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逃命》惊鸿无双

19、不必

　　周落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人还活着。

　　他没再做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举动了。周落落丢掉手里的碎玻璃，看着银河那张血色与惨败交融的脸，叹出了胸中闷了许久的污浊气。
　　从来没有在杀人前有过这么长的纠结时间。
　　周落落看着歪倒在地上的银河，那时候，玫瑰也是这样的惨状，鲜红的血从他胸口的枪洞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死亡抠走了他的灵魂。
　　记得当时周落落从满眼的不可置信到目眦尽裂，意欲要去杀人报仇时，玫瑰已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手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
　　腥血从他嘴里涌出，争前恐后霸占了他的气管，在死亡之前，疼痛抹杀掉他此生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让一切归零，可他在最后关头硬是憋出了两个字，轻飘飘地，悠进周落落的耳朵里。
　　“不要。”

　　作为一同并肩作战十多年的战友，两人间的默契早已到达无需张口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要说什么话的程度。
　　所以玫瑰的意思，周落落怎会不懂。

　　不必责怪，不必杀死吾爱。

　　玫瑰喜欢此人喜欢到如此程度，那人知道吗？
　　那人知道他一枪开在玫瑰的心口上，知道他对面是他的爱人吗？

　　玫瑰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周落落百思不得其解。
　　尚且不说对于荆棘这个组织固有的论见，他同银河也打过几次照面，短短交锋看不破真面目，只留奸诈狡猾的印象。
　　所以因为什么？长得俊吗？

　　银河这张脸，双眼皮高鼻梁，唇角微翘点绛红，下颌线流畅，削得他的面相薄情，带着天生的清贵冷气，只是此时他闭眼晕柔，不设防备，像个人畜无害的主。
　　可纵使他外表如何，周落落怎地也放不下心里的芥蒂。
　　死去的玫瑰与他本人内心百般切磋，最终落得暂退一步的局面。

　　周落落对着昏迷的银河说道：“事不过三，玫瑰在我这里的人情耗完了，如果后面让我看到你做什么坏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此话说出来，也给他自己喂了颗定心丸。
　　这次，算是不负玫瑰，可没有下次了。

　　周落落呼了口气，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转身，看见了江南。
　　江南一身灰土，右脸颊有擦伤，他看见周落落，挥手喊道：“蔷薇！”
　　他三两步跨步，跑到周落落面前，话还没说，看见他身后的银河，问：“他怎么在这？”
　　浑身浴血，气若游丝。
　　“没死。”周落落看穿他心里想的什么，问：“其他人呢？还有邓朝那小子。”

　　江南道：“都在呢，邓朝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地震来了他往房间里冲，说还有人在里面，有人在里面也轮不到他救啊，嫌折进去一两个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吗？”
　　十七八岁的小孩出来了就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别给人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都没什么大碍，去去刚救人手背被划伤，其他人都好。”

　　“那走吧，看看他们去。”
　　江南：“好，不过……这个人就放这么？”
　　周落落回头看了一眼，道：“怎么，你背？”
　　江南眼都不眨，“还是让他躺着吧。”

　　他俩往之前被关的地下室走，路上又经历了一次余震。不过这回震动小，持续时间也短。
　　这是第三次了，加上地震那几分钟，短时间内居然光顾了这座民宿三次，真是光荣。

　　“以前在国安大厦地震演习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吧，真正的地震是这样出其不意的吗？”江南站稳了脚步，说道：“这儿位置处于地震带么？”
　　国安所处的恒城在八十年前地震过一次，级数不大，危险系数不高，人员伤亡损失也不多；而从恒城出来是公路旅游区，一条“丝绸之路”光秃秃地绵延万里，时间长河追溯到百年前也没听说过这边有过地震。

　　只不过近五年来，全球气候变暖，气象异常，地质灾害频发于各地，有些常年不见雪的地方下雪了，常年湿润的南方出现超过半年的干旱天气，森林大火不断，数月暴雨搜刮，像这种从来没地震过的地段突然地震不是什么稀奇事。
　　总的来说归结为一个原因，就是地质又不稳了。

　　“前段时间你没看新闻么，好多地方都地震了，有小有大，你第一次见啊。”周落落说。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我们挺多灾多难的。”江南数道：“先是国安被炸，被追杀，被披着羊皮的良民实际是土匪的坏人抓住当玩具，然后又地震，这体质，简直比柯南出现还吓人。”
　　这么听来，一连串的事接二连三逼得人马不停蹄，回头来看，仿佛已经过去好久了。
　　实际也才过去半个多月而已。

　　“我们今后有什么打算？”江南问：“国安没了，春风小队也没了，北极没了依附，使命还继续吗？”
　　北极的存在就是打击社会上隐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黑暗，但没了颜教授，便没了听命于谁，北极的使命还要继续下去吗？
　　周落落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直接领头上司没了，北极是否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他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是很想找出国安被炸其后的原因，但是我们现在连回去都回不了，还被撵的到处跑，生存可能是我们当下的首要任务，没工夫想其他的了，更何况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有计划，使命虽重，也要看当下。”

　　在周落落看来，他认为当下比使命重要的事有很多，比如去查看北极小组成员的伤情，还有找时间复盘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一团乱麻总要找个线头开拆，不然永远绕不出这个圈。

　　——
　　斗牛场这边，情况要比外面难过一些。
　　清河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腿被重物压住了，他费了好些力气都没能成功，最后和邓朝打着配合，才把人的脚从重物下抽离。
　　男人的脚踝以下紫红不堪，由于长时间被挤压，血液不流通，他的脚肿大了许多，而且疼痛不已。

　　总算是脱离苦海，男人感激涕零，身体疼也斯斯哈哈地跟清河道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说起来也不怕丢人了，男人刚刚在被施救的过程中，哭的很大声，眼泪和些许血液交叠，略显狼狈；不过人对死亡是恐惧和敬畏的，所以哭才是常态。

　　清河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安慰，道：“没事。”
　　男人一边伸手抹眼泪一边瞧见了清河旁边的邓朝，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邓朝有点开心，眉头稍稍舒展，他不想被当成无用的小孩子，所以能帮到忙是打心底的开心。

　　“救、救命啊……”
　　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求救。

　　斗牛场这边的情况要比外面严重些，好多过路人被关在凉亭台下的地下室里，地震来临之时，他们没来得及逃。
　　周落落出去找银河那会儿，江南和清河计划去另一个地方救霜琴和云水，然后探一探那些土匪的动向。
　　去去和邓朝则留下来照看这些人，毕竟外面的情况还没探清楚之前，还是先待在这里比较安全，如果能出去了，江南会亲自回来接人。
　　哪知道突然就发生了地震。
　　有些人慌不择路往外逃，有些人蜷缩在角落找东西保护自己。

　　本来地震来临那一秒，邓朝第一个反应也是往外跑，但是去去把他拉住了，他按着邓朝的脑袋在拥挤的人潮中破围，跌撞地滚到墙角，轰隆隆地度过了地震的几分钟。
　　他俩也运气好，头顶大块水泥呼啸着砸下来横在他俩面前，周遭能塌的都塌完了，他俩却毫发无损。

　　这会儿听到的求救声就是先前地下室的位置。
　　邓朝听见声音，立刻说道:“还有人没出来。”
　　他们循着声音，在这个无处下角的破地方行走。

　　“救救我……”
　　呼救又一次传来，虚弱地像要随时断气。

　　邓朝弯腰查看，终于在一个断裂的水泥墙中间，看见了一双眼睛。
　　缝隙很小，邓朝上半身几乎快要贴在地上，才将就看清他的脸。

　　眼皮皱塌，眼珠子浑浊，邓朝隐约看见了几缕白发，约莫才是个老头。

　　“你还好吗？”邓朝问。
　　缝隙里先是传出拉风箱似的喘气声，然后再荡出来一句话：“当然不好了。”
　　许是他说话没力气，不然这句话说出来是可以激发干架的程度。

　　不过也不能怪人家说话不太客气，毕竟刚经历过地震，全身都埋在土里了，恐惧占据大脑的全部江山，情绪不稳情有可原。

　　“我马上救你。”邓朝往里面喊了一句，便忙活着搬架在老头脑袋上的泥块。
　　清河过来帮忙，两人配合着把那块两人合抱都够呛的泥块挪开。

　　老头终于看见了头顶洒下的白光，似乎想笑又忙着张嘴说话，哼哧着笑没笑出来，话也没说，先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撕心裂肺，邓朝听了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刮下一层肉，起了满后脑的鸡皮疙瘩。

　　“快……快，”老头终于能说话了，他挥着双手，道：“快救我出去。”
　　他看起来脸色没有那么差，说话也没有刚才的虚弱无力。
　　还带了点叫人不舒服的语气。

　　邓朝没计较，他想是救人要紧，而不是这时候思考什么人情社交的礼貌性。
　　可他和清河一人一边抓住老头胳膊的时候，老头却惨叫了起来。

　　邓朝不敢动了，“怎么回事啊？”
　　清河往老头下半身瞧了瞧，说：“他被压住了。”

　　“那怎么办？”
　　邓朝问，清河正思考着，老头却破口大骂道：“怎么办？把我救出来啊，难道看着我死吗？你们有良心吗？你们一个个的大汉，看着有教养，不曾想都是畜生，只顾着自己，狗娘养的，把我丢在这，难道看着我自生自灭吗？”

　　邓朝：这老头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