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失常》鲨包酿酒

11、11窥探

　　苏冉扒着车窗往外瞄：“真的没事吗？”
　　白笙望着前面的红绿灯出了神，半晌反应过来：“嗯，什么？”
　　苏冉语无伦次，心里也是没谱：“就，就私自开秦队的呃……就……”
　　“昂，无所谓啊。”白笙左打方向盘，大中午的阳光正烈，从苏冉的角度看过去，白笙的鼻梁弧度柔和，唇色薄润，阳光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圈金色的轮廓，长睫在鼻翼叠过一层淡淡的影。做了人上人之后，眼眸像是骄奢的暗紫色，又添了几分慵懒的气质，连看人都是懒洋洋的。
　　苏冉甩了甩头，从虚假的温柔乡里清醒过来，语调陡然升高：“等等！你别无所谓啊！你不怕秦队杀过来索命么？！”
　　白笙细细回想起来，之前也有人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冲他喊。喊的挺……歇斯底里的？反正就是一直在嚷嚷这什么“我要跳车”之类的话，但也情有可原，毕竟那天他也确实是想不开，怎么就跟藤诸旭比飙车呢？
　　事实上他才是整个事件的主犯，自己把车飙到将近120迈，又扭头冲藤诸旭诡异的笑，语调平缓而不失优雅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自杀来着。”
　　现在觉得，藤诸旭那种激烈的求生欲……似乎也在合理之中。所以之后到现在，藤诸旭都不敢见上他一面。一共就三个代理，硬是要搞出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情景，头疼。
　　“他要是来索命的话，”白笙心不在焉地倒车，始终没看一眼后视镜，“那我就把命给他好了，反正也无所谓。”
　　苏冉几乎要崩溃，说什么白笙做事很有把握，分明就是行事看心情，遇事无所谓的消极态度嘛。
　　“这里是——医院？”苏冉刚下车就是先环顾一周确定位置，很是诧异。
　　“常青市中心医院，”白笙按下车钥匙，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精神科703号病房。”
　　就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已经和汪铭的事相差十万八千里远了，苏冉很确定自己被白笙给拽进了沟，但又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手机拿在手里，想了好几条短信都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去好，只能干耗着。
　　苏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医院啊精神病房啊之类的东西，光是从白笙嘴里说出来就已经很可怕了，更何况现在还是实景实地。好在医院还是平日里的那个医院，有亲和并富有朝力的年轻医生和护士，完全没有沦为探险者的爱好区。
　　“来这儿做什么？”
　　“进来看病，”白笙径直走进医院大门，嘴上这么说却完全没见着这人挂号，他按了电梯，“我给你找一下证据。”
　　苏冉快步跟上，只见7层的按键亮着光圈，他咽了一口吐沫，什么话也没说。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只见护站身后的一侧走廊钉着铁门，寒意便不由分说地袭来，让他很不舒服。他扭头去看白笙，想从白笙身上获得一丝离开的希望。白笙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苏冉彻底死了心，只能默默祈祷赶紧找完证据回市局，再点杯奶茶缓缓。
　　苏冉小心翼翼道：“那个请问……703，在哪儿啊？”
　　护士刚吃完饭不久正困得不行，压根儿没心情搭理他，但一听房间号她倒是迟疑了一下：“探病的?”
　　白笙细眉微挑：“703住人了？”
　　闻声，护士站后面立刻弹出一个脑袋：“呀，你怎么来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出来。走廊里很安静，偶尔尽头会传来几声叉子敲铁门的当当声，估计又是哪个病人出来瞎折腾了。
　　“不是早就出院了么？”她担心的上下打量着白笙。她对这个孩子很难忘，大多数病人从确诊到入院，基本上都是想逃离的。对他们而言，恰恰就是离不开的医院，回不去的家。之所以让她难忘，是因为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不同了，他就像是一个天生被孤独眷恋的神明，不想出院，不愿回家。终日独来独往，话也很少，很有礼貌，见人会笑，会喂流浪猫……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好的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会得重度抑郁。她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了，见过的病人也不少，今天正好轮到她值班，没想到再次见面都长这么大了。
　　精神科医生们常常把精神疾病复发，病人在住院——回家——再次发病入院的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称为“旋转门”。
　　五年前的一个雨天，白笙的“旋转门”戛然而止，从此销声匿迹。
　　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在第二天就出院的。
　　“小笙啊，”她笑着拍了拍白笙的胳膊，“最近还好吧？”
　　“嗯，”白笙微笑，把苏冉推到自己身前，“我想去一趟之前住过的病房。”
　　而苏冉此刻满脑子都是问题：白笙得过病，还在这里住过院?为什么这护士对他俩的态度完全是天壤之别啊？现在是痊愈了，还是康复时期？这样的人来他们专案组真的没事么……方才一推把他的思路又推回来了，他手忙脚乱的从身上翻出执法证。
　　白笙：“麻烦了，我想确认一下五年前的自杀案。”
　　话音刚落，苏冉一怔。他到刚才为止一直以为来这儿是和汪铭的案子有关，没想到兜兜转转，白笙果然还是放不下验尸报告的事。不过这人都死了五年了，能看出什么？难不成是和这家医院交好，所以想给医院洗白？虽然说那起自杀案是在医院对面的烂尾楼上发生的，但是网络上的帖子都是些可信度不高的鬼神之说，什么精神病医院之类的……可能是没事瞎想吧，不过他来的的时候确实也有点忌讳这种东西。可仔细想想的话真的完全没必要啊，想洗白的话就五年前查啊，这个时候又是搞什么名堂？苏冉想不通，他脑子乱成一团。
　　苏冉把执法证揣兜里。管他白笙是因为什么要查还是知道什么内幕，验尸报告绝对不能有问题。
　　白笙跟着护士走到703的门口，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一尘不染，暂时也没有病人来住。
　　他站在窗边，盯着对面高高耸立的烂尾楼陷入沉思。一个人想要跳楼的话，直接从顶楼起跳不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站在七楼，站在与自己视线相平的地方。
　　那栋烂尾楼的开发商破了产，十年前就跑了。到现在也只是个水泥空楼，窗口都很大，到了晚上一个个黑窟窿像人们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看。
　　第七个眼睛那里站了一个人，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淋着雨，张开双臂，一跃而下，自此一切恩怨情仇尘埃落定，她的世间再无了烦恼。
　　“她想让我看见，”白笙喃喃自语，“故意想死给我看？”
　　苏冉则是有些发憷，这个鬼地方他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大中午的还不如在市局里偷偷小憩一会儿呢！
　　苏冉内心崩溃道：“拜托了秦队，下次这种事还是你来陪同吧，我是真的玩不起。”
　　白笙将目光移开，对苏冉微笑道：“你知道这个死者是谁么？”
　　“好像叫阎倩？”
　　“她是我母亲。”
　　白笙在说这句话时，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现喜怒哀乐的表情来，很冷淡，就好像是在评论别人的家事一样漫不经心。
　　苏冉那一刻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同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本以为当初李叔说死了人，五年黄沙淹尸早就烂在了土里，不会有翻盘的可能。不是说无亲无故么，怎么阎倩还有个儿子活着，这下子变了天，风卷残云满天黄沙，陈年旧事都得破土而出。
　　苏冉神情略显哀伤，低声道：“节哀。”
　　“五年了是吧，”白笙斜眸一凛，眸中嗜血的寒芒乍起，“任谁会记得那么清呢。”
　　苏冉只觉得肃杀冷冽的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面色不由得陡然一震，噤若寒蝉。
　　“不提这个，怪伤感的，”白笙一脸歉意的微笑，“你认识顾哲川么？”
　　“认识到是称不上，”苏冉整个人顿时回血，松了一口气，面上也红润了许多，“刚来市局那阵有所耳闻，是个挺厉害的企业家。”
　　白笙：“刚来市局啊，你比我年纪大，应该和秦潇差不多吧？”
　　苏冉苦笑道：“我比他大一岁。不过论业绩能力，还是他更胜一筹啊哈哈。”
　　白笙一脸凝重地思考，像是在决策一件人生大事，然后开心地宣布道：“那我应该叫你冉哥。”
　　苏冉尴尬地笑了笑：“所以……你发现什么了没有啊？”
　　白笙：“冉哥，你说你活的好好的，你想死么？”
　　“当然不想啊。”苏冉强颜欢笑。这问题问的怎么跟催命似的，这么不舒服呢？
　　“她很惜命，”白笙拍拍苏冉的肩，“而且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