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魔》微寒青若

2、青丘有狐

　　广阔无边的苍穹，带着幽幽夜色，几许星子迸发着绚烂的光。白驹过隙，红颜枯骨不过眨眼之间。
　　荼白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飘落在怀里小孩白皙纤瘦的后背上，金色的仙印已经没入血脉，就这样开始要纠缠漫长的一生了啊。因果纠缠，轮回难变。
　　小孩动了动，睁开眼便撞上了荼白那像铺满了细碎阳光的眼。没有惧怕，没有陌生，反而像小兽似的用秀气的小鼻子嗅來嗅去，像在确认自己的领地一般。
　　没有养过仙宠，更没养过小孩的荼白对这种行为极其纵容，这种感觉很神奇。直到小孩试图以涂口水的方式标记领地的时候，荼白伸出手捏住小孩消瘦的下巴，小孩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紫色的大眼，然后笑开，眉眼弯弯。小孩不谙世事，笑容干净。
　　荼白难得的心情不错，放开小孩，指尖轻点，金色的光点化为衣裳穿在小孩的身上。白色的衣服，刺着浅金色的纹路，小孩穿着更是干净剔透。小孩显然也是新奇，左摸摸右摸摸，不过没摸一会便又扑进了荼白的怀里，这个位置最喜欢了。荼白伸手摸了摸小孩不长的黑发，触手温凉柔韧。
　　千丈高空，青鸾车行于云顶之上。
　　摊开的手掌，金色的纹路交错纵横，或大或小的金色光点分布于纹路之上。光芒最甚的那点，就在自己的身边。一个小爪子莫名的抓了抓，纹路若云般荡开。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合，捉住那捣蛋的小爪子，惩罚性的捏了捏那秀气的小角，却惹得少年眯起大眼讨好的挨蹭。独角小而精致，坚硬却不锋利，质感上佳。荼白不吝啬的又摸了摸，像猫儿被撸顺了毛，小孩缩进荼白的怀里，抱住荼白的手眯着眼。
　　青鸾车落地成宅，流觞曲水，青鸾和鸣。仙行于人间，总是难免食烟火，承人愿。可荼白不同，无道统，无传承，无供奉，原来的孑然一身，现在多了个小孩陪着自己。一袭白衫，青丝简束，眸中的金色难以收敛。
　　皆云城中皆云庄，皆云庄中云舒酒。
　　云舒酒乃佳酿中的佳酿，不供百官，不供皇城，仅在祭天之时供仙之酒。
　　刚好最近的一片碎片就在这皆云城，讨些许云舒酒也就列在行程之中了。于荼白个人而言，并不好酒，因为喝不醉。喝不醉也就索然无味起来。
　　说来也是凑巧，荼白入城的日子便是皆云山庄庄主云望天儿子的百日宴，详细听来，这百日宴摆的近千席，十分阔绰，足见庄主对这儿子的重视。荼白觉得有些意思，上次的千席宴请也不过十来年的时间，这人啊喜得新物厌弃旧物的习惯真是难改。
　　星陨好酒，其中以云舒为最。所以对酿酒之人也带着三分顺眼。上次酿酒的人得了孩子的百日宴上，星陨便拖着荼白跑了人间一趟;三五坛的云舒酒使星陨那傻子笑没了眼，带着三分认真的给那病弱的孩子赐了福。凡人的祝福只是愿，但星陨贵为仙尊，赐福带着仙力加持。
　　荼白隐约记得那时星陨说:长命百岁。
　　福薄命浅的命数，便由长命百岁来护持。
　　荼白站在庄门口，手里牵着东张西望的小孩。因为主子得子高兴，下人们也不免带着几分喜气。门口的下人看着荼白领着小孩站在门口没动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荼白的模样极为好看，虽然看着清冷疏离却仍是难免想说上几句。
　　“这位公子，今日本庄庄主嫡子百日宴，只要一句祝福便可入席宴饮。”
　　荼白并未言语，轻垂的眼眸总带着一股轻视的意味。
　　仆役心下嘀咕，人是好看，这傲慢无礼的态度总是惹人不满。
　　“你怎么来了？”穿着玄青织金锦袍的男子从内院迎客而出，正巧遇上荼白。
　　“二爷。”看门的仆役恭顺的叫了一句。
　　被称作二爷的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荼白的身上，片刻功夫收回目光却面色难看。
　　“想必是为他而来，跟我来。”
　　荼白不愿多言，甚至有些不记得领路的人。
　　“大哥新娶了夫人，恩爱有加，近来又喜得贵子，端得是四海同庆。”男子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在暗中观察荼白的反应。然而荼白那张好看至极的脸，不挂一点表情。
　　“那个人以和大哥和离，大哥念在当初情分，许他一处住所，缺衣少食，心病成疾，我看是好不了了。”
　　话语中带着隐忍的怒气，荼白此时才堪堪给了他一个眼神。
　　皆云庄内修饰精美，朱墙琉璃瓦，雕梁画飞凤。而要去见的那个人的居所却在庄中最偏僻的一隅。没有仆役，没有花卉，野草边生，推开的门吱呀作响。屋内还算整洁，极浓的草药味充斥了整个屋子。
　　“舒儿，是你吗？”声音清澈，干净。
　　荼白站在门口遥遥望着床榻上的人，床榻上的男子披着淡青色的素衫，手中端着一卷竹简。青丝渐白，消瘦单薄，一张脸生得极美，皎如皓月，却苍白至极。
　　“不是让你躺下休息吗？”男子快步走到床前，把看书人的被子掖了掖，随手摸了摸手上的温度。
　　“睡够了。”那样一张脸，笑起来如夏繁花。
　　“玄黎。”
　　床上的人愣住，缓慢的看向门口，微微上挑的凤眼，浑浊茫然。
　　天人五衰，荼白看了一眼便明白，活不得太久，五感渐失。
　　“是…荼白吗？”
　　“回青丘吗。”非常淡的问句。
　　“不了，回不去了。”玄黎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活不了多久了，他知道的。连触感都在一点点消失，舒儿刻的竹简，文字，也要感觉不到了。
　　荼白转身向门外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靠近玄黎，人世间所谓的恩爱纠缠他从不愿沾染。
　　“酒窖下还有五坛云舒酒，你给星陨带去吧。”
　　“城外竹林青鸾府，我会停留些日子。”
　　千席宴请，人声鼎沸，牵着的小孩好奇的张望。荼白挑了个人少的席位坐下，为小孩布好碗筷，随意加了些菜。不食人间烟火千年，于现在的食物而言以不知什么适合小孩的口味。耐心的教小孩使用筷子，虽然最终小孩使用的不是很好，但也能勉强夹菜，悟性很好。
　　细细看了下菜品，小孩蛮爱吃甜的。
　　荼白很无良的看着小孩和一盘糖醋排骨较劲，浇了汁的排骨有些滑，不熟练用筷子的小孩夹起来就会滑下去。努力了半天仍然无果，小孩停顿了一下，用筷子直接戳进了骨头中，大口吞进了腹中。荼白给小孩擦了擦溅了酱汁的下巴，看着小孩认真的说:“你有我，做不到的事我来做。”
　　荼白的瞳金色绚烂，像放进了太阳，小孩没忍住扔了筷子抱住荼白的脖子使劲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