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风云]青山一道》风荷马

5、黄雀在后

　　崔海彻底死了，追查暗影小组的唯一希望，便落在了这个接头人身上。崔海的死亡难以隐瞒太久，发现崔海失踪后，一定会引起特高课的警觉，暗影小组将彻底潜入地下。

　　不久后，接到消息的卫良弼赶到现场，看见宁志恒的狼狈模样，不由吃惊，没有问抓间谍的事，先问了他的身体状况。

　　宁志恒只道没事，把话题转移到已死的崔海身上。卫良弼看他活生生的模样，相信了，只是仍有些后怕地教训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志恒，不是我说你。你立功心切我理解，我当初也是一腔热血，一门心思的想建功立业。可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拿命去拼就不值得了！”

　　此刻卫良弼还不知道，这样类似的话，他以后会说很多次。

　　每次都是他苦口婆心，宁志恒虚心认错，但坚决不改。

　　担心夜长梦多，两个人决定见好就收，免得惊动了这条大鱼，让他游走了。

　　卫良弼想让宁志恒主持这次抓捕行动，本来也应该如此，宁志恒却在这个时候犯了难。他说自己受了内伤，不能指挥这次抓捕行动。那颗手雷的攻击力确实很强，不过宁志恒身体素质好，并无大碍，此刻拿这个说事，明摆着是要给卫良弼送功劳。

　　承了宁志恒的情，卫良弼不可能不投桃报李，信任和关系就是这样一步步牢固的。

　　明明认识还不到几个月，哪怕同门师兄弟，这也可以称赞一句大气，而且一个敢送，一个敢接，难怪这两人联起手来这么厉害。

　　接头人那边一直是邵文光跟踪着，一路跟回到他的老巢，下午那人还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学校上课。邵文光很快就把他的情况摸清楚了。

　　谢自明，东北人，三十六岁，几天前刚刚应聘鸿程小学当国文老师。

　　邵文光正带着人监视谢自明，等卫良弼带着第三行动队赶到，才进行下一步工作。

　　为了抓活口，还不让他有时间毁灭证据，卫良弼等人决定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把谢自明“骗出来”。

　　他们喊来谢自明的学校同事，一个名叫张全的老师，让他借口同事们办接风宴，把对方骗到门外。

　　这是最为成功的一次抓捕，宁志恒没有亲自动手，只用四个队员就将他拿下。孙家成迅速搜查了他的衣物，找到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宁志恒又在他的衣领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

　　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间谍是日本人，因为只有日本间谍才会在衣领藏迅速致死的□□，为日本工作的汉奸可没这么忠心耿耿。

　　这间房子谢自明刚刚租下不久，里面隐藏物品的地方还没有布置的很好，这大大地便宜了他们，宁志恒很快察觉到异状，发现木板下藏着的电台。

　　正是日本间谍常用的那种无线电台，体积小，功率大，电压稳定，是当时最先进的小型无线电台。

　　卫良弼赶紧将电台取出箱子，下面放着的密码本随之显露出来。翻了几页，经验丰富的卫良弼就确定了这是日本间谍的高级加密密码本。

　　这次他们是立了大功了！

　　回到情报处，卫良弼要先去上报，由宁志恒带着人犯前往刑讯科关押。

　　负责刑讯的也是他的老熟人了，江文德和章平。对方显得有些意外，感叹着宁志恒真是手段了得。殊不知，更厉害的，还在后面等着呢。

　　审了几十分钟，卫良弼也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他们的上司，行动科科长赵子良，以及两个上校军衔的军官，正是情报科科长谷正奇和行动科副科长向彦，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一起过来了。

　　原本谷正奇还打着抢功劳的主意，被向彦呛了一番，有些脸红，但并不放弃，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光是一本高级密码本，就能让他们收获良多，不从中分一杯羹，他就不是谷正奇了。

　　长期以来，情报科在抓捕间谍方面的成绩都是最好的，经验丰富，是处座最看重的部门，考虑到这方面，加上案情重大，处座让情报科介入此案，便可以想象了。

　　加上谷正奇那刀枪不入的脸皮，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稍退一步，让他的手下于诚负责谢自明的审讯工作。

　　宁志恒对此十分无奈，也只能离开。

　　被迫离开的宁志恒没有闲着，他曾经从谢自明家里找到一叠白纸，觉得那上面细微的痕迹可能提供一些线索。他在办公室中用一只铅笔轻轻地在上面涂抹，过了好一会儿，白纸上慢慢显露出一行文字，但都是日文。

　　宁志恒不会日语，现在只能去找其他人。卫良弼领着他找了向彦，对方立马从电讯科喊来一个翻译。

　　翻译过来的内容是：“风车木偶被捕，雪狼今日回沪，详情面告，暗影确认重启，黑雀！”

　　这个新的情报让他们脸色凝重。

　　黑雀已经被他们剪去双翅关入笼中。雪狼应该就是他们最开始跟踪的那个。但是他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回到上海！从南京到上海乘火车只需一天不到，得知雪狼行程的特高课本部在今天中午前见不到他，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其他成员得到警示，那么他们这个手上的黑雀也没什么用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无论人犯死活，傍晚之前必须取得口供。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本来就已经被熬的精疲力尽的谢自明，被再次绑上了十字架，各种酷刑都反复施加在他的身上，很快谢自明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这样不算，他们还使出了攻心之计。

　　打了个谢自明还不知道雪狼已经死亡的信息差，他们直接谎称雪狼已经投降，交代了一切。

　　双重折磨之下，谢自明的溃败比想象中更快一些。

　　与暗影小组相关的三个成员已经死在他们手下，谢自明新交代的也就多了三个人。但最后一个人的名字，让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中央党务调查处的南京调查室的行动队副队长马宏，代号铃铛。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中央党务调查处可是国党首屈一指的特工部门，在军事情报调查处成立之前，中央党务调查处独领风骚，势力庞大，在国党各省、市、县党部都有有分支机构，特务活动遍及全国。

　　更何况，他们军统一直以来同这个部门势同水火，究其根源，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戴雨农对它一直积怨颇深，有这个机会，他们肯定要好好发挥一下。

　　卫良弼将三支行动队召集起来，兵分三路，第三行动队长宁志恒负责最重要的目标马宏。

　　宁志恒在南京党务调查室以及马宏的住所布置下监视点，然后，耐心等待目标钻入他们的口袋。

　　他们的耐心持续到晚上六点，目标却依然不见踪影，可是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如果让特高课确定雪狼的失踪，向马宏发去警示，他们就算白忙活了。

　　感到煎熬的不止是当时的行动队员们。还有越来越多的观众回忆起与这次行动有关的种种。

　　卫良弼的记性还不错，更何况这也算一次大行动，他记得他的师弟理所应当地完美完成了这次任务，还顺带抓了个地下党，不过那人在战斗中受了伤，没坚持多长时间，宁志恒同情他，还把他好好埋了，卫良弼得知此事后还帮他掩盖了一下。

　　当时他以为这是师弟同情心泛滥，对那个地下党的善举只是举手之为，至于师弟本来就是红党这种事情，他根本不敢想！

　　夏德言同样表情凝重。触发他记忆的是两个关键词：南京、1936。他的亲密战友影子就在这一年牺牲，在南京。

　　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马宏住所的监视队员报告了新情况：有一名男子正要往马宏家里去。

　　很快，那个青年男子带着一包东西从房子里出来，看样子，马宏是不会回来了。

　　行动队悄悄地跟上他，他从马宏家里拿到的东西极有可能是要给他本人的，跟着这个人，他们就可能找到马宏。

　　他们一路尾随至一家三层的旅馆，由穿着普通的邵文光进去打探了一下，确认了他们的目标以及那些人的所在。

　　根据已知线索推测，这些党务调查室的人应该在执行监视任务，从他们的窗户上，可以用望远镜看见对面饭馆里面的人。

　　邵文光认同了宁志恒的推测：“我估计红党地下党的可能性很大，中央党务调查处自民国十六年到如今，这几年间下大力气对付红党，抓了不少潜伏的地下党！”

　　宁志恒的脸色几乎没变，过了一两秒后，才露出个不屑的表情，“地下党？不管是不是也和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今晚必须抓捕马宏！”

　　这番表演落在观众们的眼里，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镜头中，那家饭店内部的场景慢慢显露出来。

　　一个没有窗户的包间里，两个男子正相对而坐。

　　夏德言一眼便认出来他的老战友——路明！很显然，在他对面的那个就是可耻的叛徒，出卖战友以苟且偷生。

　　当时，路明是看见了他登在报上的暗语，决定前往相见。这种行动有多危险，路明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想能接回一个就接回一个，壮大党的力量。这是完全不为己，只为党的精神。

　　夏德言劝过他，这其中可能有圈套，但路明考虑到说不定真的有同志在急切地寻找组织，而且他曾经两次接回真正的同志，所以宁可冒这个险。他为革命奋斗一生，最后因叛徒而死，夏德言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甚至连埋骨之地都不知道，不由悲从中来。

　　叛徒张培一直在小心试探着路明，不过后者警惕性很强，从头到尾都没有吐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终于路明决定要走了，让张培有些意外和紧张，提出他们分开走，他先出去。

　　在饭店门外，张培特意停留了一下，右手梳理了几下自己的头发，这明显是一个暗号，而且极大可能是表示行动失败的暗号。

　　观众的心都被提起来了，虽然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但过程依然重要。

　　一直观察着动静的马宏注意到这一幕，立刻带着自己的队员冲出房门，直至厅堂，未有防备的一伙人被从天而降的行动队员齐齐包围住了。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到现在，马宏还以为是部门倾轧，竟乖乖束手就擒，被捆了个结实。

　　虽然他们的目的只有马宏一个，但是做事要细致，以防万一，连刚进门的张培等人都一起捆上了，那刚刚被捆上的一个还一脸懵逼，着急地喊他们帮忙捉红党。

　　时间拨回三分钟前。

　　张培刚刚离开房间，路明就变了脸色。他的举止已经引起了路明的警惕，作为经验丰富的地下党，路明没有按他说的五分钟后出来，而是在张培离开不久便推门而出。

　　目光一扫，饭店厅堂中比之前多了四个青年顾客，路明继续不动声色向外走，那几个青年却急了。

　　目标提前出来了，还没等到后援，他们只能自己决定，当机立断，慢慢朝路明靠去。

　　双方皆有备而来，对方人多势众，路明却抢占先机，率先开枪，一时间枪声阵阵。四个人二死一伤，路明也是后背中了一枪。

　　刚刚捉了一伙人的宁志恒恰好赶到，只是他不愿意进去参与中统和地下党的枪战，他和他的队员都留在外面喊话。

　　但是在听到里面的队员说那个地下党已经受伤时，却难以保持镇定，抬脚踹开大门，决定亲身犯险！

　　前后行为的反差，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老油条了，一眼便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就算宁志恒不认识这个地下党，他在此之前也一定与红党产生了某种关系，否则难以解释他这么关心一个地下党的生命安全！

　　本来以为，他加入红党是在后期慢慢被策反的，可是看如今这情形，在加入情报处前就加入了红党也是极有可能的。

　　地下党只有区区一人，却造成了自身数倍的伤亡，在宁志恒破门而入后，他还能继续坚持射击。

　　可惜，宁志恒的身手比他更好，先是一枪打中他握枪的手腕，紧跟着就是一道身形扑在他的身上，死死的压住了他。路明知道大势已去，此刻一心向死，张口就向自己的内衣领咬去，可被宁志恒死死的勒住脖颈，再也动弹不得，倒不像阻止他自杀，反而像在谋杀。一切不过几秒钟，宁志恒便干脆利落地活捉了路明。

　　一个高潮缓缓落下了，夏德言闭上眼睛，刚刚紧张的剧情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需要休息一下来复盘。

　　事情的发展离他心里的猜测越来越近，但是还有两个疑点。第一，先前在门外宁志恒已经自报家门是军事情报处的，为何路明还要向外射击，他不怕误伤了宁志恒么？第二，如果路明早就认识宁志恒，看见对方后为什么还要执意赴死？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理由：第一，宁志恒身手很好，受伤的可能性很小，并且路明知道这一点；第二，当时隔着一段距离，路明不知道带队的是宁志恒，宁志恒也不知道里面的是路明；第三，如果路明被活捉，面临的情况会更复杂，宁志恒想把他救出去会有很大风险，更何况宁志恒身份特殊，他是万万不能有问题的，所以，路明选择死亡。

　　但是，种种巧合以及这些表现只能作为辅助证据，想要证明内心的猜测，还缺乏一个关键证据，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一行人带着一大堆战利品返回军事情报处，宁志恒顾不上马宏，让邵文光把他押送到刑讯科，自己则赶紧将路明送到了紧急救护室。

　　然而军医检查片刻，直接对宁志恒说，要问什么赶紧问，他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那幅气息奄奄的样子，根本不用什么人动手脚，路明活不成的。

　　宁志恒无奈地向军医摇摇手。后者很懂事地离开了，房门被紧紧关上，军医也远远走开了。

　　银幕上只留下那扇门。

　　夏德言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把它看穿，那目光仿佛要落到战友身边去。可那扇门不解风情，始终紧紧闭着。

　　宁志恒仿佛感应到这目光，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宁志恒终于从那扇门里出来了，他的脸上没有刚刚取得胜利的快感，但也没有悲伤，所有人类的情绪仿佛从那上面消失了，静水流深。

　　夏德言原本想通过他与路明的交流来确定宁志恒的身份，可是关键的地方没有看见，他现在有些忍不住了，既然宁志恒本人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呢？

　　想要开口，声音却已哽咽到沙哑，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到正常的语调，“宁志恒同志，路明同志有留下什么话吗？”

　　宁志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他的脑海中路明临死前的画面再次占据了他的全部内心，他们的交谈很短，但是都刻在心间。看着前任影子从前战友们的期待眼神，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