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玑》腐草光萤

43、审判（中）

　　“由我来替他们回答你的问题吧。”

　　众人的目光闻声即转，米哈伊尔也随即将其右手手臂抬至半空，轻放于一只盛有半杯清水的玻璃杯上方。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在带给他人疑问之后，也很快就揭晓了它的答案。只见一汪血液于顷刻间从她的皮肤中渗出，在魔力的牵引下从袖口飘离衣物最后滑落至那水杯之中。

　　“如同这血与水一样，因为魔力的存在，我们和人类从本质上就被区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人类的生命极其短暂又相当脆弱，而由他们创造和奋力维持的帝国，不论是盛衰兴亡对于拥有无限时光的我们来说都不过只是昙花一现，毕竟他们抵御不了时间的摧残，终有一天会在各类庸俗的纷争中走向覆灭。”

　　在她的话语间，沧弦也很快就注意到先前被米哈伊尔泼入杯中的那滩鲜血竟并没有直接与清水相融，而是相当直接地被其从正中间分隔了开来。

　　鲜红的血液牢牢占据了杯底的位置，而在它之上则是依旧纯净无比的清水。远远望去，像是有一条本身并不存在的红线从中间将双方完整地分离了一般，令彼此之间都无法渗入对方半分。

　　操控鲜血的形态变化乃是斯尔奇思克家族的传承能力，而固化血液让其沉入杯底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身为斯尔奇思克族长的米哈伊尔来说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她只是想以此来让沧弦看到，虽然人体血液之中水的含量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但魔力的介入可以轻易地改变两者之间原本存在的联系，也就是那份本该已经血浓于水的命运。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响指，那汪鲜血也在失去米哈伊尔的魔力支撑后徒然化开。原本被其分隔在上方的清水就这样如同海潮倒灌一般覆盖而下，落在血液之中开始了那原本就属于它们的相融相噬。

　　“但是啊，也正是因为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才会导致他们总会遵循一时兴起的野心，亦或是顺从那些完全与自己立场相悖的贪念。

　　许多人类都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他们本不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不可谓不疯狂。而这样的疯狂却很容易波及到与他们相关的任何事物，包括我们。

　　人类和人类之间的纷争，没有底线而又极度混乱。就连我们中的哪一位如若稍有不慎被卷入到了其中的话，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得花费不小的气力。这也导致我们一定不能够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我想这便是诺蕾安族长和亨利族长在那时选择避开他们的根本原因。

　　毕竟与向来无忧无虑的你不同的是，他们肩上还背负了要保护族人的责任啊。”

　　诺蕾安和亨利在听闻米哈伊尔所言后连忙朝对方相视一眼，随后同时静静颔首表示默认。

　　他们只当米哈伊尔是在为他们火速率全族逃离伦敦的奇葩行为辩解，却全然不知对方其实清楚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为了避免给家族带来未知的威胁，两人最终还是选择向盟会隐瞒了真相。

　　的确，单凭莫罗尔那五个人，根本不具有能威胁到这两大家族的实力，又怎能令他们如此轻易地妥协？

　　但米哈伊尔知道，在那一天前去伦敦“劝说”诺蕾安和亨利不要干预这件事的，分明另有其人。而今天米哈伊尔之所以要带头组织起这场“针对”沧弦的议会，很大程度上也正是为了回应那个人的请求。

　　对此毫不知情的沧弦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她的这份解释。

　　这个可恶的老妖婆...！怎么如此中意于自居高位然后随便给人乱扣帽子啊？

　　真是气死我了，这也难怪黛莉姐姐会那么抗拒跟她讲话。

　　“这样的话，我也想请教一下米哈伊尔女士。你所说的‘不能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是什么意思呢？

　　如若我们当时都不去阻止黑死病的蔓延，欧洲势必会陷入到一场迄今为止最大的祸乱之中。而到了那时看到成百万上千万的人们死去，什么都不做任其滋生难道就是你眼中最好的办法了吗？”

　　米哈伊尔闻言即刻轻笑出声。因为她对于沧弦此时提出的问题，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呵呵呵…哈哈哈。你看，你这不是又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了么？

　　是，黑死病对于人类来说的确相当致命，却根本就无法对我们造成任何的影响和威胁。我们，包括在座的每一位自然都不希望看到欧洲被瘟疫笼罩，但阻止祸乱发生的方式有许多，你却恰好选择了其中最为偏激的一种。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仅严重伤害了洛科阿尼亚和乌西曼迪两大家族的权益，更是强行连累整个盟会与你一同承担得罪英国皇室的后果。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妨再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的伊芙大人在刚来到欧洲的时候不与人类的帝国结盟，反倒要加入我们之中呢？

　　或许你能救他们一次，但这不代表你永远都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人类是可悲的、迟早有一天会被我们完全淘汰的种族，不要因为怜悯他们而害了自己。”

　　这种说法也太卑鄙了，明明已经得到了永生不老的能力，却依旧秉持利益至上的信念。难道在你们看来，只有我们这些所谓高人一等的生物，才拥有贪婪的资格吗？

　　面对陷入沉默的众人，在此刻鸦雀无声的议室中，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孤寂感在沧弦心中油然而生。

　　她虽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但也真的没有想到在米哈伊尔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后，在座的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对其进行反驳，她便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凭什么呢？！

　　曾经身为人类的缘故，令米哈伊尔对人类的脆弱了解深刻，也让她打心底摒弃人类群体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过说服沧弦与否这件事对她来讲根本就无关紧要。

　　只见米哈伊尔伸出一根食指从半空中轻轻划过，即刻间那已然互相混淆的血水就在其魔力的牵引下从玻璃杯中漫了出来，却在渐渐升空的过程中徒然消散，仿佛化为乌有了一般。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你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只有这一点上你与那些可悲的人类没有差别。

　　“多说无益，我们也就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她说着拿出一纸文书平放在了桌面上，微眯双眼用看待猎物的眼神注视着远处的沧弦。

　　“这是前几日大英皇室送来的请柬，上面写的很清楚，他们要与你这个始作俑者共同商议解决此次问题的方案。请放心，我今天晚上就会派人把你送到那边去。早去早回嘛。”

　　不过你恐怕很难再活着回来了。

　　除了米哈伊尔以外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她身旁的那位贴身护卫小姐都全然不知，大英皇室根本就没有送来过什么请柬。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份信件实则来自于西班牙帝国，上面的一切内容都是伪造的。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要置沧弦于死地。

　　“请稍等一下。”

　　一头长飘飘的红发还是如往常那般显眼，此时开口的这名女子正是艾丽莎。此前一直于议会中沉默不语的她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声，不仅仅是因为她与黛莉之间交情甚好才愿意出言给予对方的师妹一些帮助，实际上在她看来沧弦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就算是最后依旧需要沧弦来进行赔偿，大英皇室和米哈伊尔大也用不着这么咄咄逼人。

　　“米哈伊尔族长阁下倒也不必如此心急。摇光小姐毕竟是伊芙大人的下属，按理来说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案还是应该由伊芙大人来定夺比较合适吧。就算要送，也应该是由伊芙大人亲自派人送她过去。”

　　“艾丽莎，我知道你们劳克赛德在伊芙的帮助下，于七杀骨的那件事情中捞到了不小的好处。以至于你们从来都不愿意和她作对，就宛如她的附属一般。但今天的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你也用不着再替她说话了。”

　　“我只是说了句公道话，还请您出言自重。”

　　“不管怎么样，这乃是盟会中的各位共同商议最后得到的结果，伊芙她还没有资格一手遮天！”

　　艾丽莎闻言眼神之中已是多了一份怒意。虽然于公于私她都有意保全沧弦，但就连劳克赛德家族的族长都因为既不想得罪伊芙，也不愿意掺和此事而没有选择前来赴会。

　　而她又只是一介长老，在这种级别的议会上并没有太高的话语权。况且这一次她可是代表着家族的立场，既然家族选择了中立，她也无法再因为私心而与米哈伊尔辩论更多。

　　而就在米哈伊尔话音刚落之际，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又再一次被推开了。随即飞进议室中的，则是已然形成一大片雪青色的糜歆蝶群。室内的各个盟会高层在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后，大多都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

　　“这是什么东西？！”

　　“林檎…！”

　　听到沧弦充满惊喜的呼唤声，糜歆很快就聚集到了她的身侧。在集体围绕着她进行数圈的飞转后，才终于在魔力的发动下骤然聚合。

　　“咻。”

　　数秒间，一个身着紫衫的黑发少女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她在完全落地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连忙紧紧握住了沧弦的手。

　　“经过全身检查显示一切正常，我来接你回家喽！”

　　“噗嗤，这个全身检查又是什么鬼呀？”

　　“哪来的小丫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赶紧把她给我轰出去。”

　　米哈伊尔在望见林檎的突然出现后，也随然感到了一丝混乱。尽管她并不清楚面前这位少女的身份，但看到她与摇光之间如此亲密的举动后，也不难猜出她一定是前来妨碍自己的。而在她身旁作为护卫的那名女子，也即刻间闻声而动。

　　“是。”

　　“葵，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听她的话。但仅限今天，能否请你不要打扰到我两位师妹这美好的重逢时刻呢？”

　　还没等她走出半步，从门外楼梯口传来的那道熟悉声音便令其面露出十分的意外之色。

　　黛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