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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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踏上这次的行程。
飞机起飞的轰鸣，在耳边奏出令人难忘的曲调，那一瞬间腾空而起的感觉，不可遗忘的植入他的记忆。他坐在窗边，看着地下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身体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外头的晴日好的难以忘怀，温暖的阳光刺破云层。垂下头，可以瞥见下方大片大片的云海。如同传说中的神域，坐落于奥林匹斯山的积雪当中，云雾缭绕，是梦的顶端。
正是他自己，期盼多年的愿望。
左亦思是跟着助理秘书的身后进来的。
从他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起，他就不曾快意过。他刚从遥远的大陆中部踏上这片属于南方的土地，还不怎么适应这里的气候。这边的空气湿润而燥热，完全没有水乡应有的凉爽。
天色在外面蓝的亮丽，夏日繁盛的树木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抬起头，看见像棉花一样缠绕在一起的白云，旁边有鸟轻快的飞过，漂亮的晃人眼睛。
可惜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的转回头，就像一开始那样。默默在身后跟着。
往前走的道路很安静，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听不见一点脚步声，左亦思边走边想着是不是这里所有的地方都一样，都会铺红地毯，都会很安静。
可惜没有人回答。秘书伸手开起了面前豪华的拉门，就好像打开了未来的新世界。
左亦思要去见得，是他自己的叔叔。
“左总。”
眼前带他进来的助理秘书低声叫着，冰冷的声线带着某种敬畏的态度。他敏锐的注意到空气中微微变化的气氛，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
午后，少年，还有白鸽。
“少爷来了。”他恭恭敬敬的说。
坐在巨大办公桌面前的男人闻言抬起头来，眯起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孩，细长的嘴唇很用力的抿着。
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有着本身就浑然天成的敏锐和商场上面磨练出来的气势。这些东西可以造就一个男人——即使是个老人，犹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剑。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男人都会垂下眼帘，可是他却没有把视线移开，在这种时刻，少年干净的面孔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从容淡然，在这种目光下也不会有半点忸怩。“叔叔。”他叫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犹豫。
男人恩着点点头。
长长的沉默不知道为何，左亦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坐下好，还是等着那个男人遣词造句的打发自己。他把手放在背后，汗湿的手心冰凉凉的。
男人抬头仔细看着他。“很久不见了，亦思。”
这是最为平常的问候，却没带多少感情，生硬的像客套。
没有你还好吗，也没有最近怎么样。这些平常的问候他也不指望可以听到，叔叔大人拿起左手边的文，简单的说。“我还有个视频会议，不能现在招待你。但我有话要对你说，先不要走，在会议室等我。”
左亦思服从了，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但凡养狗，主人总是会挑挑拣拣。放出去遛遛，跑个圈，或者跳个操，是证明狗健康和品行的有力保证。
可是有的狗无法挑拣，只好拉出来吓吓，叫你记得谁是老大。
他大抵上也是如此了，见也见了，那么此刻的态度不过是杀威棒，提醒自己在这里的立场。左亦思觉得他咬着唇，看了自家叔叔一眼。男人已经眉眼淡漠的低下头看起文件来。
他不喜欢等人，很讨厌，也没这个习惯。但又毫无有什么办法。左亦思在这个时候是弱势的，不能爽快的说：对不起，有话请你现在说。不要支支吾吾的敷衍我，他没那个权利。
所以只好安静的走进隔壁的会客室里，又安静的坐下。就和等待皇帝陛下召见的臣子一样，因为级别太小在此候召，然后连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好笑。
到很久之后的有一天，曾经的左小孩回忆起第一次来这里的事情，还是记忆犹新。
自己尴尬的身份，叔叔不冷不热的态度，和秘书有礼却冰凉的声线，这些他都一点一滴记忆着。
他记得他那时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对于这里。
“那么，请少爷先在这里稍作休息。”
门被带上，终于一片安静。
左亦思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内心总还是不自在的。毕竟只是个高中生，不是这里西装革履的贵族精英。
他坐在会客室的小扶手椅上面，手边是一杯刚刚送来的咖啡，浓郁的香味飘荡出来，拿铁的味道令人放松。
但他没有喝，只是定定的看着它转凉。
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
他走神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点，就是刚才的男人。他是他的二叔，印象中是个非常沉稳干练的人，虽然严肃一点，却对小辈很是慈爱。
用这样冰冷阴郁的眼神注视自己，还是左亦思第一次看见。
其实记忆中的二叔是喜欢他的，至少曾经是。
他是家里面的幼子，往往会多得些长辈们的宠爱，但除了母亲，他最喜欢和叔叔说话，
只是到了后来，叔叔就很少来看他们一家了。每次来也不过是春节，匆匆的来，匆匆的告别。
所以之所以用“曾经”，就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自己不受叔叔的待见，即便来到这里，也是别人勉勉强强的意愿。
有一瞬间的迷惑，那时的真相是否真的存在于自己身上？他的过去，连同往日的记忆。
少年的指甲紧紧抠住座椅上面的扶手，直到用力过大使得微微的痛意渗出，才慢慢的松开。
——这不是我的错。
他仰起头，外面的天空变得稍稍有点阴霾。
快下雨了。
他在后来的无数事情里明白，很多事情，的确可以在无意识当中慢慢累积。
比如说感情，比如说埋怨。
再比如说，不理解的隔阂。
在那些时候，言语也可以化作力量，给人以诅咒，恐怖，甚至致命的一击。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一直”。父亲和叔叔的矛盾一直没有解决。
所以谈及一些骨肉情分的话，也不知道应该淡薄到哪里。
一切事情的起源就是因为，叔叔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左小孩的叔叔左家明当年是靠着他的兄长左家辉二十万元的银行借债白手起家，辛苦三十年才成长为现在资产过亿的明天企业。壮大至今，靠的是兄弟之间的相互扶持，对此，他的父亲左家辉功不可没。
兄弟之间的感情很深，虽然分居两地，但走动的频繁。
然而，叔叔大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忙于拼搏事业，自然也没有儿女。
于是分歧就出现了。
“我不会承认你从哪里领来的小孩，也不要给我带回来，左家不会认他的！你辛苦奋斗的家产是这样乱送人的吗？”
他原本一直以为这种争执是闹不到自己头上的，在他的上头还有着哥哥和姐姐，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他从小性子淡漠，很少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但他确实不知道，这种东西也可以轰了他半边天。
因为后来非常可笑的发现，到了最后，父亲的王牌原来是他。
那一天父亲生气的把差点电话摔掉，原本一直说话慢条斯理的他却破天荒的大吼：“你以为呢，小思就是准备过继给你才出生的！”
就当左亦思为着这个消息差点连杯子都摔掉时，电话另一头的叔叔已经很坦然的给出了回答：“大哥，4年前我就告诉你我收养了那孩子，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后来他想。
他只能很冷静的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手边放着杯热可可，他把电视开起来，一个人呆在那里默默的看。
楼下大厅持续传来的愤怒的争吵，不关他的事，即使事情最后以电话座机被狠狠扣下以及父亲的暴怒作为结束。
他听进去了，也好像没听见去。
如此深刻的记忆，正是这样定格在他视角最后的地方。
而现在，到此刻他都仍然觉得这样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对牵扯到自己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如果他只是一个被要求读好书的孩子，如果他没有一个资产过亿尚无骨肉的叔叔，如果他的人生规划只是工作娶妻生子，如果他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出生。
他的人生也不见得有多么难过。
其实很多人的一生也就这样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可惜没有，过继这个四下都不讨好的事实，就这样硬生生的折磨了他十年。
十年之后的左亦思，17岁，被父亲强行碾了过来，站在了F市的土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外面的天色都渐渐变了，才有助理秘书过来慢腾腾的敲门。
左亦思站起来，顺便整理整理衣服。他希望自己看上去干净整洁一点，不要一开始就被人嫌弃。
事实上T恤衫有什么好整理的，但小孩子心里紧张，手不动动就会发汗。
所以无论是父亲也好叔叔也好，他们似乎都忘了，夹在他们中间的男孩只有17岁，才刚上高中。
走进去时，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的男人就站在落地窗面前，手指夹了根烟，点着的。他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沙发，口气淡淡的叫他坐。
左亦思很听话的坐下。
尽管叔叔大人在外面对人不苟言笑，但面对自己的晚辈，态度还是比以往柔和了不少。
毕竟是自己的侄子，小时候也是非常疼爱，之后无论怎样的生分，都磨灭不了血浓于水的这个事实。
男人走过去坐到了左小孩对面，很细致的打量着他。少年拥有比同龄孩子更为纤细瘦弱的体格，长的是挺好看，面色却有些苍白。
以及——眼圈下面有着淡淡的阴影，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左家明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小思，为什么要过来呢？”
没有错，说这句话得同时，叔叔大人确确实实的是在关心他。
其实在左小孩等在会客室的时候，有一通电话曾打到了明天企业的总裁——左家明的私人电话上面，号码显示为陌生人。
这种时候的正常人一般会选择拒接来电，因为有可能是有人在派发小广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只不过在这个世上，大概还没有人敢派发叔叔大人的小广告。
所以他笑了一下，按下通话按钮。
“下午好，老爷子。”
刚一接通，果然就传来意料中的声音。
程玄程大少爷，有时候还真是无聊。
叔叔大人很少有吃瘪得的时候。
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商界元老，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可以被你骂做老混蛋吃吃口头亏，但也仅限如此。至于利益这方面，更是不可能。
不过说到让他吃瘪，也是要看什么人而言的。
比如说，他的养子程玄，通常叔叔大人就会选择甘拜下风。
事实上整个公司的人对那个年纪轻轻就是公司高级策划总监的程大少爷只有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优秀”二字。程玄很优秀，从人品到做事。
这个评价很正确。
他的确就是那种从长相到行为都让人赏心悦目的人。性格也总是恰到好处的完美：从容不迫，稳重成熟。即没有那个年龄的张扬忘形，也没有贵族子弟的浮躁性子，听上去就是那种熠熠发光的钻石级人物，格外的讨下属们尤其女性下属的喜欢。
但是只有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有时咬牙切次的说过：程玄？呸，那个烂人。
左家明坐在那儿皱着眉头，想不出儿子这又是唱的哪出戏，他停了好一下。半响才道：“你不是休假不和人联系么……怎么突然打过来?”
电话的那头有人淡淡的笑。一如既往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声，还带了一点出脱的轻佻。
事实上叔叔大人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都这么认为，如果人类有个定论，自己的儿子大概归属于享乐派。
因为每当一场CASS被搞定，那就意味着在此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是绝对见不到人的。住着的别墅空着，手机的SIM卡丢掉，就像人间增发了一样，程大少爷不待满一个星期，是铁定不出山。
没人知道期间他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程玄他自己也说不准，也许有的时候人就在本市睡觉，而有时候，可能跑到了地球的另一边。他本身就是个很会玩，也很喜欢玩的人。这种人的外表越是谦和懂礼，内心就越是随心所欲。
所以今天的电话，真是让叔叔大人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