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眼镜说了三次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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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意识到我是昨天晚上和他“对话”的神秘来客。
他为此感到惊喜和兴奋，一直在东张西望，问我为什么还在，问我在哪里站着。
天啊，镜头晃得我头晕。
我让他冷静下来，告诉他我没有人类的身体，只是他鼻梁上的一副眼镜……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天真，直白地告诉了他弱点：我是一副眼镜。
但我的坦白建立在他是正派角色的基础上，我相信他心存善念，不会轻易损坏自己的眼镜，也相信他会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眼镜。
如果眼镜坏了也不要紧，说不定我死后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实际上，我最担心他在无意间把我丢掉。
如果倒霉，我被丢在海里，那我将永不见天日。
“你是眼镜仙子？”哈利把我摘了下来，捧在手心里。他瞪大了绿眼睛，试图找出眼镜的奇妙之处。
“我不是仙子，”我庆幸我待在他的手心上还能与他对话。“我曾经是一名人类，现在灵魂附在你的眼镜上。”
他应该没看过多少和幽灵有关的恐怖片，除了一声“哇”，没有更多害怕的表示。
“所以你是死了吗？幽灵？”他很直白。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不清楚。
“你见过我的父母吗？”他问。
“我没见过，我是外国鬼。”我回答。
“你可能见过我的父母，只是忘记了。”
他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有些不忍心，所以编了个善意的谎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你身边见到过一对车祸中去世的夫妇。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他们说了一句‘我们永远爱哈利’。后来我就没有见到过了。”
我可能不太会撒谎，逻辑漏洞很多，多回想一下都觉得尴尬。
哈利却很受用：“我就知道。”
“你能替我看看达力在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糗事吗？”
“不能。”
……哈利·波特的问题比星星还多，我回复得有些累。他似乎很敏感，一瞬间捕捉到我情绪的变化，安静了下来。
他抿抿嘴：“你接下来会离开吗？”
“不会，我大概要在这个眼镜里一直陪着你，除非眼镜坏掉。”我直白地告诉他最可能发生的事。如果他真的很孤独，他会拼尽全力保护我，直到他不再孤单。
“那太好了。”他小小年纪藏不住心事，不由自主地展开笑容，声音里带着雀跃。
“你需要睡觉吗？”他十分关切。
“不需要，但我想休息一会，你问得我很疲惫。”我随口道。
他将我从他的鼻梁上摘下来后，就放在手。现如今，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眼镜的每一寸地方。我对此虽然没有一点触感，但却认为他的举动有点越界。这简直就像一个流氓突然逮住一条狗，将狗的全身上下搓了个遍。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举动很失礼？”
我忍不住开口道。
“噢，对不起！”哈利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他似乎意识到了，尽情的摩挲对一副眼镜而言有多么冒犯！
他的耳朵和脸颊起了红晕，看上去尬尴得要命。
“但……但你是我的眼镜。”
哈利眉头一皱，发现了事情关键，结结巴巴道。
“我知道这副眼镜曾经是你的，但现在你的眼镜是我，你在摸我……请记住，我曾经是一名年轻的人类女性。”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又温柔。
“实在抱歉……女士。”
哈利垂下头，看上去十分无辜可怜。
联系他的身世和遭遇，我不禁有点心软：
“下不为例。”
哈利那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像杂草轻轻抖动，瘦弱的身形被包裹在宽大的旧衣服里。他的姨妈对他很糟糕，没有提供足够的食物，让他瘦得像去了肉的排骨。
此时，他碧绿的眼睛里是清澈见底的无措和好奇，我能感觉得到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喜悦，以及——他想亲近我。
这也许是因为，我是他难能拥有的“朋友”。
“我没有和你说，我叫哈利·波特。”哈利捏住眼镜挂耳的镜腿，将我拎起来。他的房间里没有白炽灯，所以只能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光线打量眼镜。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的眼镜很寻常（政府免费配置的标准款式），所以没有细致地观察过这副眼镜，一副用很多透明胶带粘在一起的圆框眼镜。
我意识到，只要我和哈利有肢体接触，他就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如果他和我没有肢体接触，那么我将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试着回复他：“哈利，我叫严菁。”
我和他交流使用的都是英语（我猜测穿越的经历让我的英语达到了母语水平），但我的名字念出来时却是中文。
哈利拗口地跟念了一遍，十分笨拙，像刚刚下水的鸭子，像刚刚扇动翅膀的雏鹰。
“燕……禁。”哈利十分认真地念出道。
我看他舌头拌来拌去很是吃力，决定帮他降低一些难度：“你念得很对，要是很难念的话，你可以只喊我的姓，严。”
“严禁。”哈利坚持念出全名，虽然口音还是不太标准，但进步很大。
我在心中为他用力地鼓掌。
从这天起，我和哈利·波特的和谐日子开始了。
当他在学校遇到同学的刁钻时，我教他反击；当他在学校遇到老师的呵斥时，我教他装模作样；当他在学校的数学学习进度陷入卡壳时，我给他讲题；当他在夜深人静里失落时，我安抚着他。
“谢谢你，严禁。”哈利波特总是如此道。
他依旧念不好我的名字，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念明白、念清楚。
实际上，我教他的内容并不能帮他从校园欺压中逃出。
他的反抗会让其他人（尤其是达力）的怒火更甚，他的装模作样只会让老师更加厌恶他（没人会喜欢麻烦精，即使麻烦精脸上是笑容）。
哈利的心里清楚，没有人喜爱他时，即使他表现得再乖巧，都不会有人对他有好感。
这些外界的压力确实让他的内心敏感又易怒，但哈利·波特从未屈服过，他就像折不断的钢筋，不甘让自己被欺辱得无出头之日。
“他们想让我变成软蛋，但我绝不会变成那样，我比他们想象的厉害。”
哈利耐心地将书包里的书本掏出，夹在腋窝下，再将书包里的香蕉皮一股脑倒进了垃圾桶。他的嘴唇抿得发白，碧绿的眼睛却很亮。
不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在那！”
“哈利！臭虫！”
达力和他的一众玩伴放声大笑，在放学的钟声里，拼命地追赶着哈利，手里举着几只油性水彩笔，像一群疯狂的鬣狗。
“站住！”
哈利撒腿就跑，廖廖无几的课本在他巨大的旧书包里晃荡，书包就像一只不停蹬腿的野兔，踹得他背脊一块青一块紫。
我挂在他的鼻梁上，提醒他哪个学生朝他后脑勺丢橡皮擦。
直到他跑到一名胖乎乎的女教师面前，那些人才收敛起来，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地眉来眼去，小心地嘀咕着怎么收拾哈利。
哈利双手在膝盖上借力，气喘吁吁。
追赶他的主要人物是达力·德思礼，他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当夜，哈利的手臂被达力连掐带拧好几下，草草洗了个澡的哈利，百般抗拒无果后，头发又被佩妮剪得坑坑洼洼。
我看着他躺在床上发呆，听着他低落地说道：“时间过得太慢了，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受不了，我宁愿去孤儿院。”
我安慰他道：“后天就是达力的生日，也许那天他们会把你留在家里，你可以看会电视。”
哈利像吃下了一整个甜派，脸上充满希望，他想看美国的动画片《忍者神龟》，达力的房间里贴了一张多纳泰罗的单龟海报，两只龟眼都被涂满蓝色墨水。
“你知道吗？也许你不是普通人。”我想到他是某部作品的主角，忍不住开口宽慰他。
“我真希望我不是普通人。”
哈利的腿盘着被子，头搭在瘪瘪的枕头上，手指点在他的眼镜上，也就是我身上。
他自从知道我能看见很多东西、可以听见他的心里话后，他就没再带着我上厕所和洗澡。同样，在知道只有肢体接触才能交流后，他刻意地保持着我们的接触。
街道上传来摩托车轰隆隆驶过的声音，弗农在客厅里大吼一声，怨气满满地抱怨着该死的摩托车，抱怨驾驶者是疯子，末了还抱怨哈利是个坏他运气的诅咒娃娃。
达力听了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感应得到，哈利在心里不满地骂了句“讨厌的肥猪”。
哈利习以为常地捂住一边耳朵，在心里和我说悄悄话：“你知道吗？我曾经梦见过一辆摩托车，那辆车会飞呢。”
许是害怕我反驳他，他拘谨又迅速地找补了一句：“我知道摩托车不会飞，那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他其实很害怕我厌恶他，害怕我这个仅有的朋友会觉得他幼稚。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我，说一些我可能爱听的话。
我感到同情，只能多表示自己无所谓，或者是附和他，让他知道我在支持他。
我温柔地回道：“我觉得你可能想错了，那也许不是一个梦，是真实存在的。”
哈利·波特笑得很腼腆，慢慢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像只仓鼠一样蜷缩着，再次把食指按到眼镜上。我在幼儿园午休的时候，也有同学这么亲密地交头接耳的时候。
说起来，我感觉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甚至很多时候，我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幼稚……就好像我的年纪越来越小。
“我的姨夫会说我疯了。”
哈利完全能够脑补出弗农生气的模样，脸色涨红得像猪肝，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他说的不对，你很正常。”我安抚他道。
“我会一直支持你，我相信你说的一切。”我努力让自己像一个温柔知心的朋友。
“我真不想失去你。”哈利突然道。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回他。
如果这个小男孩能把这副眼镜保护好。
“他们从不愿相信我，告诉我——哈利，你说的没错，你说的都可能是真的。”
哈利道。
“我知道。不过现在九点了，你该睡觉了。”
我看了眼闹钟。
“晚安，哈利。”我说。
“晚安，严禁。”
他将眼镜举起来，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眼镜说了三次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