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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何为修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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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涔神色凛然的看向吕惊与,话中皆是质问。
手自然垂向两边,被白净的衣袍掩住,像是从来没有动作过。
吕惊与垂下眼眸,压着怒气,只如实道他的意图。
“在下只是想探一探这孩子的根骨,前辈多虑了。”言语中不免带了一丝委屈。
受伤的手状似不经意的显露出来。
可宿涔却是不吃他这一套。
她清楚得很,他虽是是被剑气划伤,却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
刚才吕惊与的动作她看得分明,明明就是不怀好意的想要扣住斐俨的胳膊。
探查根骨哪有这般凶狠,灵力外露。
吕惊与见她不做理会,像是被气笑了一般。
他也是实话实说,不过这小子方才的眼神让他不大舒服。
他在宿涔面前躬身以待,可到了这个跟屁虫面前,居然也敢用这种眼神瞧他,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见宿涔不再理他,也不再自讨没趣去讨好此人。
两人契约已立,他的目的也算达到。
不过无论宿涔天赋多么骄人,此一趟,能不能活下来也另是一说。
*
宿涔面容冷肃,她似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选择。
等到夜幕重新归于平静时,才望了过去。
斐俨到吕家之后,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也老老实实被归顺到每一根,顺便挽了个小发髻。
若是没有满脸的伤痕,倒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往后的俊逸风姿可从精致眉眼窥得一二。
只是现如今看来,容色之间只有面目狰狞。
她还没开口,便被斐俨扑了上去。
他浑身发抖的身躯像是寻到了港湾似的,缓缓舒展起来,这时好像才能开口说话,“刚那个人好像要杀掉我。”
斐俨不禁抬眼去看她,她会训斥他吗?
方才应是得罪了那个人吧,她不会站在他这边的吧。
斐俨这时肆无忌惮的揪住了她身后的一点衣服,细小的声音低低的溢出来,“他似乎是因为我吓到他了。”
因着哭腔带了鼻音,让人听得不太清。
宿涔浑身僵硬起来,自她历练以来便不太招小孩喜欢,如今突然有小孩对她这么亲近,忽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她凝着眉,渐渐思索起来。
不是因为吕惊与态度变化又或是后悔刚才出手的行为,而是她突然生出了点后悔。
看吕惊与这番作为,斐俨能在吕家安然存活,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至于他方才的行为,怕是以为她与他定了契约,便可高枕无忧。
其实不管他提没提这一茬,她在听了之后都会去一探究竟。
吕惊与这么一说,也是解决她手头上的一件麻烦事。
可现如今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吕家的潜龙滩又出现了吸食人灵气的恶妖,只是这恶妖却不见踪影。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她自己发现的,渡厄城里的灵力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流逝,若不是对灵力的掌握到了登峰造极,恐是不会察觉。
吕惊与的话听着诚恳,实际上多有遮掩。
渡厄城像是蒙着一层看不清的薄雾,表面的平安喜乐掩盖了实际的暗潮汹涌。
这种想法只略一闪过,最终还是秉持先前的想法。
已经决定好的事不可再更改,而且无论怎样在吕家总好过跟着她。
宿涔果断将死死抱住自己的斐俨拉出来,一本正经道:“别害怕,他不会杀你。”
看着对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弓着身躯,不禁放缓了声音,“我先前与你说过,跟着我是极为凶险的。”
忆及方才的变故,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好地方的话,只道:“吕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也比跟着我好,你应该明白。”
宿涔目光温和,语气却是有种不可撼动的坚定。
她一直等待着斐俨的回答,并未独自做下决定。
他虽然年幼失怙,从满身的伤痕也知定是受了不少折磨,不过也因此,他的心应当也比别人坚韧些。
斐俨仰着头和面无表情的宿涔对视了一番,眼里祈求像是快要溢了出来。
而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波动,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宿涔微怔,最终还是生疏地抚了抚他已变得顺滑的头顶,只落下一句,“好好休息,”
斐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面有股不自在蔓延开,她说得很对,吕家似乎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不过,他不想,一点也不想待在此处。
眉眼如同蒙上了一层暮霭,昳丽的眉眼之上是层层叠叠的戾气,毫无修炼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积累一团灵力在广袤的识海中。
渐渐地,走廊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独自站着,周围被黑暗逐步吞没,最后连小小的身影也不见。
宿涔盘腿坐下,心中时不时的闪过斐俨绝望的眼神,她不是圣人,需要帮助的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更何况让他跟着,于他来说,并无任何好处。
心中这般想,也笃定这样做是极为对的,可她却是一夜难眠,直到清晨之时,手中的传音玉忽闪了闪。
她向着玉中闪出的人影行了一个拱手礼,喊道:“师尊。”
“如何了?”
无心道人似乎又在彻夜炼着什么法器,临到清晨才唤她。
宿涔早年修剑时,曾肆意妄为,剑尝过太多血,师尊说她心中只有剑,修为虽高,可让人闻风丧胆,令人畏怕,却是难以摸到飞升之境。
身为修士本就是极具有仙缘,受天地之恩德,受与还于修士来说都是不得不行的事。
世间之事本就是极为公平,身为修士脱于俗世,融于俗世,两者并没什么过大的界限。
行善之事也就是修所谓的功德,以前的宿涔正因为修了无情道,说她修剑倒不如她就是一把剑。
师尊交予宿涔功法。却不会时时看着她,待到晋升天玄境时,天劫却是比常人来说更为凶猛,透着股杀意。
虽说平安度过,却是留了隐患。
无心道人探查宿涔的命盘之时,说她虽是一心醉心于修炼,却是在巩固修为时曾犯下过杀孽,她若是想要飞升,需得修一修功德。
故此,宿涔才会从东升之地出来历练,顺便去取师尊所提过的断夷剑。
宿涔微微一敛眉,“我救了许多人。”
“别人和我比试之时,我也都放过了他们。”
容色似乎总是夹杂了几缕无奈,这无奈也只是虚虚一闪,很快宿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救了他们之后,我突然有种感觉。”忽然又莞尔一笑,“我很高兴我能救他们。”
语调又骤然降低。
“我很庆幸凭我的修为能救他们,无能为力真的让人不大舒服。”
所谓功德,便是要行善事。
宿涔清楚她身上为何杀孽重,不是师尊所以为封闭修炼,巩固修为时斩杀灵兽太多,其实她平常比试时也是点到为止。
这乃是因为一次历练,她也同如今一样被一小兽黏上,不过最后小兽被闯入东升之地的人斩杀。
它之所以死,乃是因想要追随她。
宿涔一时没收住,几剑之内将那些在东升之地肆意妄为的人屠杀殆尽。
最后不知怎的就让他们报了信,一连续来了好几拨修士。
她自然是一同解决掉。
天道庇佑修士,修士却不是只有一个。
一方太过,便会有所惩戒,现如今,她所受的便是惩戒。
“在外这十几年,我在救完人之后,看到那些人脸上带着笑容,我心中也有些欢喜。我想要凭我的修为来救更多的人。”宿涔忽然以手抚心口,“不过我的心越来越不平静,面对不公之事总是越来越激愤。”
一张表情淡淡的脸色露出了不解,转而又突然笑出了声,“不过这种情感也实属正常,毕竟不公原就不对,但我不知为何不对。”
无心道人静听她说,面容慈祥的望着她。
她现在比上以前好了许多,不过心中也难免有点担忧,宿涔的心性沾染了俗物,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宿涔不知无心道人心中所想,又道:“师尊,断夷剑我已经拿到手了。”
“我需得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才能回东升,这剑,不如我找其他方法送回去好了。”
无心道人听到“断夷”二字时,蓦地一愣,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她只轻声道:“不用了,那剑你留着就好。”
宿涔心中藏着事,也并未注意无心道人脸上带着的一抹疲色。
等她再望过去时,无心道人开始了她的殷殷叮咛。原本也只是细细询问她在外面如何,可有进益。
宿涔又一一回答,无心道人会心一笑,这小徒弟如今一看倒真是变了许多,有了点人情味,只是她自己好像未觉。
想到这,无心道人不禁回想她最初的模样。
冷心冷情,不通人性。
这原也怪她,她以前只顾着教宿涔术法,却忘了教她如何身为一个人活着。等到天罚一下,这才明白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不知怜悯、不知爱恨,不懂所谓情感为何物。
宿涔回了半晌话,突然正色道:“师尊,其实我此行得罪了许多人。”
无心道人眼一眯,“哦,难不成为师还怕他们不成?”
宿涔摇摇头,“师尊当然不怕,我只是疑惑。”
她本是这样一说,最后又忽然化为一笑,“反正也无甚大事。”
目光蓦然转凉,刚才的疑惑也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