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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花笺 ...


  •   这声音是充满了意外情绪的。

      原来她恰好就就站在喷泉的对面,与他隔着水柱相望。

      真田眼睫一颤,习惯性地用帽檐遮住眼里的情绪,视线落在脚下,那双棕色的圆头皮鞋离他越来越近。

      “真田同学,你不是网球部的副部长吗,怎么也会在这里?”

      真田抬眸,撞见她脸上的笑意,语气不得不因此而少了几分冷峻。

      “社团活动结束以后,路过罢了。”

      “啊,已经结束了吗,我还打算去看一看的。”

      真田以为这不过是她的客套话,愈品愈觉得其中似乎暗含着一丝讽意。却不想她居然很认真地开始与他解释。

      “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很喜欢看网球比赛呢。”

      像是为了佐证这话,她一连说了好几个著名的网球运动员的名字。

      他不明白她现在说这种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那封邮件,大可直言不讳地诘问他,就算用再恶劣的态度,也好过现在这样柔声细语地与他客套。

      他不喜欢这样绕圈子,于是强迫着自己主动出击。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那天的音乐会结束之后你并没有返回奥地利?为什么要留在日本,还特意要转学到神奈川来?”

      “我想,是因为你看到了那封邮件吧。”

      斩钉截铁的语气,犹如在教室里质问她一般咄咄逼人。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水泉琴音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情绪。由此,心中的自信霎时间得到了无限的放大,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自己也未意识到的暗喜之情。

      哪知水泉琴音却不住地摇头,步履往后退缩。

      “不,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哼,你觉得装傻便可以糊弄过去吗?那天在音乐会上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那拙劣不堪的琴技,以及偷偷摸摸的一个人躲在三楼的小房间里做那种恶劣的坏事……”

      像是被他扯下了遮羞布,水泉琴音脸上一贯挂着的微笑终于消退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极度的惶恐,令她那宝石般的瞳孔也为之放大。

      “那个不是我……”

      她咬住嘴唇,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着头狡辩。

      这截然不是真田想象中她应该有的样子。这种脱出掌控的变化引得他心中泛上一股不安,因而更加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于是她越退,他便越进,径直将她逼到了喷泉边上,退无可退的地步。

      “水泉先生他并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吧。因为他若是知晓了,又怎么可能会姑息容忍你继续一错再错下去!”

      搬出水泉先生来,便使得这话显得过分至极,但唯有这样或许才能够逼出她的本性来。

      然而她一直垂着头,身上飘来一股比花香还要更香浓一些的奇异香气。虽说这样使得他能够放心大胆地注视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可落入其他人眼里,便是异样的画面场景了。

      “喂,你这混蛋在做什么!”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真田回头,只见一名个头很高,脑后乱糟糟地绑着一头乱发,鼻梁上架一副银色的大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正叉着腰愤怒地注视着他。

      “是你?!”他一回头,女孩便大叫出声。

      正巧,这个咋咋乎乎的家伙是他的熟人——立海大著名的不良少女,成绩常年霸占倒数第一,3年F班的清水月。

      所谓熟人,自然是指熟悉的仇人了。

      “真田弦一郎,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有色急攻心的时候啊,居然敢在这里欺负女同学?”

      清水月从进了风纪委员会的黑名单起,就没有再被撤下来过,因此而受了不少的处分。对于真田的强势,她向来都是以硬碰硬,从来也没服输过。这时候被她抓住了“把柄”,自然要狠狠地嘲讽他一通。

      “此事与你无关。”

      真田的语气立刻回到了惯常那种冷峻的状态。

      “哼,与我无关?那我就偏偏要管!喂,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到我身边来!”

      水泉琴音仿佛有了凭借,毫无犹豫地就错过他急步地躲到了清水月的身后。

      她只露出了半边脸颊,眼眶红红地小心望他。

      他是第一次见到那样怯弱的神情,仿佛下一瞬间眼泪便要滚落下来了。

      顿时,他心里所有想要逼问她的心思,尽数如熄灭的火焰,再也没有声息了。

      “那种神情是根本没办法假扮出来的!所以难道是我弄错了吗?”一旦生出了这种想法,先前的行为与话语便显得尤为过分了起来,愧疚之情如林间荆棘一般迅猛地在心中生长,几乎压过了其他一切的情绪。

      特别是身畔还萦绕着来自于她身上的那股幽幽的香气,有一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植物的气味。

      真田心中的烦闷并未因这香气而得到稍许的缓解,反而更进一步地加深了。他实在懒得跟清水月辩驳一句,转身便走。

      只是这时,身后又幽幽地传来了一声软软糯糯的“真田同学”。

      “回家后请你不要忘了翻一翻国文课本……”

      真田愕然回头,只见夕暮幽深、薄雾冥邈之中,她脸上的神情,犹如即将挂上天空的繁星,虽然离得遥远,却也是触手可及。

      这一日他花在路上的时间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短上许多。原本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竟然被他缩短到了十五分钟都不到。

      “我回来了。”

      “是弦一郎呀?快去洗澡,然后……”

      “咦,人呢?”

      真田一口气不歇地踏入二楼房间中,正跪在案前,将书包里的书全都倒了出来。

      “哎呀呀你这孩子,不去洗澡就跑到房间里面。看你这一身臭汗,把房间都弄脏了!”杏子追着跑进来,摇着头训斥他。

      真田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回头,脸上神情略显局促,向杏子道歉。

      “抱歉,实在事出有因……”

      “那还不快去洗澡!”杏子生气起来瞪圆了眼睛,像极炸了毛的猫。

      “我知道了。”

      真田将书码放整齐后,站起身来,目光却流连于最上方的那一册国文课本上。这并不是他喜欢的课程,可事到如今,却如同古董店里摆着的最上品瓷器,引得他眼里发痒。

      洗浴的时候,杏子仍旧声音尖尖的在外面呼喊:“你动作快一些哦,待会你绫濑阿姨要带悠助来家里吃饭,好像代助也要来……”

      真田一怔,心中顿升烦躁情绪。

      “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赶上今日……”

      洗完出来时,他的脸上还沁有水珠,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贴在颊上,衬衫一角被扎在裤子里而浑然不觉。在廊下撞见杏子,引得她惊声尖叫:“弦一郎,你就准备这样去见客人呀!”

      她提醒他将胸口的扣子打理整齐。

      “连扣子都能扣错,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真田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客人”二字上。

      “绫濑阿姨她们还未至吧?”

      “怎么会,”杏子白他一眼,“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大家都在客厅里等你呢!特别是代助,还说要亲自来浴室里催你……”

      真田眼里的光立刻就黯淡了下来。

      本来还想着早些洗完先回房间里的。

      绫濑阿姨是杏子的姐姐,代助是她的大儿子,比他整整大两岁,正在念高中二年级,而小儿子悠助的年纪却和佐助差不太多,还在念小学。

      在她们一家搬去横滨以前,真田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与代助同吃同住,感情颇深。

      而在代助眼中,真田除了是他的弟弟以外,还是他在剑道上最大的对手。

      代助他曾也和祖父学习过剑道,搬家以后也未曾停止过练习,甚至还加入了学校里的剑道部,参加过许多比赛,获奖无数。

      可无论多少殊荣,在输给他以后,皆被贬成一文不值。

      所以每次只要一见面,代助总是要叫嚣着要与他展开剑道上的“生死对决”。

      “呦,弦一郎,好久不见,要不要来比试一场啊?”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还在饭桌上,代助就忍不住要拉着他去道场比试。

      真田却根本一点儿都不想和代助比试,他只想赶紧吃完饭,一个人安静的回房“看书”。

      但祖父这回也要加入其中,检查他两人剑道的修习成果。

      所以不得已,只能快、再快一些结束这冗长繁杂的比试!

      于是这一次他的出手要比以往更加雷厉、也更加无情,将代助很快打得狼狈不堪。

      可代助的眼里却毫无沮丧失落,反是愈挫愈勇、兴奋异常!

      他嘴里叫嚣着:“再来一场!”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代助现在恐怕早就化为一具枯骨。

      “代助,今天到此为止,不用再比了。”这时候在一旁静坐观之的祖父突然开口,阻止了代助。

      代助意犹未尽:“可是……”

      “将一个心思全然不在此道上的人作为对手是毫无意义的。”

      显然,祖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言语间多有批评之意。

      若是平日,被祖父这样说,他早就愧疚的想要剖腹,可今日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愧疚自然还是很愧疚的,然而因为结束而升起的欣喜之情,却也极快的在心里生根发芽,四下蔓延。

      他收拾好剑道用具,与祖父恭敬行礼之后,飞快的往房间里赶。

      代助死皮赖脸的追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劝谏说:“弦一郎你这家伙,放着这么好的剑道本领不去发扬,玩什么网球嘛,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真田根本不愿意理他。路过客厅的时候,听见悠助崇拜的声音从房里传来:“佐助你好厉害啊,连国中的课本都认得!”

      “这算什么,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国文,不信我读给你看……”

      真田脚步一顿。

      佐助才上小学三年级,哪里来的国中课本?

      这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唬得他高声呵斥、狂冲进屋,“佐助!”

      佐助手里捧着一册国文课本,观其形状、样貌,果然就是他的那本。

      几乎一瞬间,真田目眦欲裂。

      佐助轻咳一声,解释:“这其实是个误会。”

      他扔下国文课本,立刻脚底抹油。

      真田捡回自己的课本,死死攥在手中。

      而其他的课本却还散落在地,却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他脸上强忍的心痛而又担忧的表情,引得代助也不由嘟囔:“弦一郎你这样子,就跟书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难道说有女孩子给你写了情书不成?”

      不得不承认的是,练习剑道之人的直觉都是同样的敏锐。

      面对他的揶揄,真田很快转过身去,冷冷说道:“我要去学习了。”

      遮住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绯色。

      什么情书,他自然不会荒唐到相信她会写给他这种东西。但离开前她那意味莫名的态度还是让真田对书里夹杂的东西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难不成,她趁着他不在教室的时候偷偷使了什么坏?”

      真田坐在书案前,翻开了那本夺去了他一个晚上注意力的课本。

      一张浅粉的花笺落入眼中。

      上面写着:

      “真田同学,非常抱歉,并非要故意惹你生气,实在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违反规定。但我可以与你发誓,日后一定仔细把项链藏起来,绝对不露在别人面前。”

      虽未落款,但属于谁的杰作,一目了然。

      “哼,说来说去,不就是说不会遵循校规么,还真是太狂妄了……”

      真田自言自语,语气仍不友好,可书案上的镜子中,却倒映出了脸上那一片云开雾散、冰消雪融的神情。甚至眉眼之间,还竟然浮上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因为练习网球和剑道而磨出老茧的手抚摸着纸上文字,动作是素未有过的轻柔。

      他按照以往习惯,打开日记本,想要将今日发生的各种,看似不可思议之事总结记下。

      可是提笔半天,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笔力遒劲的四字:

      “水泉琴音”

      他明白音乐会上发生的那些只不是一个误会罢了,其中所反映的绝非真实秉性的她。

      而真实的她,确如阿通一般,温柔的就像是池水里的月光,所以才能提笔写下这样的话语。

      那时所谓她眼眸里倒映出的萤火,大约只不过是他眼花看错了罢,说不定只是房顶的吊灯折射所致。

      毕竟,拥有那样的一双眸子,纵是倒映出任何色彩也都不足为奇的吧。

      ……

      待他回过神来,放眼望去,不知不觉间,那一页纸上竟然写下了满满一整页的“水泉琴音”。刹那间,他只觉面颊滚烫,将那花笺往日记本里一夹,狠狠阖上。

      来不及待他平静,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音。

      他迅速将日记本压在抽屉最底层,打开门,代助那张坏笑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抱着一床被子挤进来:“弦一郎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顺便讨论讨论剑道心得!”

      是夜,窗外风声呜咽,屋内代助滔滔不绝。

      他却只如老僧入定,于被衾之中冥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代助的声音突然变得缓慢而悠长,如夏夜里的蝉,

      “啊,弦一郎,我好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哦。”

      “是么,真是无聊。”他毫不客气的冷冷嘲讽。

      “你这家伙自然是不会懂的,喜欢一个人可真是备受煎熬,见面的时候要假装不在意,可是一日不见的话,却又想念的好像要发了狂,无论在何地、为何事,总是无法克制的不能不去想她。最可笑的是,就连提笔,在纸上落下的也只能是她的名字和肖像……”

      代助感慨到了极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得掀起被子起来,拉开窗户,不知从哪里摸索出来细细长长的一条东西。

      “啪”的一声,房间里亮起了明火。

      真田还未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那熟悉的、古怪的幽香气味,便再一次杳杳袅袅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窗外月色清亮如水,所以即便是陷没在房间的黑暗中,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浓郁香气,此刻之所以再一次的出现——

      来源于代助指间夹着的那支刚刚点着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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