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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初见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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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敬和三十六年,夏至。
皇都郊外,绿海碧涛,风过痕起,一声幽亮清啸悠转而起,翠亮葱郁叶林间倏忽掠出一只不甚起眼的乌羽鸟,展翅直上云天。
乌羽鸟振翅飞过巍巍城楼,繁华长街,随即右翼下压,一头扎进了御史大夫府,落在院中一个面容疏朗、气质冷肃的灰衣男子肩上。
周持取下鸟腿上的泥封竹筒,一手大拇指熟练抵开泥封,另一手摊开,捧着一小点鸟食递到乌羽鸟嘴边。
他在信笺上粗略一扫,挥臂让吃饱的鸟飞走,自己转身踏阶而上。
书房里梅香袅袅,屏风后,靠椅坐着个灰青广袖锦袍青年,面如冠玉、通体气质温文尔雅,肤白唇红,眉眼清丽,玉冠乌发,狭长桃花眼眼角一点赤色泪痣。他正低眉翻着本蓝皮书,眉眼温雅和煦,手指莹莹白皙、素净修长。
青年翻了页书,似不曾察觉到有人进来。
周持递上信笺,“是先生的信。”
徐蔺奚抬眸看了周持一眼,放下手,随手折了一角方才合上,接过信笺,垂眸一行行看过,他面上不见波澜,只随手将信搁在桌子上,中指轻点桌面。
周持垂眸安安静静盯着桌上那株梅木雕刻的梅花。
半晌纸张摩挲声悉悉蟀蟀,青年漫不经心道:“让人去西苑收拾收拾,确保今晚能住人,然后去门口等着。”
周持诧异抬眼,徐蔺奚指尖点着那张信。
“看我作甚?怎么说也是师父亲口吩咐让我照顾的,总不能真让人家一个小孩去梅府那儿住着,传出去,我堂堂御史大夫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持嘴角一抽,不等他说话,匆匆拱手便兀自退出去做事去了。
徐蔺奚复又拿起那信纸,支着下巴又看了一遍,片刻抬手捏着一角将信纸烧了,语气悠悠:“丢个小孩给我算什么?这皇城里鱼多水深,也不怕师叔这宝贝徒弟被养坏了?”
纸灰哗哗落在烛台上,徐蔺奚短促的笑了一声,低首继续去看书。
将近巳正时分,周持在府邸门口接到了自家主子口中的小孩。
——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眉眼含笑,生得十分俊美惹眼,高鼻深目,翡绿眼瞳,典型的西域人模样,穿着雀蓝色窄袖束腰华袍,腰间只缀着个月白玉佩,往下是金色麦穗流苏,身高腿长,窄肩瘦腰。
周持扫过来人那一头扎成脏辫高束的墨色长发,垂眸拱手作揖,“公子,属下周持奉我家主子命来接您。”
少年随意地扫了一圈,周持转身拾阶入了正门,少年迈步跟上,守门的护卫走出一个上前为马车夫领路从侧门往马厩走。
周持边带路边为他介绍着府邸的院落小路,等两人抵达徐蔺奚的南苑时,正好看到徐蔺奚的徒弟余矜盯着下人布置菜肴。
而徐蔺奚则是坐在对着门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余矜,手里把玩着一柄木箸长的木制短柄弯刃,薄如蝉翼,寒光透亮。
少年与青年对上视线,两人俱是一愣,后者微微一笑,翻手收了弯刃,稍稍坐直身子。
余矜指挥着下人下去,一抬头就看见了两人,瞬间如临大敌地拢袖站好,“这人是谁?周持你又去哪里捡来的人?”
周持眉头跳了跳,没说话,徐蔺奚无奈,“余矜,没大没小的,这是师叔的弟子谢凌闻,你的小师叔。”
余矜睁大眼睛,猫一样的眼睛登时变得更加浑圆了,“师叔祖的徒弟?”
谢凌闻越过周持进屋,乖乖巧巧地冲着上首的如玉美人拱手行礼,“蔺奚师兄,余矜师侄。”
徐蔺奚摆了摆手,周持垂眸退下,温声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如此见外。”
余矜乖乖在徐蔺奚身边的位置坐好,好奇地打量着谢凌闻,谢凌闻在徐蔺奚对面坐下,取出一封梅花印封口的信封递给他,“这是家师托我给师兄的。”
徐蔺奚揽袖接过,只放到袖袍中,唇角微勾,“先用膳吧,谢师弟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饿了,不若先用膳,而后去小睡片刻?”
谢凌闻抿唇,两人对视片刻,余矜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袖袍,小声道:“师父,我饿了。”
徐蔺奚有些无奈,微偏首摸了摸余矜的脑袋,不再看谢凌闻,只低声说:“用膳吧。”
谢凌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师侄,又看向桌上自己这边口味明显偏重的菜式,心道自己这位师兄倒是对自己的到来做足了准备,派贴身下属来接,待人温和有礼,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失礼之处。
谢凌闻拣着菜吃着,时不时看一眼对面其乐融融的师徒俩,这种人,要么是心思深沉,要么就是真君子。
思及此,谢凌闻眸中划过兴味。
用过午膳,西苑就已经收拾好了,谢凌闻被管家徐穆带去西苑休息,余矜回屋午睡,徐蔺奚则是和周持去了书房。
书房,徐蔺奚撩袍坐在书案后,周持扶着剑柄站在一侧,看着小厮垂眸斟茶、换香。
徐蔺奚稍稍放松身子,捏着那纸梅花印封信看了看,“你猜里头都写了些什么?”
周持看着那小厮离开书房,方才收回视线,落在那封信纸上,心道无非就是什么让您多多照顾那位谢公子的事呗。
徐蔺奚抬眼瞥了他一眼,周持默默移开视线,“属下不知。”
徐蔺奚拨开梅花印,翻手倒出信纸,大致看了一遍,随手放在一边,没有遮掩的意思,周持扫了一眼,心下了然。
周持上前一步将凉了些的茶递到他跟前,“梅先生致仕后不是一向不爱管这些事了吗?”
“师叔这种不爱管的人都特地给我写了信,那就说明我这位师弟是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徐蔺奚指腹摩挲着杯口,神情若有所思,“我倒是好奇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了,毕竟师父他老人家在信里可也是耳提面命,生怕我不将人放在心上,怠慢了去。”
周持知道这会儿自己不用说话,果然徐蔺奚抿了口温茶后续道:“付崤何时回来?”
周持想了想,“不出意外,应当是酉时左右就能到。”
“嗯……那他回来前,你就去跟着谢凌闻,随他出府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置办一下,之后就让付崤跟着他,一切听他的,再往西苑多派几个机灵点的人手伺候着。”
周持垂首应是。
徐蔺奚揽袖捞起一本奏章,周持恭顺地为他磨着蓝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