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爱上自己的暗卫》岁佑

7、伍

　　赵琯是黄昏晚饭后见到左蘅的。
　　身高九尺，壮却不显胖，剑眉高鼻梁，肤色稍暗，两眼炯炯有神，手执利剑正与虚折意对打。
　　他的手那样有力，右手持剑招式层出不穷，打得虚折意一直处于下风。
　　“好！”左蘅一个利落翻身执剑指向虚折意的后背，身手漂亮得让赵琯不禁赞叹。
　　两人这才看了过来。
　　“左大叔！”赵琯乖乖巧巧的跑到左蘅面前，提起手中的食盒求邀般的道：“我给你带了豆沙糕，配着牛乳，快些吃吧！”
　　肤色雪白，鼻腻眼亮，左蘅本来就极其喜欢自家的小姐，这下直接蹲下身一把抱起赵琯，放轻了声音问她，“小姐今日不习武？”
　　今日乃本月初八，是规定了赵琯习武的日子。
　　嘟起嘴，俏俏的，“祖父逼得紧，就放松一日。”
　　左蘅笑出声来，捏了捏赵琯嫩白的脸蛋，粗糙的手刺得脸有些痛，但赵琯毫不在意，搂住了左蘅的脖子问他，“左大叔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
　　“刚回来那阵见了老爷就想着找你，结果你院子里的人说你睡着了，我就先和阿折过两招。”
　　赵琯这才把眼神放在虚折意身上，他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像一棵风雨不动的树。
　　“那给我带的东西呢？”赵琯很快的收回视线，问。
　　左蘅这次去了江南的矿区，那里的玉闻名列国，青如碧波白如牛乳，润泽透亮。赵琯从小就极其喜欢玉这种东西，赵家的玉几乎全进了她的私库。
　　“巧了，我去那的时候刚好开采出一块百年难遇的好玉，约一个蹴鞠大，只是还未雕刻，是原石。”左蘅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小厮挥手，“去我房间把那块原石拿过来。”
　　小厮很快的跑去了。
　　赵琯打开食盒，拿起一块豆沙糕塞进左蘅的嘴里，月牙弯弯，“还是左大叔对我好！”
　　说说笑笑，没一会小厮就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过来，打开，灰扑扑的石头上有一处被割开的乳玉润泽，赵琯一见就喜欢。
　　她伸手摸了摸那处露出来的玉，欢欢喜喜，“真好看！”
　　“我要把它分成几块，让人分别给我雕刻。”
　　左蘅疑惑：“这么大块的玉难得，怎么想着把它分开雕刻？”
　　“因为想要重要的人送给我呀！”赵琯稍稍偏头看向一边，小女儿家的姿态尽显，像一朵欲开又娇羞的百合花。
　　“分成几块？”左蘅问。
　　“四块，一只玉簪，一对耳环，一只手镯，一只玉坠。”
　　“父亲雕玉簪，阿兄和阿弟一人雕一只耳坠，手镯归左大叔，玉坠就折意吧。”
　　一旁静静站着的虚折意微微一愣，强忍着不去看赵琯。
　　左蘅却笑着回头叫他，“何时跟小姐关系这般好了？”
　　虚折意抬头，张了张嘴，对上赵琯含水温柔的眼，又低下头，“不知。”
　　“玉坠的绳子要红色的哦。”赵琯笑道。
　　虚折意这次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左蘅不去想这其中缘由，笑眯眯的应下了雕刻玉镯的活。
　　——
　　翌日，赵琯早早的就起来了，天蒙蒙亮，香霜取了书递到她跟前，赵琯睡眼朦胧的翻了几页，开始断断续续的背，“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索性将书反扣在床上，一边下床一边背，“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她记性一向好的出人意料，看几遍就会记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
　　可她背着背着，忽然一顿，睁开双眼自言自语，“女之耽兮，也可说也。”
　　香霜推开门，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拧干了帕子搭在赵琯脸上擦拭，里面撒了薄荷液，提神醒脑。
　　屋外下着小雨，缠缠绵绵，细雨丝丝，聚集着几处小水坑，泛起点点涟漪。
　　赵琯坐在窗前看雨，心中不由得想起许多事来。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重活一世这种事她也实在觉得幸运，是老天有眼，看她可怜所以赐她这般。
　　无端的，她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可回想了前世，并未想起。
　　手指敲在桌上，叩叩的响，皱起眉头，看着雨，忽然，她一怔。
　　是了，如果没想错，今日是祖父告诉她，有让她进宫这个打算的一天。
　　也不是她刻意忘记，父亲先前答应过她不让她进宫，她相信父亲。
　　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就在这时，香霜撩起帘子，告诉赵琯，郭管家来了。
　　赵琯一时惊得站起身来。
　　雨似乎下得猛烈些了。
　　她的心狂跳，如果没记错，前世的今天，郭管家也是这个时候来找她，让她去祖父那一趟。
　　父亲没有成功。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郭管家进来了，带着浑身凉意，恭敬道：“老主人请小姐过去商讨事情。”
　　桌上的热茶似乎都变得滚烫了，放下杯子，她抬头看着郭管家，死命掩住情绪，说：“好。”
　　用最快的速度穿完衣服，香霜为她撑起一把花色的油纸伞走在雨中，赵琯面上无表情，心里却在想着许多计策。
　　可这些计策，在她看见赵浮的那一刻，便全部消散了。
　　赵浮五十八了，却还是一头黑发，面色红润，像四十出头的人。他有一双慈祥却精明的眼，看着你的时候，便觉得什么都被他看了去。
　　下人尽数退下，“祖父！”她乖乖的行礼。
　　赵浮端着热茶，面前摆着一本兵书，此时正不苟言笑的看着赵琯，“我问你一件事情。”
　　赵琯的心当即凉了半截，“祖父请说。”
　　“你是我赵家孙辈最聪颖的孩子，我从小教导你，要忠君爱国，是不是？”
　　赵琯敛气，心中不服，却又脆生生道：“是！”
　　她纵有天资，到底是比不过祖父多年积累的经验，所以只能不表露。
　　“皇上与我商量，打算让你进宫做五皇子的伴读。”赵浮弹了弹衣袍，正色道。
　　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若是前世，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今世，她却抗拒。
　　她想不明白，祖父的贤才传到周边国家，人人夸他是墨孙第二人，善计谋又懂军事，可为什么就是看不出皇家会对赵家起灭族之心呢？
　　她忍不住对上了祖父的眼睛，“祖父，忠君要愚忠吗？”
　　赵浮的手一顿。
　　“若是君主残暴陷害忠良，也要一心一意的忠心吗？”
　　“明月，你过来。”赵浮朝她招手，赵琯顺从的走过去。
　　摸上赵琯的头，顺了顺，“只要天下百姓安好。”
　　窗外的迎春花悄悄的开，窜上顶高顶高的枝头，赵琯的眼，瞬间染上赤色，晕染开来。
　　她想她明白祖父的意思了。只要天下百姓安好，君主的其他所作所为都不是什么大事，包括要他的命。
　　她前世没问过这些话，从来都是顺从的去做，等她后悔时，祖父已经死了，她也问不了，难道当初就没料到这个下场吗？
　　现在她知道了，祖父早就料到了，可他还是会去做，选择让人牺牲。
　　而他的孙女，赵家嫡女赵琯，首当其冲。
　　心中百转千回，她咽下了一肚子前世积累的委屈和伤痛，只说，“嗯。”
　　她与祖父，亲情太少，利用太多。幼年时也曾渴望祖父的关怀，可祖父关怀她的，却是功课和见论。
　　她不敢将重生这种事告诉旁人，包括香霜包括父亲，前世经历过太多背叛，如今，下意识的连亲人也不敢完全相信。
　　往后退一步，跪拜行礼，额头磕地，她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着地上，声音平淡无波，“赵琯会尽力帮助五皇子，不负皇上与祖父的信任。”
　　——
　　回到鹤华苑，赵琯已没了心思吃饭。就在回来的路上，她意识到了自己严重的错误。
　　重生后，她太过自负，认为自己比旁人多活一世，知晓更多的事，所以放宽了心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间。
　　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如今她不过十岁，没有属于自己的权势，没有人缘。
　　双拳紧握，手心被指甲抵得生疼，她闭上眼，从头开始想接下来的事。
　　进宫是她灾难的开头，如今以她的能力无法拒绝，那就进宫再去闯一片天，但不同的是，她只表面上与沈临枝是同盟，暗地里要重新扶持一个皇子。
　　三皇子腹黑，六皇子温和，八皇子天真……
　　她举棋不定，当今皇上虽然儿子众多，但要选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赖的皇子，只有从这三个中挑选。
　　既有母族势力，自身又有能力。
　　届时，她赵家就不用倾全族之力，危难时也能确保自己安危。
　　桌上瓷白的花瓶里，插着几株娇嫩欲滴的山茶花，粉俏可爱，宣告着新春的娇意。
　　赵琯不由得再一次为自己之前的自负放松警惕而感到羞愧和懊悔。
　　闭上眼，快速在脑海里构架一个框架，前世今生所学所悟，所经过的，都汇聚在一起慢慢的凝成了雏形。
　　赵浮将她教得很好，如何用计谋如何转思路，她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喝下已经凉了许久的茶，她唤来香霜。
　　“随我进宫吧。”她淡淡道。
　　香霜顿时惊得话都说不连贯，“进，进宫？”
　　赵琯点头，“你若是不愿……”
　　“小姐在哪，香霜就在哪。”连忙跪下磕头表忠心，香霜从小就照顾赵琯，知晓她一切喜好，也舍不得这般对她好的主人。
　　“宫中险恶。”
　　“香霜不怕，上刀山下火海，死也要死在小姐前面。”
　　赵琯看着香霜不说话。
　　这段对话，她已经历了两次，语句一模一样。
　　她知晓香霜的确算得上是最忠心她的人，前世刚进宫那会儿，不知道替她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打和刀子，活下来已是侥幸。
　　为了沈临枝，她付出的，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