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苏若浅

4、Chapter04

　　【第四章】
　　成长中，总是会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
　　然后会发现，曾经费尽心思忘记的事情就这么被轻易的忘记了。

　　三个小孩在外头晃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总之一直到太阳下山，天边只剩下橘黄色的余光，才各自回家。
　　凌陌琰走路不踏实，喜欢摇摇晃晃。安凡跟他并排走在一起，看着身边的生物体摇摆不定的晃动，实在是很不顺眼。安凡砸吧砸吧嘴，干脆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果然清净。
　　凌陌琰深呼吸，心情挺好，就转头去看安凡。后者则是一直向左转着头，后脑勺面对凌陌琰，脖颈处，露出一片健康的肤色。
　　“唉，看什么呢？”凌陌琰好奇的睁大双眼，挤到安凡的身边，近到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
　　“干什么你！”安凡吓了一跳，刚一扭头，就看到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贴近自己的右脸，还眨巴眨巴。
　　凌陌琰显然莫名其妙，站直身体，问，怎么了？
　　安凡满脸的厌恶，轻哼一声，没有理他。
　　“快说，刚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凌陌琰哥俩好的提起胳膊，搭在安凡的肩膀上。安凡稍微比他高一些，挂着的胳膊有些发酸。
　　安凡侧过头，看了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皱起了眉头，隐约的不适应，脚向旁边跨出一步，躲开了所谓的哥俩好形式。
　　“没看什么。”
　　回到家，张阿婆坐在餐桌前笑嘻嘻看着俩孩子的。这个平时安静的过分的家里，如今多了一个凌陌琰，竟也变得热闹起来。看着两个同样年纪的孩子，坐在一起扒拉着饭，张阿婆突如其来的心痛，她的外孙，凭什么要跟别的孩子不同？
　　安凡不再像刚认识的那样冷冷淡淡，有时候凌陌琰惹恼了他，他也学会了伸出拳头进行威胁与攻击。在未来的日子里，安凡经常想，这个姓凌的小子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可是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记忆。每当这时，凌陌琰就会厚颜无耻的用手指戳他，提醒道，友谊，我给你带来了温暖！这话果然让人呕吐。
　　吃完了饭，俩小孩被发配厨房去洗碗。凌陌琰养尊处优惯了，在家，哪用得着他来洗碗呀！吃饭，老妈准备好。洗碗，老妈负责洗。高贵的像个纨绔子弟，就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他！
　　端着盘子，往里头倒上一点洗洁精。谁想洗到一半，手“滋溜”一滑，盘子直直的落地，顿时四分五裂。凌陌琰可怜巴巴的盯着瓷砖上头的碎片，僵持了半天，末了蹲下腰伸手去捡。没想到，手还没碰到盘子，就被安凡一把抓住了衣服。
　　“白痴啊你，碎片能用手捡吗！”
　　凌陌琰傻啦吧唧的愣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安凡拿来扫帚，把碎片一点一点的扫进畚箕里。
　　打碎了一盘子，安凡也不敢再让凌陌琰洗盘子了，指不定这人把家里的盘子全都给cei了，他找谁去啊！凌陌琰也就是个装傻充愣的混蛋，找他也白搭！
　　八点多，安凡拿着衣服进洗手间去洗澡。凌陌琰就在张阿婆的房间里，陪老人家一块儿说说话，然后就开始好奇的这儿看看，那儿看看。鼻子一动，隐约有点檀香的味道。
　　“阿婆，这什么玩意儿啊？”凌陌琰指了指搁在桌上的一本东西问道。
　　阿婆伸头看，慈祥的笑，“哦，那个啊，照片集，都是凡凡小时候的照片。”
　　“哈，那我能看看吗？”
　　待到阿婆点头答应后，才把照片集拿到床边，伸手打开，一页一页的翻。照片不太多，基本上都是安凡七八岁时候的照片。小小的人，白皙的小脸，很干净。啧，这安凡小时候可比现在耐看多了！阳光灿烂的小脸上，寻不到一丝的烦恼。
　　“哈哈，阿婆，这张安凡多大呀？”又翻了一页，凌陌琰指着一张安凡婴儿时期的照片直笑，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太逗了……哈哈哈！”
　　张阿婆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然后看着那张照片，回忆着，满脸的笑容，却让凌陌琰顿时堵的难受。
　　“这张啊，是凡凡满月的时候照的。小时候多可爱啊，胖胖的……”
　　凌陌琰应着点头，不动声色，又翻过一页。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和安凡长得有些相像。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大约二十来岁的摸样。
　　“这张……是？”
　　“是凡凡的妈妈。”老人家的眼睛眯在了一起，皱起眉头带过几道皱纹，“我的女儿啊……”
　　凌陌琰觉得心口闷得发慌，最后还是控制不住似的，低低的问了句，安凡……他，为什么会没有爸爸妈妈啊？
　　张阿婆嘴巴动了动，拿下了老花眼镜，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嘭”的一声，被人粗鲁的撞开。安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身上的水没有擦干，洁白的T恤印出了几道痕迹。
　　他的脸色不太好，紧闭着双唇。一手拿着毛巾，另外一只手攥在身体一边，紧紧的。他见到凌陌琰的手还放在照片集上，便走过去，一把抢过。
　　拽着本子，胸膛上下起伏，似乎在忍耐些什么，“凌—陌—琰，你有什么权利来管我的事情！”
　　张阿婆也被安凡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了拉自己外孙的手，可是安凡根本没有理睬。
　　凌陌琰先是愣住，然后就是想笑，勾起嘴角，视线在张阿婆和安凡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定在了安凡的身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看，有点冷酷，“我是没什么权利。明白话告诉你吧，我压根懒得来管你！你以为谁稀罕你的那些破事儿！哼，整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啊你！你知不知道，阿婆看你那样儿，有多心疼！什么东西啊你！”
　　安凡是被踩到了痛脚。他恨那个女人，更加恨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将他生下，却又不管他的人，是他们。将他生下，却抛弃他的人，仍旧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一点一点的伤害。
　　凌陌琰说完话，就开始心虚。之前是一时逞口头之快，可是话却说的严重了些，明显是不经过大脑的话语。看到安凡立刻暗淡下来的眼神，凌陌琰就意识到，自己伤人心了。
　　安凡转过头看着老人家，注意到老人家眼里那道全是伤痛的光一闪而过，焉了气。他把手里的那本照片集递到外婆的手上，接着就往门口走，背影单薄万分。
　　“我回去看书了。”他淡淡的说话，再度提起脚，最终跨出了张阿婆的房间。
　　张阿婆把照片集放回原处，抱歉的对凌陌琰笑笑，全是歉意，不好意思啊小琰，凡凡就是这个脾气。一说起他爸爸妈妈的事情，他就不高兴。
　　凌陌琰是不拘小节的人，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走去客厅，在沙发上的包里拿出了换洗的衣服与毛巾，进了洗手间洗澡。在热水流过脸颊的时候，安凡那全是伤痛的眼一下子从他眼前闪过。
　　天气有些凉，洗手间的窗明明已经关好了。可是凌陌琰还是觉得哪里有风吹进来，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身上的肥皂冲洗干净。把换下来的衣物用手拧了几下，然后挤干。穿上睡衣从洗手间里出来，伸手一提，关掉了灯。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往安凡的房间走去。
　　手心握上把手，轻轻一推。谁知门纹丝不动，仍然紧紧的闭着。凌陌琰心里一“嘎登”，下足了劲儿去转把手，可是转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显而易见，这门是被安凡从里面给反锁了！
　　这混蛋，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也用！凌陌琰暗自皱眉，心里头上上下下的把安凡骂了个遍。
　　“喂——”叫嚷了一声，意识到已经将近11点，立马转头去看另外一边的房间，没有什么反应。
　　稍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用手敲着门板，安凡，开门啊！
　　搁着一扇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客厅的灯没开，隐约有些亮光从厨房的窗户口照进来。凌陌琰咽下了唾沫，觉得头皮发麻，全身趴在门板上，闭着眼睛，语无伦次的念叨。
　　“安凡……不带这样记仇的对吧？喂，开门啊……混蛋啊你……”
　　“安凡，安凡安凡……你听到没有啊！”
　　“他妈的，你狠，我输了我输了，开门啊你……”
　　其实，安凡压根不在房间里。他先前趁凌陌琰洗澡的空挡，又折回了张阿婆的房间。一老一小说完心里话。安凡才轻手轻脚的从外婆房间里走出来，刚踏出一小步，就看到一个昏暗的人影怵在自己的房门口，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在念叨些什么。
　　下意识的赶紧打开灯，客厅被照的通透，那个身影立刻就炸了，大叫一声，把安凡也给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安凡看清了对方才放下心来，慢慢走过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呵呵呵……”凌陌琰僵硬着脸，笑的很难看，边说话还边往门的方向指了指，“你，你没在里面啊？”
　　安凡看了他几秒钟，得出一结论，这人绝对吃饱了撑着！没好气的骂道，神经病。接着拧动了房门上的钥匙，轻轻一推，就打开了门。
　　凌陌琰郁闷到家了，灰头土脸的去关客厅的灯，才走进安凡房间。打开阳台的门，把湿淋淋的衣服晾好，回到了房间里。
　　安凡还没打算睡觉，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放松着，肩膀靠在了靠背上。眼睛闭着养神。
　　“那个，为什么我打不开房间的门啊？”
　　“下面不有钥匙么？”
　　沉默了几秒，空气开始凝固。两个小孩，谁都没说话。窗台上的窗没关好，夜晚有风，窗帘被吹的哗哗作响。
　　“安凡。”凌陌琰说，“睡着了吗？”
　　“听着呢。”
　　“哦。”
　　单字一个音，又结束了一段对话。安静的只剩下房间里，闹钟的嘀嗒声。
　　“安凡。”
　　“说呀！”安凡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转过头，注视着凌陌琰。
　　凌陌琰犹豫了半天，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私底下掰着手指，安凡，先前我说的话重了，你甭放心上啊！其实，你人还算不错，就是有时候傲了点儿，让人看不顺眼儿了点，讨人厌了点儿！
　　安凡“哼”的一声笑出了声儿，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先前的态度过分了，没想，对方倒是先道歉了！
　　“凌陌琰，你这是夸我还贬我呢？”
　　凌陌琰一听这话，就高兴了，知道人安凡没把那事儿放心上，也就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不像先前，跟瘟鸡似的。咧着嘴，一下子扑过去，将手搁在安凡肩膀上，笑的豪爽万千，“小子，当然是贬你呢！”
　　安凡的视线在自个儿的肩膀上来回瞟了下，最后只是不适应的动了动，并没有挣开凌陌琰的胳膊。
　　那天晚上，俩小孩通通在地板上打地铺，空着的那张床上，放上了凌陌琰的包和作业本。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凌陌琰只觉得浑身骨头痛，半眯着眼睛，想坐起来，谁想刚一使劲儿，脑门就“咚”的一声，撞在了床沿上。痛得他连连呻吟。
　　这下撞击，直接导致他思路清醒。爬起来，换下了睡衣。简单的套了件长袖T恤。转过头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早上9点多了。下意识的去寻找安凡的身影，却只看到对面的地铺早就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了一边。
　　凌陌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甩着胳膊伸懒腰。走到阳台前，将窗帘拉开，阳光顿时照耀进来，亮的睁不开眼。
　　把自己的地铺叠好，跟安凡的摆在一起，样子还真是难看了很多。凌陌琰歪着嘴笑，一大早心情不错。走出房间门，安凡正坐在餐桌边上，耳朵里插着耳机，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看到凌陌琰出来，也当做视而不见。
　　“哟，起了啊？等下可以直接吃午饭了啊！”张阿婆打着毛线衣，坐在沙发上说道。
　　凌陌琰厚着脸皮的笑，抬手挠后脑勺说，阿婆，我先去刷牙啊！
　　从洗手间里出来，电话就响了。张阿婆一接，就叫凌陌琰去听，说是他妈妈给他打电话了。
　　凌陌琰扑到沙发边上，大大咧咧的接过电话，喂？
　　“琰琰啊，吃的怎么样啊？在张阿婆家过的还习惯吗？要客气点啊，跟安凡好好相处知道吗？对了，妈给你留的纸条看见没看见？”话音刚落，凌妈妈的话就劈头盖脸的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凌陌琰朝着天花板翻着白眼，叹气道，妈，你就别瞎操心了！我过的很好，那纸条看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就跟张阿婆说，知道吗？回来妈妈会解决的。还有——”
　　凌妈妈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凌陌琰给打断了，“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你不用去忙吗？”
　　“行行行，妈妈去忙了。你自己注意点啊，下回妈妈再给你打，再见！”
　　“再见。”放下电话，松了口气。凌陌琰转过头，发现安凡的视线一晃而过。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态度，完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大错特错的事情一样。
　　一切就像流水账，吃完了午饭，回到房间里小憩。刚眯上眼，凌陌琰就想起，今天下午还有补习班要上。时间接近12点的时候，凌陌琰才把早就遗忘到外太空的回家作业给记起来。如果现在赶得话，肯定是来不急了。凌陌琰眼珠子“骨碌”一转，将坏心思移到了在一旁看着英语书的安凡身上。
　　“嘿嘿，安凡～”
　　安凡脑门子一紧，浑身不自在，抬起头看凌陌琰。
　　“哥哥，我求件事儿成不成啊？”
　　安凡一听到“哥哥”两字，就差点跑去洗手间吐了，强忍着，脸色不太好。你倒是说啊！
　　“作业本拿来我瞧瞧？”凌陌琰继续谄媚的笑，满肚子的坏水没处使。
　　“你自己不会写啊！”谁想，这套根本没用。安凡重新坐直了身子，直接扔出一句话，冷血无情。
　　凌陌琰起身，坐到安凡的身边，用胳膊一下子扣住安凡的脖子，坏笑着，呈流氓状，哥哥，你借不借啊，嗯？借不借？
　　神经病。安凡瞪了他一眼，把脖子从对方的胳膊里挣脱出来。
　　“安凡，你不借我可打你了啊！我真打了啊——！”
　　“你打个试试？”说实话，安凡从小就会打架。别看他那么瘦，劲儿足着呢！小时候老被人欺负，被一群坏孩子指着嘲笑，说他是没妈的孩子。他不卑不亢，咬紧了牙关，把他们通通打到再也不敢招惹他为止，就算自己满脸是血，也不顾一切。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就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
　　“我真打了啊！真的啊！啊——啊——你大爷的！”凌陌琰龇牙咧嘴的惨叫一声，本来只是做样子的甩甩拳头，谁想刚甩出去，就被安凡一把抓住手腕，往右狠狠一扭，疼的凌陌琰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腕折断了。这小子，劲儿怎么那么大！
　　安凡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然后松开手。若无其事的重新看书。
　　“妈的。安凡！没你这样的，跟你开玩笑，你看不出来啊！”
　　“只是让你知道下。”说到一半，安凡侧过了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作业本在写字台上叠着，自己拿去。”
　　凌陌琰倒挂着眉毛满脸不爽，用手揉着伤处，手腕的地方还疼的厉害。探过身子去拿桌子上的作业本，一摞，整整齐齐的堆着。随意的拿来一本，打开，字迹虽谈不上有多好看，却干干净净的。
　　房间里，重新变回了安静。太阳照进来，懒洋洋的。当安凡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凌陌琰说了一句话。
　　“哼，安凡，看来你倒还不是那么讨厌嘛！”
　　安凡从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类型。外表长得俊俏，在学校就挺受小姑娘喜欢的。加上成绩也不错，就更加受欢迎。只不过为人冷淡了些，对任何事物都属于漠不关心的那种态度。没办法，谁让人生来就如此？
　　其实，只要凌陌琰稍微仔细一点就可以发现，安凡对他，是不同的。他会跟他说话，就算是满不耐烦的也好。或许，凌陌琰在安凡的潜意识里，已经接近朋友的意义了。他是信任他的。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

　　凌陌琰在安凡家住的第六天，一切安好，俩人相处还算平和。
　　周四的天空蓝啊蓝。前几天一直在下雨，心烦意乱。不过，今天这天气倒是真好，教室里挺亮堂。连开电灯的钱都给省了。
　　拿着粉笔写题的是老田，8班的副班主任老师，亲切的称呼。她在讲台上头说话说的口水乱喷，却浑然不知。凌陌琰用手撑着下巴，挺来劲儿的注视着老师的一举一动。感叹，第一排的学生当得还真是不容易，就跟淋浴似的，还得憋着，堵在心里不说。
　　“肖……肖什么？”凌陌琰拿了支签字笔，往坐他前面那小姑娘的后背戳了两下，“下节什么课来着？”
　　同桌好孩子把大脑袋凑他跟前，压低声音提示道，她不叫肖什么，叫肖琪。
　　凌陌琰点点头，冲他咧嘴，表示感谢。继续开小差，肖琪，下节什么课？
　　前座女孩子头也不转，物理。两字，说的干干脆脆。凌陌琰对着同桌撇嘴，把语文书重新摆正，看着一堆文言文，头疼的要命。
　　意识开始模糊，凌陌琰的额头顶着胳膊就昏昏欲睡。睡得有些浅，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好像是梦到一只鸭子对着他说话。他觉得挺逗，还蹲下身子去顺它毛来着。鸭子叫他名字，凌陌琰，凌陌琰——一声一声的，凌陌琰觉得更有趣了，继续逗它玩儿。
　　凌陌琰——！！
　　最后一声声音突然变响了，凌陌琰被同桌用胳膊肘一推，整个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晕晕乎乎的，弄了半天也搞不清状况。只听到全班同学的偷笑声。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同桌，谁知那小样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凌陌琰！！”田老师被气得半死，连精心画的妆都花了，跟熊猫眼似的。
　　“嗯嗯……”
　　田老师死命忍住即将爆发的脾气，告诉自己，要给学生好印象，好印象，“说，为什么要在语文课上睡觉！”
　　凌陌琰睁着眼睛，耷拉着脑袋，那叫一委屈的神情，“老田……咳咳，老师啊，我身体不舒服哇！”
　　田老师明显不信，眯着眼睛瞥凌陌琰。然后把语文书卷起，双手环胸。她说，你哪儿不舒服？
　　“哦，哦，我肚子疼！哎哟，真疼，真疼！”凌陌琰装模作样的用手捂着胃，恨不得立马挤出两滴眼泪。
　　“——凌陌琰，你是生理期到了吧！”不知道是谁在班里喊了一句，立马哄堂大笑。凌陌琰也不恼，跟着乐，咧开嘴巴，洁白的牙齿煞是好看。
　　“你……你们！！！”田老师愤怒到极点，把语文书重重的往讲台上一摔，顾不了矜持。忍耐半天，最终把矛头指向始作俑者，“凌陌琰！放学之前给我交上700字检讨书！不然别给我走！！”
　　话音刚落，学校的下课铃就响了。田老师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出了门，面色铁青。跟凌陌琰平时关系不错的男生见老师一走，立刻涌成一片，凑过去笑话他。
　　“凌陌琰，你这会儿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另一男生接过话题，眉飞色舞的，“可不是！人老田正更年期呢，有你这么气她的么！”
　　“绝了，说肚子疼，手却捂着胃。你小子欺骗谁呢！”萧末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凌陌琰的肩膀。
　　“切。那还不是我没辙了？不然能编出那么低水平的谎话？”凌陌琰勾着嘴坏笑，微微挑起眉角，十足的招人。
　　大伙儿正说的热乎，前座的肖琪突然转过身来。拿着本厚厚的笔记本，正在往上头写些什么。
　　“凌陌琰，上课违反纪律，扣一分！”肖琪把本子一合，抬起头对着他说道。
　　“嘿——”凌陌琰一愣，挺不服气，“你凭什么扣我分儿？”
　　萧末打了个响指，语气阴阳怪气地，哟，这不是昨个儿刚封的临时纪律委员么？失敬失敬啊！
　　围在旁边的男生哈哈大笑。肖琪气结，脸都涨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行了行了。嘶……肖琪是吧，我告你，这分你爱怎么扣就怎么扣，我还真不在乎。我就看不惯你这样儿，跟老田的狗腿似的。犯得着么你？装清高啊，姐姐！”凌陌琰这人直来直去惯了，可这会儿当事人是个小姑娘。关于这点，他还真没考虑到，所以，人好端端的小姑娘，差点就被他惹哭了。收起本子就转过身，靠在课桌上，半天不说话。
　　“哎哎，凌陌琰，她不会是哭了吧？”有人说道。
　　凌陌琰轻轻一皱眉，心想不会吧，这人也太脆弱了点儿！思来想去，探起脖子又冲肖琪说了句，反正我这话也就说到这儿，要有什么过分了，你就当做我没说。
　　肖琪仍然靠在课桌上不为所动。凌陌琰等了几秒钟没见回应，恼了，也就没再搭理她。
　　这前后桌的梁子还真就这样结下了。凌陌琰本也不想跟个女生一般见识，可人这脾气也太大了点，整整一个上午都没再跟凌陌琰说过一句话，就连传作业本的时候，肖琪也是头也不回的把作业扔下就算。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下课。凌陌琰整理好课桌就打算去食堂吃饭。走廊上的人一群一群的，多的挤得慌。
　　刚一回身，就见到安凡还在写作业，就厚颜无耻的凑到他桌前，挨着椅子。
　　“安凡，吃饭了，再晚就打不到饭了！”见安凡不紧不慢的收拾铅笔袋，凌陌琰耐不住性子，在一边唧唧歪歪，也不嫌烦。
　　安凡起身，把椅子往课桌底下一推，问道，你等我干嘛？
　　等你干嘛？等你吃饭去啊，同学！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么？安凡轻哼一声，自顾自的走出了教室门，混进了人群中。
　　走进食堂，人山人海。凌陌琰机灵，逮到一处人少的队伍，冲过去排队，半路却杀出了程咬金，还来势汹汹。
　　“哎，小姐，这是我先占的位置好不好？”凌陌琰没好气的嚷嚷，却立刻淹没在人群声中。安凡在一旁看着，冷眼旁观，没有半点的自觉，压根不准备帮凌陌琰管这破事。
　　“小什么姐！你干嘛，你想干嘛！——”来人是一小姑娘，个子矮小，嗓门却大的出奇。没穿校服，看来也是这届的新生。
　　凌陌琰无奈，摆摆手，我不干嘛，再说，就你这样，我也没想干嘛。
　　方梦黎怒气冲冲，怎么着她曾经是班里的一枝花，敢这样损她的，记忆里也就一个，小时候那个瘦了吧唧的臭小子。现在，不知道上哪儿凉快呢！
　　“我告诉你，这位置老娘要定了！”方梦黎两手叉腰，继续河东狮吼，“你，该干嘛干嘛去！”
　　“哎哟嘿——！！”凌陌琰微微低下头，俯视她，两眼珠子瞪出，“你甭给我来劲儿啊！”
　　安凡目睹着这一场闹剧，似乎也插不上什么嘴。直接插到凌陌琰前面的队伍排了起来。而后面两个人的战争，还在继续。
　　“我就来劲儿了怎么着？小样儿，想打我啊你！”
　　凌陌琰故意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要笑不笑的注视方梦黎，你猜对了，我还真想打你！
　　“变态！”人不甘失落，尖尖的嗓子，嚷的凌陌琰耳朵疼。他用手挖挖耳朵，心说这女人怎么好像打哪儿见过啊，那么眼熟！
　　方梦黎见对方没回嘴，得意的哼哼，然后拿正眼打量他，嘿，这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
　　“小凌子——！？”
　　“茉莉花儿——！？”
　　打量片刻，双方同时报出一个绰号，得到肯定后，就是恶狠狠的对视。怪不得会那么眼熟，原来是万恶的小学同学！靠，这是唱哪儿出啊，万里寻亲呐？
　　“原来是你个小样儿，怪不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哼哼，我当是谁呢，茉莉花儿啊！啧，几年不见，变豆腐渣儿了啊！难怪我没认出来！”
　　“你——！！”
　　双方的战火仍旧继续着。所以，当安凡打完了饭，凌陌琰和方梦黎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还没完没了了。
　　“喂，你还走不走了？”安凡端着盘子，不耐烦的说了句话，声音冷清。
　　凌陌琰还没接上话，方梦黎倒是先下手围墙了，“嗨，这打哪儿来的帅哥啊？”
　　凌陌琰那叫一得意，仿佛在夸他似的，特有脸，往安凡那儿一靠，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他，我哥们儿，怎么样？
　　方梦黎撇撇嘴，一摇头，回答的挺正经，不怎么样，你还是别给他丢人现眼了！
　　安凡往旁边躲了下，端着盘子站直身体，皱起双眉。你不走，我走了！
　　“哎哎，别啊，我马上就来，你等我会儿啊！”话音刚落，凌陌琰立马冲到打饭的窗口，掏出钱点菜。
　　然后端着盘子屁颠屁颠的重新回来，跟着安凡一块儿往空位走。
　　靠，小凌子，你就打算这么走了？方梦黎张牙舞爪，在后面急的跳脚。
　　凌陌琰跟安凡并排走着，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咧嘴笑，“8班，记得要来我算账啊！”
　　吃完午饭，下午共有四节课。体育课在第二节。
　　老师整好队伍，要大伙儿一块儿做了预备操，就解散了。上体育课的还有另外一个班，同届的，11班。
　　两个班的男生商量着打一场友谊赛，凌陌琰跟着萧末他们痛痛快快的冲刺，脱掉了外套，连短袖T恤都湿了一片。
　　进了一个三分球，凌陌琰累的坐到了一边的草坪上喘气。一抹额头，全是汗，黏糊糊。
　　——哎，凌陌琰，你还玩不玩了？萧末那票子人怵在篮球架子底下冲他吼。凌陌琰摆摆手，说，不玩了，不玩了，我去洗把脸。你们继续啊！
　　站起来拍拍粘上了杂草的休闲裤，对着体育老师打了个招呼，抬脚就往篮球场对面的教学楼走去。教学楼的一楼有厕所，凌陌琰把水龙头一开，稀里哗啦的浇的满头都是。
　　从洗手间里出来，就隐隐约约听到走廊那端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发出来，他一下子也分辨不清是什么。
　　这里的一楼是多媒体教室。平时也没什么班级在这里上课，那么在这个时候，会是谁在？
　　凌陌琰好奇的往那端探了探头，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走过后门，站在窗口边上。视线穿过凌乱的桌椅，亦然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架着腿，正摆弄着放在大腿上的吉他。
　　凌陌琰有阵子挺羡慕会弹吉他的人的，因为无奈，自个儿没那音乐的天赋。惋惜的砸吧下嘴，却不知道这细小的声音已经传入教室里面男孩的耳朵里。
　　“你怎么不进来？”男孩子友好的抬起头来对着凌陌琰打招呼，笑起来，右嘴角边上有个酒窝。
　　凌陌琰一愣，意识到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些尴尬，“啊……你好你好！”说着，往教室里面走，摆正一张倒地的椅子，坐下。
　　男孩子不作声了，低下头，继续摆弄着吉他。他的手指很纤长，在弦上跳动，分外好看。
　　凌陌琰眨着眼睛，用手一撸湿嗒嗒的头发，将头伸过去一些，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调音呢，琴的音有些不准。”说着，弹了几个音试了下。眉头一皱，显然还没调准。
　　“啊……”凌陌琰叹气，嘟嘟囔囔的，会弹吉他真好！
　　“其实也不难。你要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凌陌琰连忙摇头，一打手背，心啊痛啊，一阵阵的，“别了，我连哆啦咪发唆都发音不准，还学吉他嘞！”
　　“OK了。”
　　男孩子又笑了，站起身来，把吉他靠着椅子放在了一边。凌陌琰这才发现，原来他个子还挺高的。哎，准又是个尽招惹女孩子喜欢的家伙！
　　“你不上课吗？”
　　凌陌琰回过神，回答，哦，我们班上体育课呢，刚跑这儿来洗脸来着。听你这儿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哦，我们班也上体育课。我闲着无聊到这儿来逛逛。瞅着这教室门没关，就进来了。
　　凌陌琰“嗯”了两声，心想，原来是11班的啊！然后立马反应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差点斗鸡了！你，你上课还背着吉他啊？
　　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就响了。凌陌琰看着他将琴放进吉他包里，拉上拉链。然后很随性的耸耸肩膀，回答他，嗯。我也就这爱好。
　　男孩子背上包，打算出门，脚停在门口朝凌陌琰回头，说，我先走了，下回儿见！
　　“哎——我是8班的凌陌琰，你叫什么呀！”凌陌琰这才想起来俩人都是自来熟，说了半天的话，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男孩子转回身，正面看着凌陌琰，特飘逸，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杨可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