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魔》微寒青若

3、青丘有狐2

　　百日宴上最隆重的环节莫过于命名，名字，人存于世最重要的表现了。人之名，荣辱兴衰;妖之名，以心证道;仙之名，承天之运。
　　荼白漠然的看着被岁月雕刻得成熟的男人，拥着年轻貌美的新娶夫人，一派恩爱和睦。云纹锦緞包裹着小小婴儿，伸着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握着年轻司命官头上垂下的雪色飘带，笑得开心。
　　司命官每个大城的仙职人员，供仙祭仙，仙在人间的传承道统。云舒城的司命官，年纪很轻，乌丝华发，干净俊朗，白色的织云捧星袍穿的更是仙气十足。
　　“承天之愿，赐汝之名云泷星。愿汝一生顺遂，星辰相应，平安富贵。”指尖赤金朱砂，在婴儿白净细嫩的额头勾画出仙令文:星。
　　荼白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区区凡人罢了，人轻命贱岂能担得起仙尊的名号;不过，星陨那傻子，大概也不会介意。垂下眼眸，看小孩睁着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的人群。要相伴一生的人，还是起个名字罢了。
　　那就叫起吧，起，万物之始。
　　“给你个名字吧。”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迎来小孩专注的目光。
　　“乌起，今后就是你的名字了。荣辱兴衰，低入尘埃，万人之上，皆不可忘。”
　　“乌起。”小孩突然发声，声音是难得的清润干净。
　　荼白倒也没有惊讶，伸手捏了捏乌起的小脸，软，肉不多，还是瘦，看来以后要多喂些好的了。放开手却被乌起抓住，脸贴近手掌，轻轻的蹭了蹭。对于小孩的亲近，荼白莫名觉得柔软。小孩子真是这世间最有趣的物种了，仙尊在心里默默的想。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罢，掌心的纹路没有变化，牵着小孩的手起身去酒窖。
　　酒窖大概是这个庄中荼白最熟悉的地方了，云舒酒为何星陨念念不忘，因为云舒酒原料特殊。流霞满空时的云，三月最末的雨，寒冬盛雪的梅子，埋于青丘最净的土，启于双虹并出的日子。摘云算雨青丘净土，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单说青丘净土，那也是狐王寒池净莲下的土。
　　玄黎，青丘狐王九希唯一的子嗣，摘云术，演天时，得净土，成就云舒酒。
　　杂乱得声音拉回荼白走神得思绪，几个衣着鲜亮的少年围着一个瘦小得少年言语嘲讽。被围着的少年，脸上青紫相间，罕有的青色眼眸却坚韧明亮。瘦，小，衣衫单薄破旧，边角洗的发白。
　　“不过是个贱种，朝花厅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得？”为首的少年一脸倨傲。
　　“今日可是云府嫡子的百日宴，你这种不详妖怪生的贱种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带了晦气。”一旁的少年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男人生子。我就不懂生你的男人是怎么甘心被同为男人的人压在身下呢，真是贱…”
　　“啪”响亮的巴掌声，带着隐忍的怒气。
　　“二…二叔父…”被打的少年有些惧怕的捂着脸。
　　“看来，读再多的书你们也学不会做人。”云望舒的脸色极冷。
　　“二叔父，我…”
　　“滚去祠堂。”打断了还欲争辩的声音，下了决断，几个少年耷拉着脑袋巡着祖祠去了。
　　云望舒转身看那少年，脸上的青紫看着让人心疼。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被打掉，青色的眼满是倔强，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
　　云望舒弯腰捡起粘着尘土的桃花馒头，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鞋印。松开又握紧，嘴角苦涩的勾了勾，看向不远处的荼白。
　　“他是玄黎的孩子，十五岁了。”把脏掉的馒头放进织金的锦袍里，再无言语的转身而走。
　　十五年。
　　相逢便因因果纠缠吧，酒窖中的祭酒台上，荼白又见到了那个衣衫破旧的少年。黑暗中唯有祭酒台上有些暖色的光，受伤的少年笑得温和，从怀里掏出一个桃花馒头递给另一个身穿红袍的艳丽少年。少年生就一张极美的脸，锐利得肆意张扬，雪色的发长极脚踝。一袭红袍懒懒散散的挂在身上，露着白皙的胸膛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裸露的肌肤生着金色的纹路。妖异，野性，锋利得势不可挡。
　　红袍少年没有接那桃花馒头，却把少年受伤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惹得少年一个暴栗。
　　“脏。”把桃花馒头塞进少年的手里。“对不起，只拿到了一个。”
　　红袍少年却把他整个抱进了怀里，如同拥抱了世界。
　　黑暗中，荼白手掌上金色的光点蠢蠢欲动。
　　乌起自黑暗中走出，额生独角，紫眸明亮，黑色的纹路爬上脖颈，黑色的雷电附着生长着细小黑鳞的手掌。跃起俯冲，祭酒台崩塌，烟尘四起。
　　烟尘终处，红袍少年抱着瘦弱的少年，一双红瞳如燃天的火焰。几次交手，红焰夹杂着黑雷，乌起洁白的衣袖被火焰烧出了缺口。乌起低头看了看袖子，紫色的瞳中乌云密布，细小的黑鳞覆盖住了手背，细嫩的指尖生出利爪，隐隐伴着雷鸣。
　　势如惊雷，一掌掀翻对手，接着就是另一掌。
　　“求你。”人类少年把红袍少年揽进怀里，闭着眼睫毛颤抖得厉害。“别伤害他。”
　　乌起难以理解的看着他们，放下手，雷云消散黑鳞隐于细嫩的肌肤下。
　　“他非你族类。”沉默良久，温润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知道。”少年颤抖着，“我知道的。”
　　乌起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起码对毫无关系的人没有耐心这种东西的。雷电再次缠绕手掌，宣告着耐心用光。
　　“求你别动阿玖。如果非得伤害他，先杀了我罢。”
　　红色的火焰猛然炽烈，红袍的少年身上燃着火焰，火焰下肌肤都带着裂痕。金色的纹路如滚动的岩浆，渐渐开满少年的身体。火浪炽热，乌起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迎了上去。
　　步步紧逼，绝不后退。红与黑的交织下，唤作阿玖的少年被掀飞，乌起刚向前一步，迎面飞来青色的火焰。青色的火焰，无法熄灭的执念。苍白的少年，痛苦的跪坐于地，身后是虚幻的狐尾，一滴一滴的眼泪坠于尘埃。
　　玄天狐火，悲怨丛生。
　　长命百岁的咒力，摇摇欲坠。
　　带着悲怨的青色狐火，黏着乌起的衣边袖尾，侵蚀着没有鳞片覆盖的肌肤。鲜血如凄美的花开在白皙的皮肤上，妖艳丛生。空气中雷声渐响，一旁的红袍少年却猛然化身为狐扑向乌起。
　　玉白的手指穿胸而过，火狐如风吹散般变回少年模样，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少年精致的脚踝。手的主人把乌起揽进怀里，金色的流光熄灭青色的火。玉白的手指捏着一块指甲大小的莹白碎片，轻握之后白皙的手背抢出现了细小的纹路。
　　“啊！！！”撕心裂肺的哭喊，青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荼白不耐的皱眉，星陨所给的咒力开始崩塌粉碎，真是麻烦。金色的咒文形成锁链，锁住崩溃边缘的苍白少年，伸手打晕包裹在青焰中的少年。金色的令文再荼白的脚下衍生，强行逆流散开的生命力，狐火熄灭，狐尾消失。
　　朗月当空的夜晚，突然间乌云渐生，厚重的乌云中开始结雷。强行续命，逆天而行，自当天道不容。
　　突然间起了雨，黑色的夜空却挂起双虹，当真是罕有的异象。当雷劈下的一瞬间，巨大的白狐踏云而至，周身带着青到墨色的火焰，身后摇曳的狐尾足有九条。
　　青丘有狐，体而白，生九尾，行之处，雨生虹降，带狐火，神魔不惧，可吞雷，奉天道，尊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