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幾遍紅》明月獨倚客

3、情

　　次日，三人来到城郊的一间小屋。殷商紧握着玉瓶，推开柴门，疾步走进小屋。
　　一个老妈子站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女子清秀俊美，只是脸上全无血色。
　　“多谢李婶这些天对小萱的照顾。” 殷商感激道，坐在床边，握住那女子苍白的手。
　　“戚公子哪里的话，”李婶忙道：“戚大侠行侠仗义，我们没什么回报，就只能帮戚公子照顾一下仲姑娘。”
　　“李婶请先出去一下，在下要为小萱疗伤，恐怕吓到李婶。”

　　李婶端来三只粗茶碗。“我看这位公子和这个小姑娘也都是富贵人家的人。我这偏僻的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
　　“李婶客气了。” 尹清谢道，端起茶碗放到唇边。
　　雀儿一直望着小屋，不声不响。
　　李婶安慰道：“戚大侠武功高，一定能救了仲姑娘的。”
　　雀儿淡笑：“我不担心。”
　　雀儿忽然回头，“一命换一命，这样做对是不对？”
　　李婶一愣：“你说啥？”
　　尹清也是一愣，却必须回答。“仲姑娘是个好人，应该救她。”
　　“只是那个女子却不是自愿的，她又为何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丢掉生命？”
　　尹清沉默片刻，“她不是人，她是一只妖。”
　　“生命可有区别？”雀儿声音中已带怒气。
　　尹清心中一震，竭力镇静，反问：“有吗？”
　　“师傅说，世间的生灵，只要顺应其道，就都是用来爱的。”雀儿目光复又柔和。
　　“雀儿有一个朋友，她说过，天下只有好坏之分，却没有什么神人妖的分别。她自己的朋友，有神，有人，也有妖。”
　　尹清认真注视着雀儿：“那你呢？”
　　“雀儿从未见过妖，不过雀儿相信我的朋友是对的。如果雀儿有机会，也一定会和他们交朋友。”雀儿认真道。
　　雀儿忽然又笑：“不过说起来，雀儿也算是认识了一个。”
　　尹清神色一紧。
　　“我那个朋友经常自比于小妖精呢！”雀儿欢快道：“她说她算起来当是属蛇之人，若是成精则是个蛇精。她还经常变出两个长牙在我家院子里走来走去，被奶娘和师傅们见了，经常要说她，她倒从未听过……”
　　雀儿笑着学样，把李婶逗得不住地笑。
　　尹清也在笑。只是他的笑里带的不是有趣，而是一种从心底而来的喜悦。

　　千年内丹，加之殷商的功力，一天之内，小萱已可下床走动。
　　殷商搀着小萱坐到窗边，起身掩窗。
　　“别关。”小萱道：“昏睡了这些天，我听雀儿说野山茶花又开了，真的很想看看。”
　　殷商微笑：“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吹风。再者，这里又怎能见到野山茶花？”
　　“怎的不能？”
　　随着清脆的嗓音，雀儿已闪进屋内，手中一盆山茶花开正艳，如火燃烧。
　　“小萱，这可是我和清清为你从野地带回来的。”
　　小萱强忍欢喜，笑嗔：“没大没小，不管怎地，至少也应叫我一声姐姐。”
　　雀儿笑道：“这可不对，论起来我比清清大，比殷商更不知大了多少，是你要唤我作姐姐呐。”
　　雀儿将山茶放下，蹦跳走了。
　　小萱笑看殷商：“我们这三个人，倒都让她讨了便宜。”
　　殷商摇头，“她说的许是真话。”
　　小萱惊讶无言。

　　“客官是外地人？”
　　店小二殷勤倒上两碗茶。
　　尹清简洁的点了一下头。
　　“二位来这儿办事？”
　　“救人。”
　　“你这里可有名医？”雀儿来了兴趣。
　　“名医我不太清楚，就是有，我这样的人也请不起呀。” 店小二尴尬一笑：“不过这里的光英寺倒是挺灵验的，你们要是有…不妨去拜拜。”
　　尹清想要拦住小二的话，已拦不住。
　　雀儿却好似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是想着小萱的身体。
　　而小萱和殷商则是想着另一件事。
　　小萱病好以后，就要回到红月楼。她本来就是一名歌姬，红月楼的金字招牌。
　　即使她只是一个卖艺不买身的歌姬，依然要给别人跳舞，陪别人喝酒。
　　红月楼对她也的确很好，在她生病的时日，天天派人帮助李婶，送来补品药材。
　　现在身体恢复，为了契约也好，情分也罢，她都应该回到红月楼。如果没有殷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去。
　　可是现在，她只想为他一个人跳舞，陪他一个人喝酒。
　　他们曾去找过红月楼的妈妈，她看着两人，笑答：“我的条件已出，只要壹万两，小萱就能走。不过戚大侠若是想强行带小萱走，我拦不住，所以我也不会拦。”
　　殷商也不会这么做。
　　每次殷商去狩猎，小萱便说：“小心些，我等你来接我。”
　　红月楼的花轿已在门外。小萱淡淡一笑，把手从殷商的手中抽出：“我等你来接我。”飘然回身，被炫目的轿帘遮住了身影，手中捧着那盆盛开的山茶花。

　　殷商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从桌子上爬起来，用力摇摇头，看了看一桌子的酒瓶，起身开门。
　　雀儿站在门口，浅笑着看着殷商：“你…能帮我梳头吗？”
　　殷商一愣：“梳头？”
　　“我自己是不太会的。”雀儿央求道。
　　“尹清不在么？” 殷商问道。
　　殷商突然惊觉。
　　自己如何会让雀儿找尹清？自己跟着雀儿，不正是为了提防尹清？
　　雀儿摇头：“他说他要办些事，早早便走了。”
　　“可是我也不…”
　　“小萱说你会的。”雀儿笑道。她始终不叫她姐姐。
　　殷商只有跟着雀儿去她的房间。
　　无论在那里，雀儿住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能让每个进来的人心神平定。
　　雀儿坐到镜前，递过来的，竟是一把镂金的银梳。
　　殷商脱口问道：“你这银梳从何而来？！”
　　“我来的第二天，它便在这里了。”雀儿不在意：“这和家里的很像的。”
　　殷商不知再问什么，只有开始梳头。
　　雀儿的头发看上去极黑，殷商发现她的头发柔软如丝，手在里面穿过，就像穿过一片云，也像穿过一淙溪流。
　　殷商只为小萱梳过几次头发，也只会简单的用丝带将头发拢起。
　　他认真小心的系着丝带，好似稍一用力，那柔软的发丝便会折断。
　　“好了！”殷商吁了口气，微笑着看着雀儿。
　　“谢谢！”雀儿站起身来，也笑：“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嗯？”
　　“小萱。”
　　“为什么？”殷商不解。
　　“刚才我见你笑，这一路上，只从你看见小萱站起来时起，脸上才有了笑意。”
　　殷商反驳：“哪有？”
　　雀儿认真的点点殷商：“你别不承认！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的！”雀儿一副大人模样，偏是孩子的神情，殷商不觉便乐了。
　　“我们去看看小萱吧。”雀儿忽然道，说话时已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