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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天霜云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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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地处西北边陲之地,虽然繁华,但到底缺少了中原的秀美多姿。江云常年在西南的剑庐里习剑,也未曾细细领略过这些山川湖泊的不同风景,仇心柳更是大感新鲜,目不暇接走走停停,好在两个人脚程也算快,自秦州、商州等地一路沿东南而下,到达宜昌城附近时,离孤苍雁的寿辰尚有五日的闲暇。
这天中午,两个人在官道旁的一个酒肆里随意吃了点东西,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宜昌而去。不觉走到一处花落幽径之处,芳草遍地,绿树葳蕤,行路两旁花荫夹道,落英缤纷,晴空朗日,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偶尔微风吹过,送来怡人清香。
仇心柳望着满地的姹紫嫣红,忽然来了极好的兴致,时而跑在前头与蛱蝶嬉戏,时而落在后头同蜜蜂逐花,一个人玩得好不热闹。
江云唯有无奈地任由她玩去,自己一个人目不斜视的走在正道之上,好在也不耽搁行程,总好过她满脑子打着那寿礼檀木盒子的主意。
说起来,江府的景色虽然比不上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天然纯粹,但到底也是钟鸣鼎食之家,院中精致的亭台楼阁、水榭山石也颇花费了心思,可是偏偏仇心柳在江府里天天谨慎小心如临大敌,带着一帮护院们把江府罩得滴水不漏,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欣赏美景如画。如今出来了,看来不仅江府的护院们能得一个休假,仇心柳自己也难得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好好放松一番了。
又一阵清风拂来,树叶交叠,浮光掠影,草丛摇曳,悉悉索索。忽然,江云脸上的神色变了,四周的虫鸣不知道何时停止了,过于静谧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刚想开口,后背上忽然有什么轻轻地倚靠了过来,带着柔软和温暖。
江云微微一怔,仇心柳背靠着他,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心,有刺客。”
她半侧过脸,柳眉微蹙,方才一个人玩闹的天真之色早已敛去,表情里充满了戒备森严的犀利,金弓在手,箭羽搭弦,弓弦微拉,随时准备出手。
是不是该称赞她训练有素机敏善变,前一刻还在无忧无虑,后一刻便已临危不乱。江云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地取下身后的宝剑单手握在右手中,拇指的指腹已抵在了剑格上。
对方刻意隐藏的脚步早已拙劣的暴露,却还在收紧包围圈,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对方的人数在江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一句“对方人数众多”尚未出口,仇心柳已率先怒喝了出来。
“什么人!出来!”
“来”字方才出口,仇心柳已高高跃起,四支利箭冲着左前方的树后离弦而出,与此同时,江云拔剑纵身直取右边的灌木丛,长剑铿锵出鞘,眨眼之间剑光缭绕,只听草丛里“叮叮叮”数下,接着“啊~”地几声惨呼滚出来八个黑衣男子,而这其间,心柳已经在另一边放倒了六个人,只是长箭穿胸,苟延残喘的敌人还有两三个在地上打滚。
仇心柳撇过头来,往江云那边瞧了一眼,这才把弓往右肩上一背,一边走一边扁着嘴,还颇有几分失落:“我还是比你少两个。”
话音未落,只见江云变色微变,一句“小心暗器”说出的同时,已飞身掠向仇心柳。
仇心柳“哎”了一声,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脚边气浪一震,震得眼前一花,鼓膜发颤,腰间忽然有一股力道一收一带,下一瞬间,她整个人已凌空飞起,脸颊已经贴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上。
柔软净澈的锦缎熨帖在脸颊的触感非常舒适,江云俊逸冷峭的脸就在咫尺,待到仇心柳明白过来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快了数倍,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她微微仰头,刚想开口,忽然鼻端嗅到一股奇异又熟悉的香气,而自己的心脏,似乎在这香气的诱导下,跳动的速度快得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甚至从心底的最深处,开始有种撕裂般的痛楚。
这种痛楚一闪而过,仇心柳脑中飞速划过一丝警惕。
“有、有毒!”
惊呼出口,但见江云一手搂着自己飞身后退,一手持剑戒备,她一时之间也顾不了许多,急忙伸出手去捂着江云的口鼻。
这样局促不安却亲密暧昧的距离,这样略显慌张却亲昵关切的动作,竟让江云在百忙之中分心向她递过去一丝促狭的笑意。
江云四平八稳地落地,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腕,摇头道:“无妨。”
仇心柳微红着脸撤回手,许是刚刚一路走来沾花惹草,鹅黄色宫装的金边袖口起落之间,露出一段雪白莹润的皓婉,还带出一丝清幽的花香香气。
江云只轻轻的放开了她的手,甚至没有多拉开半步距离,他紧抿嘴角,目光却凌厉地望向了三丈之外的树后,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仇心柳此刻正在剧烈的人神交战之中。
要知道,仇心柳笼罩在对方的身影之下,心中莫名有种想要立即转身逃离的压迫感,却同时又有种想要继续靠近的不明悸动,思来想去,最后干脆把所有的罪过全部栽赃给了江云,在心里暗暗数落着罪魁祸首的罪行:“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果然是大木头!”
这边厢她口中无话,心里正在有声有色地上演话本,却听得身旁的木头忽然发话了: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语声冰冷,带着薄怒。
仇心柳霍然抬头,追随着江云的目光探究了出去,只见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在他们四只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从树后走了过来。
一身紧身的黑衣劲装与这柔婉俏丽的景色格格不入,那双阴鸷而冷酷的眼睛里闪烁着厉色。
“江少侠真是好功夫。”他冷哼一声,与其说是恭维,不如说是计谋失败的不甘。
仇心柳悄悄拽了拽江云的袖子,惊呼出来:“是他!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江云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还有埋伏,小心行事。”
一阵微风袭来,不知道何时,铅灰色的云层已经在头顶聚集了起来,阳光在天边挣扎着露出最后一丝轮廓,光晕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仇心柳警惕地观察着四下草木的动静,风吹草低,花草摇曳流动成河的同时,那隐藏其中的一大片黑色衣角若隐若现。
黑衣蒙面人走近了两步,沉声道:“既然是老熟人,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们身上的那样东西我要定了!”
仇心柳和江云惊愕而无声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仇心柳秀眉一竖,上前一步怒道:“你们数次潜入江府,目的就是这个?”
“不错!”
“那到底是——”
身旁的江云忽然轻咳了一声,仇心柳立刻会意地住了嘴。
江云也微微上前一步,与仇心柳并肩而立,神情冷静却又傲然,薄唇轻启:“多说无益,你若想抢,只管出手!”
“哼!你以为今天你们还能逃脱吗!”那人忽然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刺耳的哨音。
顿时,那成片的黑色衣角整齐划一地猛然站起,人人皆着黑衣,手中更是持着一柄黑色的武器,将他们二人密不透风地围在了中间。
“弓.弩.手!”
仇心柳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金弓,对于习箭的她来说,自然知道这种武器的厉害,弓.弩.以机簧之力发出,比弓箭拥有更快的速度和杀伤力,况且对方人数多达三十四人,实在让她有种插翅难飞的退缩感。
“看来,他们志在必得……”仇心柳一一扫过四周的□□手,秀丽的眉头重重地拧起了一个忧虑的结。
“怎么,怕了?”江云的语气甚是轻松,轻松得甚至有些轻佻。
“怕!?”仇心柳侧头去看他,本来以为是平日里惯常不服输互相抬杠,正想反唇相讥,可是,却在撞上江云那满含星芒的眸子时,刚刚升腾的好胜之心竟然化为乌有。那双平日里冷漠淡然的眼中此刻有着三分坚定、三分冷傲和三分暖意,还有一分,竟然带着些许鼓励的意味。仇心柳顿时稍显慌乱的心莫名的平静了下来,灵动的双眸眨了几下,嘴上又不服气起来:“谁说我怕了!要不要比比看,谁打败的人多?”
天边金色的亮光适时地洒落到那两双彼此互不退让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黑衣首领抬起右手又快速笔直挥下,数十支箭弩齐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江云和仇心柳蓦然背对而立,同时朝着两个方向纵身飞出,挥动着各自手中的武器,辗转腾挪,格挡反击,一时之间,“嗖嗖嗖”与“叮叮当当”之声此起彼伏。
江云长剑出手,剑光凌厉,形成一道剑气之墙,那数十只支箭弩,仿佛遇到铜墙铁壁一般,齐齐掉落,碎成数段;仇心柳更是不敢大意,不遗余力,三三两两的从箭筒中抽出来,箭支连绵,突然,一只冷箭从身后掠过,擦着她的右胁而下,仇心柳面色一变,错步拧身,堪堪避过,手中的箭支已不加考虑地出手,转身便放出三箭。
利箭出手的同时,仇心柳暗道糟糕,额间渗出丝丝冷汗,这三箭竟然追着江云的背影而去,江云背对着她,专心应敌,似乎毫无察觉。
开弓岂有回头箭!仇心柳一声“小心”刚刚出口,那利箭已逼近江云后背,谁知道江云似乎连后脑勺都长了眼睛,侧身一让,利箭便擦着他的手臂边上而过,掀起几缕漆黑的发丝,而箭枝掠过的同时,江云亦飞身急追而去,还不等仇心柳理解他到底意欲何为,忽然江云手中的长剑已一刺一挥,眼见那三支利箭竟然在眨眼之间被削成数点寒芒,寒芒又被剑气一激荡,宛如天女散花,四下飞散,璀璨生光,猎猎作响,十几个弓.弩.手眨眼之间便惨呼绝倒,竟然再无一个活口。
黑衣蒙面人看的目瞪口呆,不觉脚步细细地往后挪动,忽然,一个飞身,急退而去,仇心柳刚想上前,却被江云一把抓着了手腕,
“别追了。”
仇心柳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刚松了一口气,瞧着江云拽着自己的手缓缓放开,忽然激动地快要跳起来:“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刚刚那一招!”
江云当然不会没有看见,这出自自己的一剑,竟然有超出自己往日两三倍的威力,他似乎也很满意,微微颔首。
可是仇心柳却更加满意,满意得似乎都要合不拢嘴了,她精致灵动的脸已经开始摇头晃脑:“这一招我一定要取个名字,”
“要取个名字吗?”江云怔了怔,这一招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灵机一动罢了,只是效果超出他自己的预料范围。
“那是当然!”仇心柳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恨不得要立即昭告天下,“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么厉害的一招!嗯……叫什么好呢?冰霜——剑法?箭法?但是这样别人也不明白啊?”
她立即陷入了认真而浑然忘我的思索之中。
“天霜云柳如何?”江云却不假思索。
“天霜……云柳……?”仇心柳重复了一次,双掌一拍,一锤定音:“就叫这个!”
天上的云层似乎更厚了,但是仇心柳的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霞,让江云也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抬眼忽然瞥上仇心柳微乱的鬓发,他指指仇心柳的头上。
“头上的花,歪了。”
仇心柳吐吐舌头,“嘿嘿”笑了两声,正伸手去整理,忽然脸上一变。
“不见了!”她忽然脸色一变,转身往回快步走去。
“怎么了?”江云追上前两步。
“簪子……不见了……”仇心柳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