水煮蛋拿出来。走到安凡面前，硬塞给了他一个。安凡愣了愣，盯着手心里的那个鸡蛋。鸡蛋还热着，温度传入手心，滚烫炙热。
　　“发什么傻啊，快吃啊！吃完就一块儿上学去！”凌陌琰爽快，两三下把鸡蛋壳剥掉，塞进嘴里就是一大口。嘴唇上还粘着蛋黄。
　　被他这么一嚷嚷，安凡才反应过来。连忙剥壳吃掉。推出自行车，两个小孩一起骑上，身后的书包重重的垂下。
　　骑到社区门口，纪飞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到凌陌琰身边的安凡，他有些微微的惊讶，然后便是微笑。
　　“我说安凡，你加入咱们队伍，咱们以后可就是三人帮啊！”纪飞单手撑着车把手沿着路转弯，不正经的笑。
　　凌陌琰听到这话儿差点儿没喷出来，瞪着眼睛骂纪飞，我呸，还□□呢！
　　丫凶屁凶！我这儿不是比喻么？那，三剑客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纪飞还在垂死挣扎，可怜他小学语文没学好。
　　“不错你个头，你自个儿去贱啊贱吧！”凌陌琰一句话顶的纪飞气结，转过头去再也不理会他。
　　安凡自顾听着，也不插嘴。就是在一边儿乐着，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睁不开眼的明亮。
　　步入十月中旬。天气渐渐凉了。班队课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站在讲台边上说话。提到了十一月初的运动会。因为是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大伙都不了解彼此，所以就采取自我报名的方式。
　　凌陌琰在下面听着挺激动，心想这回儿可以亮亮脸了，笑话，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长跑冠军，耐力好着呢！
　　王老师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举手，自告奋勇的人还真不算少，都是祖国的好少年！
　　“刘瑜，你报哪项？”王老师一个一个的问，还不时的低头记着。
　　“短跑100米和200米。”
　　“萧末，你呢？”
　　“标杆啊，那个我在行！”
　　“然后是……安凡？”王老师挺惊讶的看着那个举高手的男孩子，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孩在班级里一直都是不怎么说话的。那会儿她还有些着急，想跟他家长联系联系来着。自闭可不是件小事儿。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安凡同学，你要报哪项？”
　　凌陌琰一听到这个名字也惊讶，立马转过身去看右后边的安凡，他站直了身体，挺拔笔直。
　　“3000米和500米。”
　　话音一落，班级里的同学们都轻声的议论着，似乎是在怀疑他的能力。只有凌陌琰对着安凡笑，还特地写了张纸条扔给安凡。纸条上就写了两个字，有些歪歪扭扭，加油！
　　王老师微笑着记下这个名字，然后继续报名，凌陌琰，你呢？
　　“3000，800！”坐下的时候，身后的一个纸团扔了过来，是之前他给安凡的那张纸，只不过上面又多了两字，一起。凌陌琰咧开嘴笑着，转过头去，发现安凡也正在看他，两个少年的视线对在了一起，彼此划过一道自信的笑容。
　　班级里的人都说安凡变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么难以相处。有时候也会主动找人说话。他融入了这个班级，不再当独行侠，不想再继续孤独。其实安凡知道，要不是凌陌琰，他可能不会跨出这一步。他不知道究竟是凌陌琰哪点儿感动了他，可他就傻乎乎的听了他的话。不再当独行侠。
　　定了人员以后，就开始训练了。只要一有时间，两个小孩就会结伴着去操场上跑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训练，就是跑着玩，你追我打的没个正经。凌陌琰和安凡成天腻在一起，全班都知道他们俩是铁铮铮的好哥们，这感情，没的说！
　　有阵子萧末也挺纳闷的，心想这凌陌琰到底有什么能耐能把人独行侠给收复了！仔细一想，豁然开朗。或许就是他这种整天阳光灿烂，没心没肺的性格感染着他们。
　　吃完中饭有一段时间是休息的。班级里的很多同学都上外边去活动了。凌陌琰打算去散散步，刚走到门口，就差点撞到外边的人，正眼一看，原来是纪飞。
　　“哟，这是什么风啊，把你给吹来了？”玩笑似的话语，凌陌琰带着纪飞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纪飞“嘿嘿”的笑，不客气的坐下，“凌陌琰，放学的时候我们班要跟你们班来场篮球比赛，你来不来啊？”
　　“啧啧，你这算不算挑衅？”凌陌琰老是懒洋洋的，乌黑的头发盖在脑袋上，毛茸茸的像是动物的毛。
　　“爽快点，一句话，来还是不来？”纪飞懒得跟他多啰嗦，歪着头问道。
　　“来啊，为什么不来？我叫上班级里的好汉，让你们班知道知道，这是谁的天下！”凌陌琰挑起眉毛，笑的自信十足。
　　“你少来，输了怎么样？”
　　凌陌琰翘起二郎腿，反问，你输了怎么样？
　　我输了就请你吃三天的午饭！纪飞把饭卡压在桌上，重重的一拍，豪气万千。
　　“好！那就一言为定！”
　　“哎，小凌子——！”
　　门口传来的叫喊声，一下子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边。只见一个女孩子慢慢的探进头来，对着凌陌琰昂起下巴。特神气。
　　“小……小凌子？哈哈哈……我记得，我记得咱们小学的时候，有一人就这么叫你。你还为此气的还想抽她的呢！哈哈哈！”纪飞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特没形象的倒在了课桌上。只有肩膀还在一动一动的。
　　“傻逼啊你！”
　　凌陌琰恼羞成怒，他最恨这个绰号，跟古代皇宫里那什么一样。站起身来一脚揣在纪飞的裤子上，下足了死劲。谁知，纪飞还是一副停不下来的样子。憋着嘴角，眼泪都快出来了。
　　“咳，你们聊你们聊！我……我先走了啊！小凌子……哈哈……”
　　纪飞从后门走出，方梦黎才从前门走进来。坐到凌陌琰的前面。撑着下巴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挺让人发毛的。
　　“茉莉花儿！我不让你别叫那绰号了吗！”凌陌琰特不爽，没好脸的对着女孩子嚷嚷。
　　方梦黎满不在乎，切，你还不是叫我绰号？我说什么了吗！
　　凌陌琰撇了方梦黎一眼，这厮还是跟小学一样蛮不讲理，找我什么事儿啊？
　　“您大牌，我找你就非得有事儿啊？喂，刚坐这儿的那人是谁啊？”
　　“纪飞啊，小学不同学吗？你连他都忘记了啊？”
　　方梦黎看了看后门，纪飞？难道是小学那个，老是跟在凌陌琰身后的那个纪飞？
　　“就你那小跟班儿？”
　　凌陌琰这话挺不爱听的，什么叫跟班儿啊！“我哥们，别跟不跟班的！你想干嘛？”
　　“你说我干嘛呢？”方梦黎那会儿笑的特好看，只不过在凌陌琰眼里，怎么就那么阴呐？看着连汗毛都快立起来了，鸡皮疙瘩一排一排。
　　凌陌琰脸抽搐，不说话。
　　“小凌子，你可得帮姐姐个忙了。”
　　“帮什么忙啊～？”凌陌琰懒洋洋的说话，有点不爱搭理的意思。
　　方梦黎一巴掌扇在凌陌琰的肩上，露出了女孩该有的羞涩，姐姐我看上他了，你，赶紧去给我牵红线！

　　***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凌陌琰抓紧时间收拾了书包。萧末带着头去了篮球场上，决定与9班一决高下。安凡还在不紧不慢的写着作业，凌陌琰走过去，把书包往他课桌上一搁。安凡这才抬起头看他。
　　“你干嘛？”安凡把圆珠笔放进笔袋里，拉上拉链。
　　“哎，一块儿去打球吧？”这句话说的挺熟悉，记得刚认识安凡的那会儿，凌陌琰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那时，安凡断然的拒绝了。
　　“行啊，我先收拾书包啊！”安凡刚把最后一本书书放进包里，连拉链都没顾得上拉，就被凌陌琰一把拽着，跑出了教室，往篮球场的方向前进。
　　篮球场边上围了一圈的人。都是8班和9班的学生，放学了也不着急回家，来看热闹。凌陌琰脱掉了外套，往草堆上一扔，潇洒随意引得一群女生尖叫。
　　萧末掳起了袖子，一转身就看到安凡也在。夕阳把他的脸照成了橘黄色，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班里其他的男生莫名其妙的看着萧末，萧末将头歪向了正在做热身运动的凌陌琰。
　　用胳膊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问道，唉，怎么回事儿啊？安凡也来？
　　“嗯，不行？”凌陌琰若无其事的反问。
　　萧末抓了抓额前的头发，砸吧下嘴，也不是不行，就是没跟他打过球，谁知道他打的怎么样啊？
　　凌陌琰迟疑了下，确实是这样，大伙儿都没跟安凡过过招，位置也不好安排啊！偏着头看向安凡，他站直着身体，右肩挂着书包带，一动不动的。
　　“唉，这样吧，先打着试试，不行再换人。你看怎么样？”凌陌琰接近萧末的侧脸，轻声的说道。
　　萧末点头，耸着肩膀，行，就这样吧！话落，就走到旁边，跟班里的其他男生说。
　　安凡往凌陌琰的方向走过去，“我合格了吗？”
　　“呵！”凌陌琰嘴角一抽，眼睛被夕阳照的闪亮闪亮的，哥们儿，可别给我丢脸啊！
　　安凡笑着走到草堆边，将书包放在一边，背着凌陌琰举起右手，对他做了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
　　喂——凌陌琰！
　　9班的男生堆里，有人大声嚷嚷着他的名字，挺二百五的。他一转头，就看到纪飞冲着他笑，挥动着手臂。
　　小样儿——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凌陌琰坏笑着半眯眼，对着纪飞喊回去。
　　随着一声口哨，比赛开始。由9班的一名男生先发球。激烈的抢球战由此开始。果然，9班的那几个男生，不是一般好糊弄的主儿。好几个假动作都没骗过他们。跨大了脚步，疯狂的抢夺。
　　萧末一马当先，冲上前抢球。对方一个转身，抱着球躲了过去，冲向8班的篮框，拼命的跑。萧末见状，扯了嗓子喊了声凌陌琰！凌陌琰会意，连忙凑到边上，准备瞅好时间就抢过球。
　　男生跳起身来，对准篮框投球。凌陌琰一跃而起，拍掉了即将进篮的球。篮球落入地上，凌陌琰抱起，将篮球投了出去，一道弧线直冲8班的另一兄弟。
　　萧末神经绷紧，小跑过去，随时准备着。
　　“王晖，快，快投啊！——”8班其中一名男生对着抢到球的男生喊。谁知，刚喊完，篮球就被9班的男生一把夺过，用力太大，过界了。
　　萧末懊恼的一把脱掉了T恤，甩在地上。凌陌琰喘着气，对着安凡打手势。
　　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学们，紧张的要命。两个班级竟然一时半会儿谁都进不了球。实力相当，确实是难分高下。
　　比赛继续进行着，俨然又是个激烈的战争。两个班级，年少气盛的少年们，谁都不肯低头认输。几轮下来，离比赛结束的时间只剩下15秒了。可是两个班级的分数竟然打平，你追我赶着。
　　凌陌琰接过队友传来的球，满头大汗。跨大了脚步冲向9班的篮筐，随之双手一用力，将篮球传到安凡的手上。安凡牢牢的接住，躲过身边的敌军，双脚跳起，将篮球瞄准篮框。这一刻，几乎是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萧末的视线一直定在安凡的身上，没有离开。凌陌琰半举的手，紧紧攥起。
　　哨声的响起，球正好投入篮框内。一个漂亮的三分空心球！最终，8班以一分之差，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观战的同学们，一阵热闹的欢呼响起。
　　“啊——！！”8班的男生一齐冲过去，重重的抱住还在一个劲儿喘气的安凡。萧末在一旁看着，笑意渐浓，随后走向凌陌琰的身边。凌陌琰的T恤已经湿透了，胸膛上下起伏着。
　　“凌陌琰，看样子，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凌陌琰得意洋洋，抬起下巴，说了句，那是，我的兄弟啊！！然后也疯了一样，向安凡冲过去，伸出手心击掌。他们击掌发誓，当一辈子好哥们！谁也不准嫌弃谁！
　　比赛结束了。篮球场上的人也渐渐散去。
　　凌陌琰朝着对面的纪飞走过去，他愁眉苦脸的蹲在那边儿，看着像是个堕落少年。
　　凌陌琰一撇嘴，挺看不惯他这样子，谁没输过啊，输了就这死样儿啊！
　　“喂，给我起来。输了就输了呗，以后赢回来不就成了？”拿脚踢了踢，小样儿还是皱着眉头。
　　安凡走到了纪飞的另外一边，站定。蹲下，头仰着看凌陌琰的反应。
　　“纪飞，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啊！”凌陌琰伸手就去拉他，谁知道对方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哎呀，谁难受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自个儿哥们赢了，我高兴着呢！只是……”纪飞郁闷啊，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饭卡，“我心疼钱呐，你个吸血鬼，不把我榨干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靠，这还不小气啊！凌陌琰一翻白眼，坐到纪飞身边。
　　“对啊，你不说我倒还忘了！三天的午饭啊，嗯，真不错！”
　　安凡也乐了，手撑着下巴，侧着头看纪飞，特别认真，“那，见者有没有份啊？”
　　“你——你们！！乘火打劫啊！！”纪飞气结，大嚷一声后，倒在地上直接装死。
　　凌陌琰和安凡对看一眼，默契十足的大笑。年少青春的日子，每一天都阳光灿烂。
　　回家的路上，三辆自行车并排着行驶。凌陌琰勾了下搭在肩膀上的书包，说，安凡，没想你篮球还打的真不错啊！
　　安凡专注着看着前方的绿灯，畅通无阻，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是吗？”
　　“当然是啊，那个空心球简直帅毙了！哎，安凡，你还真是变了好多！瞧瞧现在多好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纪飞插嘴，要不是碍着在自行车上，估计就得手舞足蹈了。
　　安凡不语，微笑，眼睛眯起，那一刻，温暖如春。
　　隔了几个星期，高一年级领了校服，深蓝色的那种。一时半会儿还都挺新鲜。穿着运动感十足，显得身材修长。
　　凌陌琰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开到胸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T恤。
　　那天，是凌陌琰第二次见到杨可曦。星期四的体育课下课，凌陌琰去超市买饮料。从阶梯上走下来，就看到个挺眼熟的身影从面前走过。同样穿着校服，却隐约看到了他侧脸上，隐隐约约的酒窝。
　　“哎——杨可曦？”
　　男孩子停了脚步，转过身看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凌陌琰？
　　杨可曦身边还站着个男人，比他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听到凌陌琰的声音，男人也一同停了下来。
　　“小曦，是你同学啊？”男人拉了拉杨可曦的手臂，问道。
　　杨可曦点着头说，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好。男人应声，将杨可曦背着的包拿下，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急冲冲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
　　“呵，找我什么事儿啊？”杨可曦正过身来，凌陌琰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上别着一块黑纱。
　　杨可曦察觉了凌陌琰的视线，也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手臂上，半晌才开了口，神色暗淡，“噢，我妈妈去世了。”
　　凌陌琰微微张开了嘴，心里一“咯噔”，傻了吧唧的连忙道歉。
　　“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
　　杨可曦装作若无其事的摇头，垂在身边的手却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不肯松开。他不坚强，只是隐忍。如今，他身边剩下的，只有姐姐，和那个天天与酒为伴的继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问自己，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杨可曦回过神来，慢慢的回答，没关系。想了想又加上了句，凌陌琰，我先走了。得跟老师请几天的假。
　　“嗯，再见。”
　　凌陌琰点头，摆了摆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脏处竟是一阵的波澜。

　　***

　　离运动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步入倒数。8班所有报名的同学，也都抓紧时间练习。只要有空的时候，就会不约而同的去操场上跑跑步，就算是你追我打也好，起码不像平时那样，成天窝在教室里睡觉。
　　活动课的时候，王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去体育馆练习。凌陌琰和萧末跟着体育课代表一起去借器具。六副羽毛球拍，两个篮球，外加四排球。
　　体育课代表拿了四排球先走了，剩下萧末和凌陌琰在那儿等器具。体育办公室的老师说，好的几个羽毛球都借别的班了，让他们等着，他去拿新的。
　　两个人在器具室门口立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去坐在了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挺悠闲。
　　萧末很随意的把脚盘在了一起，“喂，凌陌琰，你和安凡怎么能那么粘啊？”
　　凌陌琰“啊”了一声，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你说什么屁话呢？
　　“你自个儿想啊，俩大爷们，能粘成这样吗？”萧末无辜的摆摆手，说的挺有理。
　　“什么意思啊你？我跟他铁，你管得着么你！”
　　楼上的王老师等的不耐烦了，叫了安凡下楼去催他们。安凡顺着楼梯拐下楼，走到器具门口，门半开着。刚想说话，就听到他们俩在聊天，还聊到了自己。凌陌琰的声音里，全是不满。
　　“——你妈的，到底想说什么！”
　　萧末的声音从器具室里传来，带着混响，没想说什么呀，就是说你和安凡关系好啊！
　　凌陌琰没说话，接着又听到萧末的声音。
　　“哎，我说，哪天他要是背叛你了，你是不是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儿啊？”
　　靠在门口的安凡若有若无的笑了下，右脚刚提起准备走进去，就听到凌陌琰的回答。刺耳的厉害。
　　——他？谁在乎！
　　安凡一怔，笑意瞬间从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身子贴着墙，头微微侧过去，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凌陌琰。他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部神情。可他听到了凌陌琰的话语，四个字，将先前所有的友谊，打碎的四分五裂。
　　谁在乎。凌陌琰跟以前的那些人也是同样的。从小到大，除了外婆，谁在乎他。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谁会去在乎。
　　安凡抿着嘴唇，喉咙发痛。想离开，脚却迟迟不能动。第一次，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却换来了对方一句，谁在乎。他不伤心，只是难过自己怎么会这么傻！
　　大门口传来的脚步把安凡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老师拿着羽毛球走过来。面带微笑。
　　“同学啊，这几个够了吧？”
　　安凡接过手，冷着脸走进器具室里。凌陌琰一回身，看到脸色铁青的安凡，心中一动，有不好的预感。
　　“安凡？”
　　安凡低下头注视着凌陌琰，眼睛一眨不眨。黑漆漆到深不见底。
　　萧末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也是被吓到了，虽然之前这人一直面无表情的，但是这样苦大仇深的，还是头一回儿。
　　凌陌琰从软垫上爬起来，站直身，面对面的看着他，问道，安凡，你怎么了?
　　安凡自嘲般的笑着，勾动嘴角，脚向后退了好几步。声音低沉，苦涩。
　　——凌陌琰，你他妈别让我恶心！
　　凌陌琰的嘴巴微微张开。他听到了，安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句是赤裸裸的伤害，不能欺骗。
　　他试图上前接近安凡，可是安凡却将手中的羽毛球全部扔到了地上，接着一连退了好几步，到了器具室门口。决绝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开。
　　凌陌琰定定的看着门，心慌意乱。那句话，毁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
　　萧末被沉重的空气给闷到了，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羽毛球，问凌陌琰，怎么回事儿啊这？之前你俩不是还挺好的吗？
　　凌陌琰僵硬着脸，一字一句的回答，我伤人心了。
　　“别介啊，怎么弄的跟情侣吵架似的！”本是萧末无意的一句话，可是凌陌琰却是被彻底的惹恼了。走过去，一脚踹在萧末的肚子上，下足了劲儿。
　　“啊……！凌陌琰，你……你！”萧末被突如其来的伤害，腹部往死里疼，一句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凌陌琰盯着萧末看了几秒，脸始终冰冷着，“滚蛋！”
　　那节课之后，班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俩闹别扭了。那萧末就是典型的炮灰。
　　安凡的脸重新开始乌云密布，不说话，不搭理人，坐在教室里，从早到晚。连张阿婆也有所察觉，前阵子自己的外孙开朗了许多，可是这几天，又变回来了。回到家不怎么说话，关上门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些什么。
　　只有凌陌琰知道，那是为什么。他们俩个因为一句话，开始冷战。或许，连好不容建立的友谊，也会烟消云散。
　　放学回家的时候，安凡也是独自先行离去。凌陌琰和纪飞并排走到一楼的时候，就看到安凡骑了辆自行车，骑得飞快。
　　“哎，你们究竟怎么了？”纪飞不明所以，推了推正在发愣的凌陌琰。
　　凌陌琰郁闷，把事儿全部说了遍，谁知说完，那纪飞也翻着白眼瞪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靠！我要是他安凡，估计还得补你几脚！”
　　凌陌琰“嗯”了一句，这会儿成焉茄子了，闷闷的发声。
　　纪飞继续说教，凌陌琰，有你这么伤人的吗！人把你当兄弟，当哥们儿，你就这么回报的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是下意识的回答，压根没经过大脑思考的……”
　　“哼，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人这下估计是心凉透了。安凡是多傲的一主儿啊！”纪飞“啧啧”的摇头，两手插在口袋里。
　　“哎……”凌陌琰耷拉个脑袋，重重的叹气。拿了车，回家的路上，连句话也不说。
　　骑进社区，拐到了自家楼下。将车子停进了车库里锁好，才磨磨蹭蹭的上了楼。站定在自家门口，鼓着嘴巴回头看对面的门，对门关的死死的。这下才死心似的，掏出钥匙进家门。
　　“回来了啊？”凌妈妈在厨房里洗菜。听到客厅的门开了，随意的问了句。
　　“嗯——”拖着长长的音，有气无力的样子。凌陌琰换了拖鞋，扔下书包就倒在沙发上。脸深深的埋入，不动了。
　　凌妈妈出来，看到儿子这样也奇怪了，手探到凌陌琰的后脑勺上。轻声问道，怎么啦，儿子？
　　毛茸茸的脑袋动了下，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没事，就是饿了。
　　凌妈妈点着头，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到了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将一盘醉蟹拿了出来。
　　“琰琰啊，帮妈妈把这醉蟹拿到张阿婆家去！老太太就好这口，赶紧去，啊？”
　　凌陌琰本来还死怏怏，一听这话连忙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带上盘子就出了门。这是个机会啊，这几天安凡压根就没拿他正眼瞧过，就算是面对面的遇上，他也当不认识的走开了。凌陌琰从来没这么憋过去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受不了安凡那样对他！
　　站在安凡家门口，深呼吸了好几口，还是紧张。跟傻瓜似的。
　　腾出手去敲门，一连敲了好几下也不敢喊，就怕安凡一听是自个儿声音就不肯出来开门了。
　　“咚咚咚——”
　　“来了，谁啊？”安凡的声音从门那头传过来，凌陌琰僵硬着不敢动。喉头动了好几下，始终没答话。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两个少年四目相对着，谁都没有说话。
　　凌陌琰尴尬极了，手里的盘子黏糊糊的，“那个，我妈……我妈让我给阿婆送蟹！”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盘子。
　　安凡看了盘子一眼，接过，嘴巴始终紧紧闭着。
　　“安凡，其实那天……那天我……”平时话特多的凌陌琰一到紧要关头就结巴，手都捏出了汗，可一句话还是说的断断续续。
　　安凡不作声，直接“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冰冷无情的样子。
　　凌陌琰泄了气，抱着双臂蹲下身来。安凡又变成原来的那个了，冷淡的一天都可以不说话。凌陌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乎这个人。他就是不想安凡误会他，他就是受不了安凡不拿正眼瞧他。
　　安凡将盘子拿进客厅里，坐到沙发上。拿起先前看的书本，反复的翻着，一页一页。可是心却一直静不下来，不知道看进了多少。
　　最后，合上书，两只手覆上了额头。他知道，他静不下心，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