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板板Q

3、第 3 章

　　莺莺和程玥与灯市上被人流挤散后，不知被谁拦腰一抱，趁机劫走，那人药晕了她，步行数十里，抄数条小路，到了一处农舍。

　　程家动用许多关系，都没有把莺莺寻回。程大学士丢一庶女，也不是什么小事儿，生平头一次，他去求了冯都督，冯都督派人连夜搜查，终于寻回了莺莺。

　　莺莺浑身脏兮兮的，一双懵懂的大眼在见到程勋时，仍旧盛着一轮纯净的月，双手张开，甜甜地叫着“爹爹”。

　　程勋冷着一张脸，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痴傻的女儿，一眼都不肯施舍给她。

　　外面都在传，程家丢了个女儿，因为这个女娃，程勋少有地向人弯了腰，开口求了事。

　　莺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二娘将程钰不穿的衣服打下来给她，纵使破了，也不曾叫人补过一针。程瑾和程瑱平日学业繁忙，并不多与莺莺接触。程钰的性儿也被拘着，见莺莺时总是气鼓鼓的样子，却不来同她说一句话。程玥也变了，再见莺莺，只一味地躲着。

　　莺莺觉得一日忽然变得很长，长到将满兜的小石子儿都丢进湖里，也不过只花费一刻钟的时间。长到数遍园中盛开的花朵，也不过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或许旁人会觉得时光寡淡乏味，但小孩子不会觉得百无聊赖。

　　虽拘在一个院儿里，四方天地，莺莺仍然能一个人玩上一整天。

　　她时常蹲在墙角，翻开地砖，看底下狼狈逃窜的虫蚁，也时常盯着湿润的土地，看以前撒下来的凤仙花种子，冒出嫩嫩的青芽。春天折了柳条做哨子，夏天顶着荷叶粘鸣蝉，秋天荡着秋千斗蛐蛐，冬天冻红脸蛋堆雪人。

　　大多时间她都是一个人玩，可日月逾迈，若弗云来，几年之间，旁人乎都在悄然长大，唯有她，仿佛冻住了年纪，不曾有什么变化。

　　程钰蹿高了个子，脸也长开了，逐渐透出灵动明艳的光彩。大哥二哥和程玥，更如高山青松，颇有玉洁松贞之志。

　　年终岁尾之际，莺莺终于有机会见了人。她仰着头站在抽条拔节的哥哥们面前，伸出自己的小手不断地比着身高，程钰嗤之以鼻，坚决不理莺莺。

　　腊八节晚上，程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腊八粥，单给莺莺盛了一碗，要她坐在旁边的小桌上吃。莺莺只顾狼吞虎咽，笑盈盈的夸大娘粥熬的好香。

　　整个家挂了喜庆的红，唯独莺莺的小院儿里，积着厚厚的雪，仿佛无人居住的院子，一片荒凉凄惨。

　　莺莺次日见大哥二哥在写春联，颠颠的跑过去央求。程瑾冷冰冰的拒绝，她却全然不知，仍旧扯着大哥的衣角，求他给自己的小院儿添点色彩。

　　程瑾权当她不存在，收了笔墨便走。莺莺又把目光转向二哥程瑱，二哥愣了一下，环视四周，才又蹲下问莺莺，想要副什么样的春联。

　　莺莺得了春联，喜盈盈地跑回自己的小院儿。程瑱就一直瞧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小人儿碧青的衣裳模糊了颜色，才收了视线。

　　跨过门槛，他见程瑾站在长廊盯着远方出神，又愣了一下，听大哥平静的声音响起:“何必如此。”

　　“我只想让她开心点。”程瑱微垂了头，“一年也不曾见几次，总愁眉苦脸的，不太好。”

　　程瑾什么话都没说，甩了袖往前走了。

　　莺莺终究是没贴成春联，她原先正往自己的小院儿走，忽听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当下被吸引了注意，从小院儿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男男女女围成一堵墙，她废了不少功夫钻了进去，发现一个老人正给人倒着白花花的小团团。

　　她从没见过这东西，歪着头，一脸茫然。

　　人群中有人调侃她，“小女娃，没见过糯米花啊？”

　　她扭了头，重重的点头。

　　“把你爹娘叫来买！”那人哈哈一笑，“给你一把尝一尝？”

　　莺莺小手抓了一把，几个握不住的从指缝坠下，莺莺凑近闻了闻，香香甜甜的。

　　她冲那人甜甜的笑了一下，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院儿有个狗洞，是她无意间发现的，洞口不大，她也才刚刚好通过。

　　莺莺把糯米花卷到帕子里，极小心地护在怀里，到洞口处就将手先伸出去，身子慢慢地向前爬着。

　　忽的，手里一空。

　　莺莺慌了，急忙爬了进去，一抬头，是程瑾的脸。

　　“大哥！”莺莺有点开心，“你来看我啦！”

　　程瑾皱着眉，手中捏着那方手帕的四角，脸色阴沉不定。

　　“莺莺，父亲是不是交代过你，让你不要出门？”

　　洞口雪方融，莺莺浑身都是泥水，若是旁人这副模样被程瑾逮个正着儿，定局促不安，羞愧难当。

　　除了莺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往后退了几步，极为认真的说:“是。”

　　程瑾复问:“那你为何不听话？”

　　莺莺莞尔一笑，指了指程瑾捏着的小方巾，一脸骄傲地说:“大哥，外面有糯米花呢，你肯定没有吃过，莺莺是想带给你尝尝。”

　　程瑾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那小女娃还在板着手指头算，“爹爹、大娘、二伯伯、二娘.....还有二哥三哥、钰姐姐，他们肯定都没有吃过.....”

　　程瑾没有等她说完，那捏着小方巾的手一松，兜着的小团子一股脑儿掉在雪地上。

　　莺莺睁大了眼，看看地，又看看大哥。

　　程瑾在冷笑。

　　莺莺蹲地上要捡，他却抬了脚，迅速踩在糯米团上，接着，极为缓慢地碾压。

　　雪被压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待程瑾抬了脚，那地上泥泞一片。

　　莺莺心里难过起来，眼中氤氲起雾。

　　程瑾不紧不慢，弯腰拾起那方帕子，递给她，“脏了，拿回去洗一洗。”

　　莺莺绷不住了，嘴角往下耷拉着，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