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高专都想标记我》声声白桃

15、暗涌

　　孔时雨刚刚谈妥了一单大生意，心情不错地与委托人告别，从黑市的一处酒吧据点中走出，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他紧了紧衣领，在夜风中转入一处小巷，打算抄近道回安全屋，然而没走几步，他就被迫停下来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处，似有若无的杀意从身后传来。

　　有人特地在这里埋伏他，是寻仇的么？

　　在黑市混迹了这么久，孔时雨自然招惹了不少仇家，他迅速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差距，痛快地举起双手：“等等，我们可以谈谈，你想要什么？情报，还是钱？”

　　“你可真会做生意，孔时雨，一个委托赚两头的钱，你是以为我不会来找你算账么？”一个熟悉的冷淡女声在背后响起，认出说话的人是谁后，孔时雨浑身一僵，过了一会才慢慢卸了力气。

　　他不由苦笑：“不愧是千面，完成委托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同时，孔时雨暗自在心里嘀咕，他还以为千面这家伙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呢，毕竟那个到处找人的Alpha强得可怕，对于见到千面的执念之深更是令人心惊。

　　孔时雨本以为这两人有私仇，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这样嘛。他对于出卖雨宫叶梨这件事没多少愧疚心，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但被叶梨找上门来算账，他还是不免有点心虚。

　　叶梨对孔时雨的想法门儿清，她冷笑：“怎么，你还打着我死了就顺便吞掉我委托费的主意？”

　　孔时雨哪里敢承认，连连摆手：“你这么说，岂不是砸我的招牌吗……这样吧，这次任务我就不收你的中介费了，我还可以帮你去跟江原家聊聊，就说中途发生了意外状况，看是否能提高这一单的费用，如何？”

　　他娴熟地退让一步，试图将这件事揭过去。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孔时雨摸不准叶梨的心思，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肩膀处一痛，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莫名眼前一花，重重地撞到巷子的墙壁上——叶梨将孔时雨和墙角那堆废弃的建筑材料置换了位置。

　　“等、等等，千面……！”见叶梨动了真格，孔时雨顾不得呼痛，捂住肩膀，那里被叶梨用咒具匕首划伤，撕开一大条口子，此时血流不止，“我并不是有意出卖你的情报的！那时候是迫不得已！”

　　“我也是迫不得己啊。”叶梨歪了歪头，状似不解地问，“说实话，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让我发泄一下的话，难道真的就那么想迎接死亡吗？”

　　孔时雨苦笑连连，他总算体会到女人的难搞之处了，此时，他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了，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到底是在哪儿招惹到那个Alpha的，完全就是个疯子，我要是不配合他，早就是具尸体了。”

　　夏油杰前来找他的时候，做了充足的伪装，孔时雨没看清夏油杰的脸，当时还纳闷咒术界是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恐怖的家伙呢。

　　闻言，叶梨皱起眉头，脸色有点难看。她自然清楚夏油杰为什么对她紧追不放，无非就是死而复生的事情，但这显然不能对外说出，索性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给孔时雨一个警告的，现在目的达到，她也懒得再跟这个黑心中介废话。

　　“还有这位大小姐，你自己解决好。”叶梨侧过身，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角落。

　　孔时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发现江原友香正靠坐在墙边，看样子似乎是晕过去了，脸颊通红，体内的信息素并不稳定，似乎隐隐有发情的迹象。

　　孔时雨一阵头疼：“喂喂，这可是有钱的大客户，你把她怎么了……”

　　叶梨轻描淡写地回答：“估计是刚才差点被诱导发情了吧，啧，明明都晕过去了，结果还是会受到影响吗……我手头上可没有阻断剂，你赶紧联系江原家的人过来把她带回去。”

　　孔时雨瞪大眼：“诱导发情……等会，你到底带她去做了什么？这位大小姐可是有婚约的，你——”

　　叶梨打断他，神情似笑非笑：“你确定，是我带她做了什么？”她特意加重了某些字的读音。

　　明明是江原友香借委托的机会给她下套，而眼前的黑心中介则是帮凶——读懂叶梨这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孔时雨只得举手投降。

　　“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处理好这桩‘麻烦’的。”

　　能在这条道上混得这么开，孔时雨可谓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叶梨盯着他看了几秒，心里思考着要不要免费给这位黑中介来一个置换，送他去不远处的海水里冷静一下，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被这么算计了一遭，光是在孔时雨身上划一刀，叶梨觉得不太能够解气。

　　直到快把孔时雨给盯冒汗了，叶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她才不得不遗憾地放弃掉这个绝妙的想法。

　　“……便宜你了。”叶梨率先移开视线，垂下眼，“别再有第二次，滚。”

　　孔时雨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顿时松了口气。

　　叶梨转身往小巷外走去，同时掏出手机，发现响铃的是属于“雨宫叶梨”的那一台，而非“千面”的手机，不由挑了挑眉。

　　她摁亮屏幕，当发现打来电话的是被标记为“无能走狗”的联系人时，眼中立刻浮现出厌恶之情，只觉得无比的晦气。

　　但不接电话也不行，毕竟这个人在雨宫家本家占据着比较重要的位置，是对外联络的负责人。

　　于是叶梨快跑几步，待到走出巷子后，马上发动术式，连续置换了几次位置，来到了偏僻无人的安全地方，这才停了下来，摁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满的男声，即使隔着话筒，都能想象得出另一头那人颐指气使的傲慢模样：“雨宫叶梨，我听说你已经正式入职东京高专了吧，那为什么没有立刻返回本家汇报情况！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能不听从我的命令了吗？别忘了，要不是本家这边出力，你一个连术式都没有觉醒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进入高专！”

　　电话那头的男人继续用刺耳的话语去指责叶梨，叶梨早就习惯了这些陈腔滥调，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应和，一边盘算着待会的晚饭吃些什么。

　　啊，这家伙就不能换一套说辞么，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叶梨无聊地想。要不是她在雨宫家表现出来的形象一直都是几乎没有咒力的平庸Beta，贸贸然开口驳斥的话会引来怀疑，叶梨还真想挂断一次，试试对面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这种低调无害的伪装显然也是有好处的，凭借着这个毫无用处的“废物”身份，叶梨在雨宫家这个依靠生产优质Omega从而挤进咒术世家行列的腐朽家族里，成功混过了危险的分化期。

　　在得知她是个Beta之后，雨宫家毫不迟疑地将她当作弃子，收回了曾经投注在她身上的所有资源，任由她自生自灭。不过，虽然叶梨没有成为雨宫家期望的Omega，但大家族通常都会需要在外奔波打点产业的工具人，平庸的Beta此时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叶梨由此得到了离开本家的机会，当然了，监视是不会少的，不过跟取得一定的自由相比，这点也不是不可忍受。

　　就这样，叶梨慢慢接手了一部分雨宫家在外界的生意，在适当展露出一些能力后，雨宫家果然上钩，在咒术界高层的默许之下，稍稍运作把她安插/进了东京高专，作为一枚监视那里的学生们，更准确点说，监控五条悟的棋子。

　　叶梨得到了稳定的工资收入，债务压力立刻减轻，同时也在明面上树立起处于光明的良好身份，而雨宫家和高层们自以为收获了一个眼线，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如果可以，叶梨真心希望那些走狗们能有点眼色，不要来打搅她，反正她也会定时胡编乱造一些“监视”报告交上去的，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么？

　　可惜电话那头的走狗先生偏偏不让她如愿，重复的废话讲完之后，总算切入了正题：“……几天前，在六本木地区出现的超规格信息素暴动，你应该有收到相关报告吧？”

　　六本木，不正是她突然进入分化期的那一次……？

　　叶梨微妙地停顿了一秒，不过对面并未留意到：“嗯，我知道。”

　　“那天引起暴动的Omega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光是分化就能影响到这么大的范围，还真是吓人呐……据说那件事过去一小时后，高层的人有拿仪器去附近检测过，残留的信息素浓度仍然高得要命，这种程度的Omega，已经不能用优质来形容了吧，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宝物，难怪上头的人催得那么急。”

　　男人先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窃笑，紧接着又突然沉下声来，声音中透出一股极度不甘心的意味：“我去查过了，这个Omega的信息素波动是未登记过的，也就是说，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家族……可惜了，要是落在雨宫家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身为当事人的叶梨：“……对呢，真遗憾。”

　　男人对于叶梨乖顺的附和非常满意，又抱怨了几句后，才说到重点：“这些都不重要，高层那些家伙比我们更着急，不过区区一个Omega，能躲得了多久，迟早会被找到的。最重要的是……”

　　他停了一会，刻意压低音量：“听说，在信息素暴动的中心区域，发现了属于五条悟的咒力残秽，就是那个五条家的家主……喂，雨宫叶梨，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当然知道，不就是说明她分化的时候，五条悟就在附近，之后还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要不是她跑得快，肯定会被抓个正着嘛……对了，五条悟还捡到了她拉下的围巾，到现在都还没有把东西还给她呢。

　　那个明抢异性贴身衣物的变态！叶梨在心里狠狠地磨了磨牙。

　　见她沉默，男人倒没有生气，只是居高临下地指点道：“高层那边认为，那天晚上五条悟绝对是有见过那个Omega的，说不定我们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人，就是因为五条悟把那个Omega给藏了起来！只是上面把五条悟叫过去问了几次，他都一口否认，咬死了说自己不知情——可恶，仗着实力就为所欲为的嚣张家伙！”

　　叶梨没说话，只是有点幸灾乐祸。虽然认识了没多久，但以她对五条悟浅薄的了解，那家伙可不是会对高层妥协的人，小心他被问烦了，拿那群早该入土的老头子当出气筒。

　　男人越说越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语气更加恶劣了：“总之，现在能肯定的是，五条悟一定知道一些内情，但是他不肯说，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侧面打探一下了，既然你已经顺利潜进高专，那么别的事情先放一放，暂时以‘从五条悟那里获取关于那名Omega的消息’为主要任务，如果可以的话……”

　　“想办法拿到五条悟的信息素记录。”

　　这个要求并不算太意外，毕竟叶梨可是知道的，无论是雨宫家还是高层，都一直想通过操纵五条悟的婚姻来拿捏他。

　　但是，叶梨仍故作为难：“……五条悟很警惕，他的信息素记录只有五条家手上才有，没有家主的允许，五条家是不可能对外泄露的，这件事不好办……”

　　“那就给我想办法接近他！”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你不是担任了五条悟所教那几个班的文化课教师吗，实在不行就给他的学生制造点麻烦，逼他释放信息素！都怪五条悟那个怪物，这么久了竟然真的连一次易感期都不曾有过——他真的是个Alpha吗！！”

　　听到这话，叶梨脸色一沉。没法从五条悟身上下手，就把歪主意打到学生们头上，果然啊，不管多少年过去，这群人还是一样的……人渣。

　　可表面上，叶梨还是应承了下来。

　　那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添了句：“对了，既然都这样做了，那就干脆把五条悟学生的信息素记录也一并弄到手！”男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些学生中，可是有好几个继承了不错术式的潜力股呢……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那些学生的婚姻，将来绝对会成为招揽他们的重要筹码，只要能确定他们的信息素与我们家的Omega相匹配，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叶梨，你可是还有好几个小侄女等着挑选人家呢，要好好替她们留心啊。”

　　“对了，还有由纪，你那个表妹……啧，没用的废物女人，明明她跟五条悟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6％的，根本没有别的Omega比得过她，却还是吸引不了五条悟，这张好牌可不能烂在我们手里，你找个机会，让由纪和五条悟见一面。我就不相信了，真的会有Alpha抗拒得了这么高匹配度的Omega！”

　　伴随着男人愈加过分的话语，叶梨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力道一度大得像是要将手机捏碎。

　　这种把Omega当作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一样的狂妄态度……

　　叶梨突兀地笑了一声，平静地回道：“好啊，我会做到的。”

　　她挂断电话，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夜空。

　　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刻板地以性别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该死世界——实在糟糕透了。

　　……

　　东京高专，医疗室。

　　家入硝子放下手上的器材，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忙了一整天，才终于将这次送过来的实验素材解剖完毕，此时大脑抽痛得不行，眼底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眼看过去像是快要猝死一般。

　　不过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她已经习惯了，活动了下略显僵硬的身子后，家入硝子将器具清洗完毕，在一旁的记录纸上补充上几个关键数据，接着站起身走出医疗室，打算去隔壁的休息区泡一杯咖啡提提神，回来后接着把报告写完。

　　一口浓郁的黑咖啡灌下去，家入硝子感觉精神好多了，于是端着杯子慢慢往回走。

　　然而在踏进医疗室的刹那，家入硝子动作一顿，停在了门边。

　　刚才离开的时候，她有把桌面上的记录纸收拾好的，但现在，纸张的摆放散乱了，最上面的几张被人拿了起来，似乎是翻看了一下，然后又随手放在了一旁，就连本来放置好的椅子也被抽了出来。

　　仅仅用了一秒钟，家入硝子就判断出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有人来过这间医疗室。

　　不可能是高专的学生，他们去了外地出任务，最早也得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也应该不是五条悟，那家伙比起偷偷摸摸，更喜欢光明正大地吓人。

　　那么……

　　家入硝子敏锐地察觉到房间深处传来细微的动静，于是轻轻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到门边的柜子上，再收回手时，指间已经握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谁？出来！”她冷冷地呵斥道，毫不犹豫地朝动静发出的方向掷出手术刀。

　　她并非战斗型的咒术师，体术只能算是一般般，所以毫无意外地，她扔出去的手术刀在半途就被来人给轻松截住了。

　　“这可真是令人怀念的欢迎仪式啊，硝子。”不速之客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手术刀的刀尖，明明没怎么用力，但附带了家入硝子咒力的武器却止在方寸之间，再也前进不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含笑声音，家入硝子陡然僵在原地，一点点睁大了双眼。

　　下一刻，来人闲庭信步般从阴影处走出，站在了灯光之下。明亮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细碎的光芒在发间跳跃，仿佛湖面闪着光的鳞片，宛如狐狸似的绛紫色双眸微眯，目光像许多年前一样，带着某种近乎透明的温和感，直直地看向家入硝子。

　　他转动了几下那把手术刀，紧接着将东西抛到桌面的容器盒里，说：“好久不见，硝子。”

　　在这时候，家入硝子已经迅速平静下来，她先是反手把医疗室的门关上，然后语气复杂地喊出来人的名字：“……夏油，虽然我早就有猜想了，但直到现在看到你，我才能确定——你果然还活着。”

　　本应该死亡的特级诅咒师笑了笑，感叹似的问：“难道悟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你‘死’了之后，尸体首先被送到我这里进行处理，但是当时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回来之后就发现你的尸体消失了，悟那家伙让我不要声张，自己一个人去找，结果怎么样也没说。”

　　家入硝子揉了揉眉心，既然偷偷潜进来的是夏油杰，她也没必要这么戒备了，反正也完全打不过，因此重新拿起那杯咖啡，一口气喝了干净。

　　按理来说，两个人身处敌对阵营，家入硝子应该在看见夏油杰的瞬间马上拉响警报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就好像，夏油杰的尸体不翼而飞这件事，她同样没有选择上报。

　　“原来她是从你这里把我置换走的吗……”夏油杰轻声呢喃。

　　他说得很轻，家入硝子没听清楚，不禁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感叹一下而已，看起来，你遇到的是一位狡猾的小偷呢。”夏油杰弯起眼眸，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种令人鸡皮疙瘩冒出来的，熟悉的不妙用词……家入硝子嘴角一抽：“你认识那个把你带走的人？”

　　夏油杰并不正面回答：“嗯，你猜猜看？”

　　那就是认识了。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这个总是喜欢绕弯子的家伙，指望从他嘴里套点实话，难度不亚于叫五条悟学会好好说人话。

　　夏油杰巧妙地岔开话题，好奇地问：“然后呢，尸体不见了，你和悟是怎么处理后续的问题的？上面那些家伙不会这么轻易能糊弄过去的吧？”

　　跟当事人面对面谈论他的尸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家入硝子压下心底的怪异感觉，平稳地回复：“很简单，悟说他把你给毁尸灭迹了。”

　　夏油杰：“……哈？”

　　家入硝子语气冷漠，显然也对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很有意见：“你没听错，五条悟就是这么说的，并且让我把这个说辞写进报告——感谢我吧，夏油，我熬了一个通宵帮重新你编了个理由，把这件事给瞒下来了。”

　　夏油杰：“……谢谢？”他欲言又止。

　　家入硝子能理解他此刻无语的心情，同情地瞥了他一眼：“话说回来，悟当时说他找不到你的尸体，但发现了你新留下的咒力残秽，判断你不知道因为什么活了过来，当然，我那时是不信的，毕竟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死而复生的方法……”

　　身材高挑的医生打量了一下夏油杰，嘴角忽而一扬，眼角下方的泪痣妩媚动人：“但是你现在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由不得我不相信了——简直就像奇迹一样。”

　　听到这个词，夏油杰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突然真切了不少，他微微点头，肯定了家入硝子的说法：“没错，是奇迹哦。”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不可复制的奇迹。

　　又来了，又是这种危险的感觉……家入硝子十分头疼，恍惚间似乎找回了高专时期面对两个人渣同期的无奈感，她懒得去探究夏油杰那种飘飘然的、仿佛觊觎着某种东西般的语气到底意味着什么，反正总归对被觊觎的人而言，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就对了。

　　“所以，就算我继续问下去，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的那位奇迹——”家入硝子卡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然而话说回来，带走夏油杰尸体的看上去也不像是盘星教的人，那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啊。

　　似乎是被“你的”这个前置定语给取悦到了，夏油杰温和地接上话，替她解答：“是奇迹小姐。”

　　哦，女孩子啊。

　　家入硝子手指微动，按捺下想要抽烟的冲动，挑眉道：“你那位奇迹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你从死者的世界里拉回来？是术式效果，还是什么特殊咒具？”

　　夏油杰只是保持微笑，不再言语，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是家入硝子亦立刻明白，他是不会透露的。

　　“啧，不肯说就算了。”家入硝子有点烦躁地别开眼，不分昼夜地工作这么长时间，她此刻身心俱疲，没心情跟这人打哑谜，没好气地瞪了夏油杰一眼，“还有，你冒着风险潜进高专来，不止是为了找我叙旧的吧？”

　　“还是一样敏锐呢，硝子。”夏油杰并未否认。

　　虽然吧，进入高专这件事对他来说挺简单的，毕竟他也曾是这里的学生，哪里的结界能够钻空子，他是一清二楚，不过夏油杰也没纠正家入硝子的话。

　　“有话快说。”家入硝子重重地将咖啡杯砸到桌子上。

　　“唔，该从哪里说起呢……”夏油杰摆出一副十分困扰的表情，故意停了一会，待看见家入硝子脸上快要掩饰不住的怒气后，才慢悠悠说，“不如还是由你亲眼来看看吧。”

　　话音刚落，家入硝子忽然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波动。

　　属于夏油杰本人的信息素在一瞬间凭空出现，充斥了整个医疗室，那股狂暴到了极致的气息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便完全挤压掉了四周氧气的存在空间，宛若被汹涌的巨浪铺天盖地地砸在头顶上，嘴巴里、鼻腔里都被灌进了大量的海水，堵死了赖以生存的输氧通道……

　　难熬的窒息感带来了无边的恐慌，在这狂风暴雨般的信息素海啸中，家入硝子顿时感觉到了呼吸不畅。

　　明明信息素只是无形无质、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可偏偏家入硝子却感觉没有被衣物覆盖的、裸露的皮肤上像是有刀子狠狠刮过，尽管并没有实质的受伤，但是那种被极为尖锐的物体划过的触感，却依然令她难受得直皱眉。

　　但很快地，家入硝子就意识到，相比起来，夏油杰对她这个老同学已经算是很照顾的了，最起码没有让这场暴动伤到她。

　　而这间房子却没这么好运了，轻微的撕裂声后，家入硝子眼尖地发现地板瓷砖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压力，正逐渐开裂，如同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快速延伸，很快就爬到了她脚下——她赶紧往旁边跳开。

　　紧接着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家入硝子抬头一看，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的窒息了。

　　满屋子的仪器齐刷刷地摇晃起来，不少实验器具掉落在地面，转瞬又被瓷砖上裂开的缝隙所吞没，整个场景宛如十二级台风过境，充满了末日来临的既视感。

　　可即便如此，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信息素暴动源头的特级诅咒师先生，脸上却摆出了极为无辜的模样，对着这一室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糟糕呢……本来只是想稍微展示一下的。”夏油杰很是歉意地说，“我也没有想到，压抑得太狠过后，引起的反弹会这么严重。”

　　这话倒是没有说谎的。

　　雨宫叶梨释放出来的Omega信息素将他强行拉入了易感期，而且还是来势汹汹、无法控制的那种，作为黑户，夏油杰无法正大光明去专门的咒术师机构注射抑制剂，又不能让别人察觉行踪，于是只好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将暴走的信息素压制到身体深处。

　　接着又是极力保持理智，一路赶到了高专这边，能撑这么久才爆发，这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抱歉了呢，硝子，我也不是故意想给你添麻烦的。”话是这么说，但黑发青年只是双手插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自己一手制造的混乱摆出袖手旁观的态度，就显得这份道歉很没有诚意了。

　　家入硝子：！！！

　　“……谁信啊！”这个混账！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夏油杰的信息素怎么一下子不受控制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记得，刚刚自己回到医疗室的时候，可完全没有察觉到夏油杰的信息素——而且话说回来，夏油这家伙跟五条悟一样，都属于Alpha中的绝对异类，易感期可以做到丝毫不受影响不说，平时只要他不愿意，别人也休想从他身上嗅到信息素的气味。

　　可是现在……夏油杰别说收敛信息素了，怕是如果把他投放到外面，其他人都会以为这是什么生化级别的恐怖袭击啊！

　　不，不对，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问题是地点不对！夏油杰是偷偷潜入高专的，照他这种程度的信息素暴动，绝对会引来高层警觉的，万一那边派人来调查……他死而复生的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

　　家入硝子当机立断，她强忍着浑身不适，扑到实验桌旁，用力按下了信息素屏蔽仪器的开关——作为兼职校医，家入硝子本人经常要负责处理学生们易感期时的突发状况，这些孩子中不乏有一失控就必须得关禁闭的人，所以这间医疗室的高端设备很齐全，足以应对绝大部分紧急情况。

　　眼见屏蔽器的指示灯亮起，确认仪器开始运作、信息素不会传到这个房间外面后，家入硝子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连忙用手撑住桌面，才勉强保持住站立。

　　屏蔽器开启后，暴动的信息素无法向外宣泄扩张，这就意外着在这片封闭空间中，夏油杰的信息素浓度攀升到了一个堪称可怕的程度。

　　Alpha之间是同性相斥的关系，旺盛的控制欲和独占欲是他们镌刻在基因里的本质，尤其是这间医疗室原本是属于家入硝子的地盘，此刻陡然被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顶级Alpha所占据，庞大的信息素一点点挤占了整个空间，粗暴地抹消掉自己留存在这里的痕迹……

　　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对方，家入硝子发誓今天一定会冲他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幸运的是，家入硝子虽然同为Alpha，但她一向比较平和，还能勉力控制住释放信息素对峙的冲动。

　　她冷着脸，转头又扑到另一张桌子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支注射器，头也不回地反手抛给夏油杰。

　　“赶快动手！”家入硝子没好气地吼道，“你的数值太高了，这台屏蔽仪不一定能坚持太久！”

　　夏油杰微抬起手，准确地将那支注射器抓在手心。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专门为咒术师研制的特殊抑制剂。

　　“谢了，硝子。”他没多废话，马上给自己进行了注射。

　　家入硝子盯着屏蔽仪上的显示屏，看着信息素浓度逐渐降低，直至回落到警戒值以下时，心中吊起的石头才真正落地，结果回头一看，她的医疗室到处都是裂缝，活像是大战过后的废墟一样，血压又情不自禁地升高了。

　　弄成这副样子，绝对需要重建了吧，她要以什么理由来向夜蛾正道申请？说是有不明身份的入侵者深夜袭击吗？！不为伤人，也不为了抢东西，就是为了毁掉高专的医疗室？

　　傻子才会相信吧！

　　“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明知道风险，还要进到高专来了……”家入硝子无力地摆摆手，随手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本来她是很困倦的，但被夏油杰送了这么大的“惊喜”，瞌睡虫已经完全被吓跑了，“是因为你处理不了自己的易感期，才找我帮忙的吧？”

　　“毕竟我是个已死之人嘛，怎么想都不可能去官方机构领取抑制剂的。”夏油杰双手一摊，爽快地承认了。

　　可话虽如此，其实如果需要的话，黑市上也能买到那些不流通的特殊抑制剂，但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个。

　　于是乎，夏油杰弯起唇角，笑得温文儒雅：“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呢，硝子。高专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说想研究一下我的易感期么？现在你看到了，那么看在我这么狼狈的份上，再帮我一次如何？”

　　家入硝子：“……滚。”

　　这家伙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到底哪里能看得出“狼狈”两个字了！要真论起来，也是她比较狼狈吧，看看这惨不忍睹的医疗室！

　　只不过，深谙夏油杰本性的家入硝子同样明白，既然这家伙已经把请求说出口了，那实际上就并不会容许别人有拒绝的余地。

　　看似温和，实则专断。

　　……跟那个姓五条的人渣一模一样，难怪他们俩能成为挚友。

　　所以家入硝子也懒得抗议了，只施舍了一个字：“说。”

　　话音刚落，夏油杰便从善如流地脱下最外层的黑色风衣，将衣服搭在臂弯处，顺道将内里白衬衣的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家入硝子震惊了：“……你干什么？”

　　“帮我做一下信息素匹配度检测吧，我知道你这里有检测的仪器。”夏油杰将自己的风衣扔到家入硝子面前的桌子上，平静地笑起来，“……时间有点久了，虽然不知道衣服上还能残留多少，但只是做检测的话，应该够用了。”

　　有那么一刹那，家入硝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匹配度……检测？”

　　她望了望一脸坦然的夏油杰，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件风衣，莫名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对了，几天前，五条悟那个混蛋，也是深更半夜跑到她这儿来，扔给她一条女式围巾，求她帮忙做匹配度检测。

　　现在，跑来求人的变成夏油杰了。

　　家入硝子觉得脑子一抽一抽得疼，她有点恍惚地按住额头，问：“你和悟……你们两个是约好的吗？”

　　夏油杰：“……？”

　　家入硝子从他眼中窥见了迷茫与不解，这才明白过来，这件事纯属巧合。

　　但是，这依然巧合过头了吧……家入硝子内心嘀咕，过去十年里，这两个眼高于顶的Alpha，对于所谓的信息素配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也不曾听说他们有过心仪的Omega，怎么突然间一个两个都非常热切地、上赶着来她这里做匹配度检测？

　　该不会是铁树开花了吧？

　　连开窍的时间都能凑到一块去，家入硝子都禁不住想要为这两人绝佳的默契鼓掌了。

　　“我说，夏油，你刚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差点把我的实验室给毁了，现在居然还提出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嘴上不饶人，事实上却并没有拒绝夏油杰的请求，戴上医用手套后，便将那件风衣给捧了起来。

　　同时，家入硝子条件反射般抽了抽鼻翼，但却没有从风衣上嗅到什么Omega的信息素，估计是夏油杰耽搁的时间太长，气味都散得差不多了。

　　只是……

　　“以你的性子，遇到合心意的Omega，应该会立刻不择手段把人拐骗回来才对，现在却只是偷偷摸摸拿自己的衣服回来做检测，看起来那个人是成功逃掉了啊……夏油，这么多年没见，你也退步了许多嘛，堂堂特级，竟然连一名Omega都看不住。”一边调侃似的问着，家入硝子一边示意夏油杰帮忙将刚才被震倒的检测仪器抬起来。

　　夏油杰滴水不漏的笑容微微一僵：“……拐骗这个词，也太严重了吧？”

　　再说了，也并不是什么合心意的Omega，只是他对能够把自己强行拉进易感期的Omega有点好奇罢了。

　　想到这，夏油杰叹了口气：“至于为什么没能把那位Omega带回来，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跟她真正见过面呢。”只是被那股奇异的信息素偷袭了，“而且硝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个形象啊……尽管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应当以武力强迫Omega这种最基本的礼仪，我还是懂得的。”

　　既然口口声声说着懂礼仪，那现在就不要摆出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

　　对此，家入硝子冷冷地嗤笑一声，懒得理会这人的狡辩。

　　她熟练地操作起仪器，匹配结果并没有那么快能出来，大约得需要半小时，在等待仪器分析的间隙，夏油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以前那间宿舍，现在有人在住吗？”

　　“没有，你离开之后，悟就把那间房封起来了——怎么了？”家入硝子疑惑地问。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夏油杰朝她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太好了，容我借用一下。”

　　家入硝子茫然地目送他离开，颇感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干什么啊，难不成是想回以前的宿舍里缅怀青春吗？

　　半小时后，仪器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家入硝子伸手接过仪器吐出来的一份超长的分析报告，紧接着，夏油杰仿佛掐着点似的，也在同一时间推门走了进来。

　　湿热的水汽伴着夜风溜进室内，家入硝子抬起眼，发现这人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衣服的款式有点眼熟，应该是高专时期他惯穿的常服，时隔十年，这身衣服相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尺码有些偏小了，上衣紧紧箍着身体，流畅漂亮的肌肉在这种修身的效果中异常明显。

　　黑色的发尾处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打湿了新换的衣服，衬着周身萦绕的水汽，颇有种难掩的色气感。

　　家入硝子对眼前的美景视若无睹，反而皱了皱眉：“你这是……”去冲过澡了？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刹住车，没把后面几个字说出，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奇怪。

　　……好吧，不用问了，她真的没兴趣知晓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去冲澡。

　　而且，微妙的既视感又浮现了——怎么着，今天夏油杰非要把他那个白毛挚友的行为重复一遍吗？

　　家入硝子不去问，偏偏夏油杰还主动解释上了：“只是因为之前压制易感期时花费了太多精力，出汗量有点大……”

　　“够了，闭嘴。”家入硝子咬了咬牙，她不想听！

　　被她这么一吼，房间里总算恢复了安静。

　　家入硝子按了按额角，重新拉回注意力，开始翻看手上的报告。前面的一大堆专业名词跳过，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定格在最终的结论那行。

　　结论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白纸黑字，家入硝子却好像是看到了某种异常恐怖的东西那样，倏地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夏油杰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蹙起眉头询问。

　　家入硝子缓缓抬起头，脸上是夏油杰从未见过的、恍若梦游一般的表情，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经验丰富的医生此刻大脑极度混乱，只是机械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地吐出一句话：

　　“……没救了。”

　　夏油杰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等、等等，硝子，我只是让你帮忙做信息素匹配度检测，对吧？”那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好像他被查出患有绝症、下一刻立马就要死掉的表情啊？

　　“没错，所以我说，你和悟都没救了。”

　　夏油杰比出暂停的手势：“怎么忽然之间又提起悟了……硝子，你还好吗？果然我不应该在你熬夜的时候来找你。”

　　他委婉地表达出“你是不是熬夜把脑子熬傻了”的深切担忧。

　　家入硝子毕竟是见过市面的，经过短暂的缓冲，她的大脑又恢复了运转，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报告扔到夏油杰怀里：“我很好，不好的是你——不，准确来说，是你们，悟和你两个人。”

　　夏油杰一脸莫名地接住报告，顺手翻到最后那页，想知道家入硝子到底看到了些什么，才会如此失态。

　　与此同时，家入硝子那清冷的、此刻仿佛多了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恭喜你，夏油，你和那位Omega的信息素匹配度，也是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

　　夏油杰承认，他有一瞬间被这个夸张的数字给咋懵了。哪怕他在来找硝子之前，就做好了心理铺垫，毕竟能令他这般失控，匹配度肯定低不到哪里去的，但他的预设结果也不过是百分之九十五左右而已，这已经是非常非常惊人的数值了，谁知道，家入硝子直接扔了个深水炸/弹过来！

　　……等等，不对！

　　夏油杰的视线落在报告上那一行“匹配度100%”的字样上，停留了好一会，眼睛像是被这些无害的文字灼伤了一样，骤然一缩。他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家入硝子，绛紫双眸一片晦暗，内里仿佛沉积着风暴。

　　“硝子，你刚刚说了，‘也’？”

　　咦，果然注意到了啊，家入硝子耸了耸肩，唇边勾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你想得没错，你并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匹配度达到100%的人。”家入硝子以手指点了点桌子，平淡地回答，“另一个人你也很熟悉，毕竟你们是挚友，不是吗？”

　　冷艳的医生对上夏油杰陡然暗沉下来的眼眸，轻嗤道：“虽然只瞥了一眼，但是，你提供的那名Omega的信息素构成，跟五条悟那天送到我这里检测的残留信息素成分，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哦——我可真是好奇呢，能同时跟你们两个的匹配度达到史无前例的100%，这样厉害的Omega，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