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幾遍紅》明月獨倚客

4、舞

　　勾栏瓦肆，灯红酒绿之地，雀儿从未来过，也不应该来。
　　殷商本也不愿带雀儿来，只是他找到雀儿时，她已站在了红月楼前。
　　他本想对雀儿说：“你不妨等尹清回来了再去。”
　　可是他却又想到，他怎可以放心将雀儿交到一个蛇妖手中？
　　他不敢相信，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已不觉的开始信任尹清。
　　殷商带着雀儿从后门走了进去。
　　后院中一直都晾着无数的绫罗衣衫，清洗这些衣衫的人，很多都曾在前面的台子上唱过歌，跳过舞。
　　如今她们却沧桑的不成样子，只有偶尔一两个人的目光中，还能看出些许当年的风姿绰约。
　　能够被人从这里娶走，是她们最大的梦想，这对她们来说，也几乎是幻想。
　　所以她们羡慕小萱的运气，既羡又嫉。
　　所以当殷商带着雀儿穿过后院时，有人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们宁愿相信殷商已经成婚，而雀儿，则是殷商拒绝小萱的理由。
　　殷商还是不希望雀儿踏进红月楼。他叫雀儿等在门边，自己走进去，叫住一个拿着牡丹团扇的姑娘。姑娘白了他一眼：“又来找小萱？”
　　殷商讨好的点点头。那姑娘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转身上楼了。
　　殷商回头：“稍等等，等小萱跳完这只舞…”
　　门边早已没了雀儿的影子。

　　台下人头攒动，妈妈穿这一身大红的衣服，嘴唇涂的血红，一朵粉红的牡丹在头上摇摇欲坠。
　　“多谢各位来捧场。小萱姑娘已经完全康复了。今天就先献上一只《霓裳》。”
　　小萱笑盈盈的走上来，缓缓行礼，而后舞动红袖，摇动身姿，如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飘摇。
　　殷商也远远的站在下面看着小萱跳舞，却只有心疼，只有她看得出小萱的力不从心。
　　他知道小萱一直以来的愿望，但他却没有能力帮她实现。
　　小萱终是初愈。舞只过半，便欠身退下。
　　座下的客人立时开始吵嚷。愤然的让妈妈叫小萱出来。
　　留在原地的，就只有殷商，还有一位坐在二楼的公子，青衣黄衫。

　　小萱退到台后，一阵眩晕，倒在一张圈椅上。
　　有人递来一杯热茶，小萱接过，道了声谢。
　　“你还好吧？”
　　小萱一惊，睁开眼。眼前的正是雀儿，关切的闪着眼睛看着自己。
　　“雀儿？！”
　　“殷商带我来的。”雀儿不等小萱提问，答道。见小萱已无碍，便好奇的四处打探。
　　“他不该带你。”小萱摇头，轻轻自语。
　　雀儿忽然停下手，回身问：“外面为何要吵吵嚷嚷？”
　　“他们是怪姐姐没有跳完舞。”
　　雀儿打量着小萱：“可你只怕是不能跳了。”
　　小萱无奈一笑。
　　“我也会跳舞，不如我替你吧！”雀儿突然咧嘴一笑，转身闪走。
　　连殷商都拦不住雀儿，更何况小萱？

　　雀儿不是从后台走出来，而是从空中落下来的。
　　谁也没有看见她是何时出现在空中的，只是看见她一身淡紫纱衣，长发飘逸，翩翩而落。
　　初现时，众人都甚为惊讶。待雀儿落定，台下突然又一阵喧哗。
　　“王妈妈，你就是糊弄，也不至找一个未成年的幼女吧？”
　　尹清一下站起身来，殷商已经走向台子。
　　雀儿却已经独自起舞，好似忘却了世间嘈杂，丝竹之音。
　　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当她最后停下的时候，红月楼中已没有了声音。
　　所有的人都仿佛被施了符咒，静静的伫立在原地。那些坐着的人，早已不觉起身。
　　直到雀儿轻盈的蹦下台子，他们才好像又有了魂魄。
　　雀儿跑向殷商，笑问：“我跳的好不好？”
　　殷商木然的点了下头，“好。”
　　“那是我跳的好，还是小萱好？”
　　殷商不及回答，身后一个声音道：“当然是你好！”
　　殷商这才发现，方才密密围在台子边的人群，已将他们紧紧围住。
　　一个周身绸缎的公子突然握住雀儿的手：“小姑娘，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殷商立即打开他，将雀儿护在怀里，厉声道：“你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你又是什么人？！”公子冷笑一声：“她是红月楼的人，难不成你已经把她买下来了？！”又伸手去抓雀儿，周边竟也一片附和。
　　公子突然跪倒在地上。
　　尹清从殷商怀中夺过雀儿，冲殷商怨怒道：“你怎能带她到这等地方来！”说罢，转身大步离开红月楼。

　　殷商慢慢的走回客栈。
　　王妈妈笑着道：“只要你能让那个小姑娘再在台子上跳一次舞，我当即让小萱跟你走。”
　　殷商如何不想，可是他清楚记得尹清当时的表情。
　　而且，他自己又如何能让雀儿再次踏进红月楼。
　　雀儿和尹清正坐在大堂。
　　“你回来了！”雀儿笑道。
　　殷商看向尹清。尹清冷淡的点头，尽是责备。
　　“小萱怎么样了？”雀儿为殷商缓缓倒上一杯茶。
　　殷商简短道：“她很好。”
　　殷商握住茶杯，只是沉默。
　　“怎么？”
　　殷商抬头，正迎上雀儿的目光。雀儿双眉微挑，看着殷商的眼睛。殷商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思好像变得透明，再藏不住。
　　“雀儿，”殷商避开雀儿的目光，“如果让你再跳一次舞，你会答应吗？”
　　尹清猛然回头，神色立即变的愤然。
　　然而未待尹清张口，雀儿平静道：“那要分在哪里。”
　　“雀儿！”
　　“红月楼，我不会再去。”雀儿看着殷商，缓缓道。
　　尹清的神色缓和下来，稍有得色的看着殷商。
　　殷商点点头，勉强一笑。
　　“他们和我原来认识的人不一样。”雀儿接着道：“就凭他们的眼神，他们就不配让我为他们跳舞。”
　　殷商听着雀儿的解释，看向尹清，却发觉尹清看着雀儿，眼中竟也有一丝茫然。
　　雀儿好似变得清高，变的好遥远，远的让尹清无法靠近，遥远的随时会消失在天的尽头。
　　尹清突然握住雀儿的手。
　　他不能让雀儿隐去，只有这样，她才又变的真实。
　　雀儿稍稍一惊，回头看看尹清，转而又笑，轻轻的笑。
　　殷商却没有放松。雀儿的笑，目光里带的竟是宽容，爱怜。
　　他今日才发现，雀儿先前的浅笑，竟都有一丝宽容，爱怜。
　　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对所有的人，都流露出这样的笑。
　　就算她是一个小神仙，又如何？

　　“原来你们是戚大侠的朋友呀！”店小二又上来倒茶。“你们的那个病人好了吗？”
　　“好了。”雀儿道，眼神中的宽容和爱怜突然无影无踪。
　　“我说了吧！光英寺很灵的！”
　　“光英寺？” 殷商疑道。
　　雀儿不屑：“我们才没有去！是殷商的本事大！”
　　店小二颇有些尴尬：“你们碰上了戚大侠，当然不用愁了。不过那光英寺，真是很灵的！”
　　店小二匆匆奔向别桌。
　　“我倒是想去看看，这个很灵的光英寺。”
　　“好啊。”殷商打起精神。
　　他突然想起尹清。
　　尹清站起身，向雀儿伸出手，微笑道：“走吧。”
　　雀儿高兴的把手放在尹清手中，欢快的随尹清走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