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盛茂大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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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金大厦正面的大钟上指针已指向了“7”，如果路过隔音效果不好的居民楼，甚至能听见那熟悉的新闻播送前奏。
“致远哥，我先下班啦。”王峰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朝着实验室那一边的周致远摆摆手。走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又突然折了回来，“致远，你今天真的不跟我去夜骑啊。”
“今天就算了，你自己去吧。我想今天把这个礼拜的溶剂配完。”周致远左手拿着一只试管，右手一只胶头滴管。试管稍稍倾斜，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到试管里，“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借我的山地车，钥匙在门口我外衣口袋里，要自己拿，我现在没手。”周致远把试管里的溶液倒进一边的量杯里，撑着桌子微微弯腰，降低视线看了看量杯上的刻度——烧杯里液面刻度上升了10毫升，刚刚好。
“哟，谢了致远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王峰乐得恨不得给周致远个拥抱，但是鉴于这实验室里那么多瓶瓶罐罐，他只能口头表达一下了，“嗨，要不都说远哥你手准呢，他们还都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呢，拿捏都没你那么准。”
周致远被他烦得不行，微微皱了皱眉：“你到底滚不滚？”
“我这就滚！”王峰一手打开实验室大门，又扭头多了句嘴，“远哥，你记着走的时候要把试剂都摆好啊，取用了什么都记个表，上次姓葛那孙子拿了瓶硝酸回来，没记表，也没放好，环卫局的人来，罚了好大一笔钱。”
周致远灭掉手边的酒精灯，冷笑道：“与其说我，不如你自己再好好查查你有没有把东西放好吧。你们也是可以的，又不是第一天来这里，连试剂瓶都能放不好。让妈巴巴地跑到派出所去挨教训交罚款，也是好意思。也就是妈脾气好，大十几万也没叫你们赔，也没把人开了。”
“远哥，说了不是我，是姓葛的那小子······”
“呵，这实验室又没有摄像头，说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算了算了，快滚吧，别碍眼了。”
王峰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拿钥匙走了，实验室里只留下周致远一个。
南锡市市公安局，殷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值夜班。高放的案子之后没几天，正式复启7.14的红头文件也从省厅发了下来，由南锡市市局主持复查，省厅也会下派专员协助，过段时间就到。除了复查的指令外，秦局还给了殷平一纸批下来的升迁令，殷平不仅“官复原职”还“加官进爵”，从一个普通刑警晋升为南锡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队副队长。所以顺其自然，殷平搬进了原来属于谢任的办公室。
而此刻，殷平手边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当年7.14案的卷宗，一份则是份个人资料——肖方的个人资料。
殷平靠在椅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咖啡，思绪又飘回了和赵一然去肖方家的那天。
后来想想，殷平觉得他点的那顿火锅有点“浪费”，沉重的真相让三个人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除了最开始关于案情的问答，三个人整一顿饭再没人说话，只是机械式地进食，什么鸳鸯锅，什么菜，吃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饭后，肖方一个人搬了两趟，把他房间里那些和苏长阳相关的东西都拿到了客厅——一叠摞皮面笔记本，还有二十万现金，一张银行卡好一份公证书。
“这些你们都可以带回去。”肖方坐在沙发上喝了两口水，“这些笔记是老师从事卧底调查以来每一次经历的笔记。我翻看过一些，至于这些钱，我一分没动过，银行卡我最近才查了第一次，四十万，加上这现金，一共六十万，和公证书上的数目吻合。”
赵一然看着堆了大半张茶几的二十万现金：“这现金是苏长阳带来的？”
“根据取款记录来看，苏长阳在7.14案发前的两年内，都没有大额的取款记录。这20万起码不是热乎从银行取出来的。”殷平看着这堆几乎把茶几铺满的东西，突然问了一个问题，“肖方，苏长阳有留下什么个人用品吗？比如说衣服什么的。”
“这就是老师在这间房子里留下的所有东西了。还有那支录音笔，是老师托他的一个朋友转交给我的，不算我从这里找到的。”肖方苦笑一声，“不过我不是专业的警察，你们可以派人来找找看。”
殷平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肖方所说的“苏长阳是来赴死的”是什么意思——无论这现金和公证书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苏长阳在这座城市起码待过半年，他没有可能没有任何衣物或者生活用品，很有可能是苏长阳在去卧底之前就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而这些留下的钱和笔记，是出于对肖方这个徒弟的喜爱和看重，苏长阳留下的遗产。那么是什么样的危险地方，使得苏长阳不得不抱着这样赴死的准备潜入呢？一个传销组织是肯定不够的。
“有没有可能在肖方到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布置过这些？”赵一然出于职业习惯，拿出随身的白手套戴上。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因为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我是因为去公安局报警才开始惹到他们，还是更早。”肖方摇摇头，“但是，就单从笔记看来，这些笔记是老师这十几年来日积月累的积累，无论是从纸张，书写痕迹还是老师遣词造句的习惯来看，要模仿这么一套东西，难度都很大。至于那份公证书，或者说是遗嘱公证书，是一家外省的公证机构办理的。我没有这个权力去查，不过我想这对警方应该不难。”
殷平也拿出手套戴上翻开一本笔记：“在这些笔记中，和7-14有关的是哪些？”
“就是殷警官你左手那本黑色的。不过那里的日期记录只到了3月2日，应该是在那之后老师就潜入了远途。这在老师以前的卧底调查中也很常见，实时记录很多时候是不现实的，他很多的都是回忆录。”只是，7·14之后，苏长阳再没有写回忆录的机会了。
“嗯，殷平，你今天先把这些搬回你那里吧，明天来上班的时候，把这些带来，我的车留给你。”赵一然把东西大略点了点，“我帮你一起搬，正好还有点事情和你聊。”
肖方听出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了，很主动地帮他们找了两个纸箱子装东西，开了大门。赵一然和殷平对于肖方这种自觉的避嫌很受用，很快就把东西打包好了。
肖方则在厨房背对着两人收拾碗筷，扭头看见两人手里正好一人一个大箱子：“殷警官，明天我再把锅还你吧。”。殷平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锅，轻咳了一声：“这个小事情，不重要，要是你不觉得占地方，这个先放你这里吧。”
“也行，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殷警官，赵队。”肖方将两人送到门口，点头向两人道别。
殷平打开了自己803的房门——里面是和肖方家一样的格局。赵一然和殷平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殷平从厨房拿了两瓶矿泉水，放下后，又进了房间。出来后，殷平手上多了一份文件。
“这是？”
“肖方的资料。”殷平把东西递给赵一然，“为了公正客观，避免先入为主，我特地先让你看人再看资料。”
赵一然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以我的经验来看，我认可你的判断——肖方是友非敌。所以，他很可能是7·14案的一个关键。这些东西明天搬回局里后，不要大张旗鼓地搬进去，免得招惹麻烦。还有，既然你住在他隔壁，那肖方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如果肖方再陷入危险，很有可能再次打击证人对于警方的信心。”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关于苏长阳呢？，你调查了多少？”
“苏长阳，在转业成为记者之前，是个企业家，做外贸的。听说过盛茂集团吗？”
“那当然，市中心那么大座盛茂大厦······苏长阳和盛茂有关系？”
“盛茂集团前身叫做，明宏外贸，苏长阳改过一次名字，他以前叫做苏明宏。但是在他准备专业时候，他把手里的大部分股份都转给了他的其他的两个合伙人，其中一个就是现在盛茂集团的CEO胡盛。苏长阳在转业成记者后并没有挂靠任何杂志社和报社，是以独立撰稿人的身份投稿或者撰写专栏赚取稿费。这种收入并不稳定。收入也不会很高。苏长阳这些年游走在灰色地带卧底调查，应该花费不少。”
“你是说，这些年的花费，都是苏长阳自掏腰包？”
“起码银行流水，苏长阳的账户两年前往前几年都没有大额金额流入。甚至可以说是只出不进。我当年也查访过盛茂，胡盛说当年苏长阳把股份转给他们，按照当时的市值，折算了有三百万。”
十几年前的三百万········
“如果苏长阳不转让这部分股份，放在今天，这些股份的价值大概要以亿计了。”殷平叹了口气，“苏长阳名下没有任何房产和车辆等固定资产。如果，苏长阳这些年并没有收到来自什么人的援助，那么也就是说他靠着老本和银行利息生活以及支付各种采访计划和卧底计划的经费。”殷平和赵一然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纸箱里那一堆纸币和银行卡——六十万对于一个普通人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按照比例来算，本金算上利息，原本几百万的资产，如今就剩下这十分之一左右。这还很有可能是苏长阳因为没有法定继承人，所以对肖方这个学生格外亲厚，为了表示对肖方的看重和把他拉进危险的歉意而特地留下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推动着那个男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要散尽家财，拼上性命也要做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卧底记者？殷平想，如果苏长阳继续做他的企业家，那么他就应该换一种认识苏长阳的方式了——市中心大屏幕上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而不是死的不明白的罪案被害人。
殷平越是了解苏长阳这个人一分，那份想要查清7·14的决心便更坚定一分——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而肖方，大概也是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吧，他想。
殷平轻咳一声，“还有一件事情想向领导请示一下，这次我私自让肖方参与了案件调查······”
“你只要不往案卷和报告上写，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为了破案，有时候有必要变通。”赵一然不以为意，她并不是个刻板的领导。
“不，我是说，肖方想要申请，以线人的身份加入7·14及和7·14案的调查中。”殷平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任何会过明路的材料和报告上，都不会出现他的名字，不仅是规定，也是保证他的安全。”
“这事，秦局知道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知道。包括局里的其他人，都不要知道。”
赵一然看着殷平，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赵队觉得为难，不合规矩······”
“行，我批了。我会把肖方划成我名下的线人。”赵一然顿了顿，“不过，也许也没必要？”
“嗯？”
“秦局没跟你说？”
“说什么？”
“局里打算给你升职啊。升副队。”赵一然笑笑，“你小子也是运气好，自从老谢病退，咱们队里兵多将少，做事的多，能顶事的少，数了数，现在也就你了，正好你又在这次案子里表现优秀，秦局就准备给你申请升职。”
“这样啊·····”难怪刚刚赵一然说“没有必要”，如果殷平能够升到副队，那他就有自主管理线人的权力了。他完全可以把肖方划到自己名下。
“斯，我说你，别人升职都是可劲高兴，你不说笑一下，也不至于一直板着个脸吧。知道的说你是淡泊名利，不知道的该说你假清高了。”
“心里想着案子，没心情啊。”殷平勉强笑笑，“不过还是感谢领导们器重了。”
办公室里，殷平抹了把脸，从座椅里直起身，肖方那资料打开的一页，是一份银行流水，那是昨天才拿到的。上面显示，从两年前，肖方每个月都定期向一个外省小镇的一个账户汇款2000元，每次的汇款备注都是两个字：女婿。殷平第一反应是：难道他结婚了？后来查了那方的账户才知道，那个账户属于一个叫章宝珠的七旬老太，章老太曾经有一个作为战地记者的女儿，算算年纪，她牺牲的时候肖方应该还是未成年，如果她还活着，年纪倒是和苏长阳差不多大。联系这几点，章老太和苏长阳是什么关系，肖方又为什么要汇款给章老太，就一目了然了。
殷平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到早班交接的时间了。他把各种资料收起来，锁进桌下的抽屉里，准备回家。
突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另一边是赵一然的声音：“殷副队，你要加班了。”
“嗯，出哪里的现场？”
“盛茂大厦，21层的楼梯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盛茂大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