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繁又逢君》潇潇湘水

2、chapter 2

　　出了医馆，罗邺不解地问罗隐道：“那老头看你是外地人，摆明了要坑你，你怎么上赶着孝敬人家呢！”这要是换成罗虬，罗邺断然不会多此一问，因为罗虬平素最爱江湖话本，素喜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但罗隐却不是，谁想从他那多薅一文钱都不可能。

　　“哎呀，也没几个钱。”

　　罗邺虽觉得奇怪，但既然罗隐没有明示，他也就不再多问，“陈姨的风湿又犯了？”

　　“是啊，反反复复的，总也治不好。”

　　不多时，便到了罗邺的府邸，罗邺吩咐仆从将两人安顿好，自己来到后院与元薷相见。

　　“小元，文龙和遁山已经到了，我跟遁山说了，明天把云英引荐给他认识，你觉得如何？”

　　元薷道：“我们最好不要告诉云英，她要是知道我们给她介绍白身，肯定气得跟我们绝交。”

　　罗邺心想，你这个朋友也太势利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想当现成的诰命夫人，但是他一向敬重元薷，所以即便对她的朋友有意见，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况且，元薷一向有主意，肯定不会坑文龙。只是，他一向坚守君子之道，倘若不知会当事人一声，总觉得心中有愧，“还是知会一声，不然显得不够坦荡。”

　　元薷道：“听我的，没错。”

　　罗邺道：“那好吧，我们家你说了算。”

　　元薷道：“要是这事成了，我得向文龙讨个报酬。”

　　“什么？”罗邺知道妻子从来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她说的报酬对于文龙来说，一定是举手之劳。

　　元薷嗔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这么多年来，光顾着给人家的孩子取名，到你自己生儿子了，好听的名字一个不剩。”

　　“这也不能怪我啊，那么多人找上门来，我总不能藏着掖着，捡差的给他们用啊。”罗邺想了一想，又道，“说到取名，还是遁山在行。”

　　只见元薷脸色顿变，“不行不行，不能让遁山取名，我只求孩子平安喜乐，不需要他成为栋梁之才。”

　　“瞧给你吓得，”罗邺道，“我才不会让遁山取名呢。”

　　罗邺道：“遁山也老大不小了，你不知道，每次我去他家，陈姨就撺掇着我和文龙给她物色儿媳妇，可她根本不知道，她儿子不好这口啊。”

　　“你一说遁山我就来气，上次他把我朋友气哭了，我还没找他算账！”

　　罗邺连忙安抚元薷，“你别跟他一般计较，除了他娘，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客气过。”

　　这时，仆人来报，“老爷，奶奶，云英姑娘来了。”

　　罗邺道：“人家既然过来了，要不还是透个信吧。”

　　话音未落，便听见云英问仆妇的声音，“你家小少爷这会子醒着吗？”

　　元薷出得门来，“知道你要来，兴奋得睡不着，快来瞧瞧吧。”

　　云英来到摇篮旁，摸了摸婴儿粉嫩的小脚，乐得合不拢嘴，“真好玩，他冲我笑了。”

　　罗邺道：“你也生一个，随时都能玩。”

　　元薷便道：“他有个同窗要来，如今在镇南节度使门下当差，端的是锦心绣口，满腹经纶。”

　　云英沉吟半响，正欲张口，元薷却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我嫁给罗邺时，他不也是个白身吗？”

　　云英心想，那能一样吗。你们成亲时，罗邺才二十岁，正是求学的年纪。但如果一个男人三十岁了，还没有功名，是不是多少有点懒怠呢？

　　元薷递给罗邺一个眼神，罗邺便道：“你们先聊，我去趟书房。”

　　元薷道：“云云，功名这个事呢，不能看得太重。”

　　“并不是我贪图名利，我也有我的难处啊。”云英看了眼摇篮中的孩子，不想让他被自己的情绪感染，便递给元薷一个眼神，示意两人去外面说话，“我阿爹就生了我一个，他做点小本生意，天天被些地痞无赖找上门，好不容易挣点钱，全打发那些混球了。”

　　元薷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如果云英当她是朋友，难道不应该早点告诉她，罗邺打个招呼的事。

　　但是云英却有云英的思量，那些乡绅世世代代久居豫章，罗邺虽然官居八品县丞，但到底是外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人未必会买账。她不肯把这个想法告诉元薷，一来显得看不起罗邺，二来，罗邺要是铁了心要帮她，怕是要花不少精力打点。相交一场，不能让朋友破费。但如果是夫君，那就不一样了。

　　“算啦，就算没有那些流氓，我阿爹挣的那几个钱，也就刚够交租，养家还是得靠我。”

　　“你说你，也不是没给你介绍当官的，但你就是看不上，你到底要找啥样的。”

　　元薷介绍的那些人，云英觉得都挺好的，但那些人似乎跟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跟她说，希望她成亲后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怎么可能呢？凭什么男人可以出门，女人不可以呢？云英时常痴痴地想，要是生在一百多年前，那该多好啊。元薷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有时云英委婉地埋怨那些男人，元薷就会站在男人那一边，“你安安分分地在家不好么？”

　　眼下年岁渐长，云英心想，要是再过两年，还是没有男人能够接受她的特立独行，她就向这个时代屈服。她只是一个人，她没有撼动整个时代的力量，她的“不安分”是这个时代无法容忍的罪过。

　　既然生错了时代，没有赶上那个好时候，似乎也只能认命。

　　云英走后，元薷忍不住埋怨罗邺，“都说了瞒着她，要是两人看上眼了，还能成，现在跟她说了，她有了戒心，这下不好办了！”

　　“不好办是什么意思？”罗邺心想，听元薷的口气，此事似乎还有转圜之地。若是如此，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他一定赴汤蹈火。

　　“尽人事，知天命吧。”

　　原来，云英总向元薷抱怨，说她父亲本是豫章小吏，无奈心高气傲，性格耿直，受人排挤，一气之下就辞官隐退，归园田居，之后便越发拮据。若她父亲肯低头折节，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沦落成这般田地。因此，云英从小发愿，将来定要找个温文儒雅的郎君，性格要像水一样，最好还有一颗济困扶危的心。

　　元薷别的不敢保证，但是温文儒雅四字，简直是为罗虬量身打造的，而济困扶危，也是罗虬从小到大的志向。罗虬虽然身在豫章，却一直想要衣锦还乡，为老家的发展贡献绵薄之力。

　　罗邺俯身去抱刚出生的小儿子，奶声奶气道：“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听阿娘的。儿子，快替阿爹向你阿娘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