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暮一朝晨》故淮

5、十一年后

　　烈阳耀眼又炽热，持续的高温不断，从中午至午后都没有出现丝毫的变化。
　　唯一与方才的不同，那便是天际出现了万里的云彩围绕。
　　那云彩朵朵拼接，而无法完美拼接的缝隙中则透露出光来。
　　那光破云而出，美的绚烂。
　　慕明卿站在别墅门口，抬手半遮着的眼睛微眯着。
　　适应了好一会儿的室外高温，但到最后身上也还是出现明显的些许不适感。
　　也许是因为体质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心理的原因。
　　他抬眼看了眼烈阳，突然生出了想要转身回去的念头。
　　糟糕的高温天气和……烈阳。
　　但……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所发生的事，又突然觉得出门好像又不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主意。
　　因为比起楚伯母他们以后也要“大惊小怪”，倒不如现在就提前让他们适应。
　　更何况，以后他又不是永远都不出门了。
　　慕明卿轻叹了口气，拎了拎手里的背包，感受到那来自“母爱如海”的重量后，又是叹了口气。
　　单肩随意地斜背着背包，然后他就踩着光和影子一同进入了烈阳的范围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旧是适应不了烈阳当空的高温天气，尤其是夏日炎炎的夏季。
　　也不知道他是无法适应，还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融入其中。
　　离开了没有多少人在外逗留的别墅区后，走在沥青所铺成的街道上，长相出众的青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路走来是多么的引人注意，尤其是一些能颜控到极致的年轻人。
　　这条街道还没有走完，他转身便走进一条小巷口后，那些想要个联系方式的人的不舍目光才渐渐的少去和散去。
　　慕明卿走过寥寥几人的小巷，一个转角，就看见了在等着自己的人。
　　银色的辉腾停在那人身边，那人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着自己要等的人的模样，很是迫切。
　　等真的张望到自己要等的人时，那人却又极其生硬地笑了笑，然后又僵硬地抬手，招了招手。
　　慕明卿：“ ……”
　　沈炎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对后，掩嘴咳了一声，将这些通通翻篇，“慕顾问，你来了。”
　　他讪笑着，试图装作之前的事情通通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慕明卿上下看了他一眼，垂眸，很给面子的让他翻篇，“嗯。”
　　等二人都上了车后，那种诡异又紧张的氛围还是没有散去的围绕在身边。
　　沈炎斜觑着慕明卿的目光，在他的一个淡然回视下，才收敛了下，沈炎虽然说是毫不心虚、毫不脸红，但他还是抓耳挠腮，忍不住道：“慕顾问，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三四年里……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你，现在突然之间联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吗？”
　　慕明卿只是看了他一眼。
　　和他有过共事经验的沈炎，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最讨厌的也是他这一点，明明就有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资格和理由，但他却还是不会去主动过问这些。
　　也不知道究竟是学不会，还是……根本就不需要。
　　如果是前者的话，就只能说明他对人的了解甚浅，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对人的了解……太深了！
　　说到底，沈炎最讨厌的……亦或者是最担心的还是……慕顾问他会在这一方面，吃别人的亏。
　　沈炎他担心他会问，却又担心……他不会问。
　　总之，到了最后纠结的不得了的人反而还是他。
　　半晌，叹了口气，将这些负面情绪都一一收好后，沈炎这才逐渐感到轻松和如释重负了不少。
　　慕明卿虽然说是不会主动过问这些“闲事”，但他还是会主动问一些事，这种情况下，比如说，“什么事？”
　　沈炎这才像是想起了正事一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诶”地一声：“瞧我这脑子，差点都把正事给忘了。慕顾问，我约你出来，是……是来找你帮忙的。”
　　他讪笑着，似乎是对找他帮忙而感到格外的不好意思一样。
　　慕明卿：“电话里说不明白？”
　　很显然，他对大热天出门的这件事，还是存在些许意见的。
　　而且，之前他在电话里也说过了，约他出来，是找他帮忙的，但找他帮什么忙，他始终都没有透露过分亳。
　　沈炎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单肩斜背的那个包，再想想楚家对他的重视程度，是谁给准备的，就不言而喻了，而这下他想装傻都无处可装了，“那什么，慕顾问，电话里是说不明白的，而且，还需要跑趟现场。”
　　他讪笑道，现场氛围很是尴尬。
　　慕明卿睫羽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很冷，不说话或是不想说话的态度，就让沈炎明显的越发的紧张。
　　沈炎喉结微微滚动，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讪笑道：“哈哈哈……慕顾问，看来楚局他们很关心你出门的事啊。”
　　他试图以这样的方法，打破这样的僵局。
　　慕明卿垂眸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本人并不喜欢出门的这件事啊。”
　　本来就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和语气，再加上他那张本就清冷、不近人情的俊脸，效果简直堪比在南极的寒雪天气的遇到暴风雪，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沈炎还能怎么着，他就只能，只能……干笑着，等待着慕顾问的“意见”情绪过去。
　　慕明卿的“意见”情绪过去后，问，“什么忙？”
　　沈炎放下手，随即正色道：“重案组五天前曾抓捕了一名买卖纯度RT——103的“中间犯人”，而据那名“中间犯人”所述，他在买到RT——103之后，在回家路上的被捕之前，RT——103被人给偷了，这还是在他被我们捕之后，才突然发现的。”
　　“一番的紧急调查后，我们才在三天前终于找到，并锁定了那个与他擦肩而过且偷了他的RT——103的小偷朱建，可那个小偷朱建却在二天前我们赶到的时候，被人给杀害了。”
　　沈炎说：“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朱建刚好中枪身亡，而对方也因为我们的出现，并没有来得及搜并带走RT——103。”
　　他又倏地笑道：“不过，说起来倒是也好笑，朱建所住的地方并不大，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狭小，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和我们都没有找到RT——103……被他给藏到哪儿了？”
　　“所以，此次约慕顾问你出来，主要就是想找到那被朱建藏起来的RT——103，到底会在哪？毕竟，那玩意儿要是敢流落在外，迟早会害死不少人的同时，我们警察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慕明卿听他说完，然后才提出自己在他的话中，所发现的他未曾提到过的点，“你们……和对方交过手？”
　　沈炎呼了口气，将所有情绪吐出，然后才勉强笑了起来，“勉强算是吧。”
　　“我们赶到的时候，刚好撞见杀害朱建的那伙人，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都手持枪械，而且都还蒙着脸。”
　　“他们在碰到我们之后，便借着交战的名义，打着实为掩护的撤退，掩护他们各自双方撤离了，而我们顾忌着周遭的居民，纵使有能力将他们拿下，但只好放他们离开了。”
　　沈炎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事后，我们虽然也试图调查过他们，但至今为止，还是没有找到有关于他们的丝毫线索。”
　　慕明卿明白前因后果后，说道：“先去现场看看吧。”
　　“嗯，好。”
　　云海市西郊的钢厂，曾是上个世纪最繁华的地带之一，那个时候的各种设备完善和庞大繁华的工业区，让所有的本地人和外来人员，挤破了脑袋都想往里挤。
　　昔日繁华的景象如今也如同那过眼云烟般的觅寻无影，曾经的家属楼，也早已人去楼空，楼身上所写有的大大的“危”字，更是无声的诉说着上世纪曾经繁华的历史。
　　住在曾经的家属楼，如今的危楼里的居民们，也许是流浪至此，也许是长住于此，但不管是哪种，那少得可怜的居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
　　是贫困户也好，是钉子户也好，他们……是离不开这里的，有心无力，舍不得离开，这九个字，便足以说明了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
　　坑坑洼洼的并非沥青所铺成的泥地地面，连自行车一个不小心都会摔了，汽车想要通过又怎么可能不会受颠簸呢？
　　沈炎受够了这颠簸不停，和如同耍杂技般蹦迪，最后果断手刹一拉火一熄，和慕明卿一起下车步行进入了。
　　曾经庞大繁华的工业区家属楼，如今老旧的也空了六七室，一两层楼了。
　　但沈炎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家属楼，而是比危楼要更加破败不堪，更加危险的一间小棚房。
　　那间棚房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而能撑上十年之久的棚房，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这间棚房明显就是个奇迹。
　　用各种杂物、杂草随便搭建起来的棚顶和棚身，看上去就像是随时要倒塌了一样，那不结实的模样，简直是让连住在危楼里的居民们都格外的——心惊胆战！
　　沈炎走上前，甚至连钥匙都不掏的，直接上手去推。
　　慕明卿看着沈炎上前推门的动作，和那棚房身上所贴的歪七扭八的封条，微微走着神，而那封条也不知是因为棚房本身就存在问题的原因，还是贴的时候就歪七扭八了。
　　沈炎见他还在盯着那封条看，眼皮一跳，收回准备推开门的手，生怕他误会了些什么，看着他，忙摆手解释道：“慕顾问，你别误会！这根本就不是封条的原因，这是这房子的本身构造就存在问题的原因，封条根本就贴不上去，风一吹，贴的功夫就白费了！”
　　沈炎这话说的，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似是因为这封条遭过罪一样。
　　慕明卿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封条，他抬眼，看着他，道：“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非鉴识科的人进去过？”
　　“果然，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慕顾问你啊。”沈炎感慨了一句，然后咬牙又道：“纯度RT——103我们也没有搜到并带走，所以，这就导致了之前那两个人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在昨天又回来搜了。”
　　“虽然我们当时也有考虑到他们会回来搜的可能性，但我们都一致认为对方的胆子没有能带的那种程度，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真就回来搜了。”
　　“而这间棚房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钥匙可言，因为没有搜到RT——103的原因，我一开始也派人守了，但那两个人，是趁着看守的人精神不佳，才偷溜进去搜的。”
　　“要不是后来被看守的人发现，我们根本都想不到，他们竟然还真的敢回来搜！虽然没有抓到他们的人，但我们同时也明白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流落在外的纯度RT——103的，也知道了搜到并带走RT——103的这件事已经迫在了眉睫。”
　　“嘿，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啊！就不怕被我们逮个人赃并获吗？！”
　　“那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加把锁呢？”
　　慕明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但沈炎明显更需要一个蠢问题来发泄一下，因为这个案子所积累的不满情绪。
　　沈炎生无可恋道：“慕顾问，你以为我就不想啊。可关键是，棚房的自身硬件不足啊！而且，不能损害案发现场，是每一位警察都要严格遵守的。”
　　“我就想不明白，加把锁，那难道就不是在保护现场了吗？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呢？……”
　　沈炎的情绪，在经过述说和大量的吐槽后，甚至不知道为何会比回家躺在床上休息时，疲惫情绪过后的轻松情绪来的要更加轻松些。
　　等沈炎吐槽的差不多了，慕明卿说：“几次？”
　　沈炎立刻：“只有一次。”
　　“虽然只有一次，可只要纯度RT——103还在这里，且没有找到之前，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的。”
　　“他们昨天晚上才来搜过，今天肯定是不会再来了，考虑到这一点后，我才撤了今天下午看守的人，然后和慕顾问你约了今天下午的时间。”
　　“所以，这次就全权拜托慕顾问你了。”
　　沈炎双手合十，顺杆子爬的眨眼拜托道，丝毫没有考虑过他这一副型男模样，做出这一副小女儿家姿态的样子，是有多么的……恶心。
　　慕明卿：“……”
　　难闻到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棚房里到处弥漫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和垃圾堪堪全部都堆积到一起，低矮的凳子和桌子，还有那铺上草和床单便算是睡觉的床，使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狗窝。
　　——至于从棚房外面看……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这里分明就是个狗窝！
　　慕明卿的目光在棚房里看了一圈，道：“朱建，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炎“嗐”地一声：“朱建，今年三十八岁，穷的要死。”
　　“这些年下来，没攒到钱也就算了，还因为好赌，赔进去了不少钱，还欠了不少的债，后来为了还债，就做了老赖和小偷，没想到……做了几年的老赖和小偷，最后却因为这一次的偷鸡摸狗丧了命，说起来……还真是好笑。”
　　慕明卿站在用刀随便划了几道便算是窗户的那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他的眉梢微微蹙起，从额头到下颔，乃至脖颈，在滤过的略暗光影里，都像是在勾勒着精致的轮廓。
　　他看着对面窗户边明显被所有人所忽略的简易版的炉灶和不远处地上的锅，陷入了沉思，——棚房里的一切虽然都已经遭到了破坏，但那里却还是跟案发现场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沈炎并没有多想，只是明显地一顿，然后说道：“不过，这个朱建……猴精也够狠。”
　　“这个印象，不单单只是一个人对他的印象，而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印象，皆是如此！”
　　“毕竟，朱建“疯”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让人觉得可怕！而且，他还有前科，所以，就更是让人加深了猴精也够狠的印象。”
　　猴精也够狠！
　　慕明卿倏地抓住了那条线，眼神微微闪动，少顷，他转过身，“走吧。”
　　沈炎眼睛一亮，“慕顾问，你找到纯度RT——103被朱建藏在哪儿了？”
　　慕明卿：“嗯，RT——103，一直都在这里，从未被人藏起过。”
　　沈炎一怔，“在哪？”
　　慕明卿：“……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哦，好。”
　　沈炎虽然不明所以，甚至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和他先离开了这间危棚房。
　　回到车里后，沈炎还是深呼了口气，忍不住回头问道：“慕顾问，RT——103，到底被朱建藏在了哪儿？”
　　慕明卿低垂着眼眸，睫羽根根分明，道：“他根本就没有将东西藏起来，只不过是在察觉到危险之前，将东西用水煮化，踢翻泼在了地上而已，至于用来装东西的试管，估计被他敲成渣，埋进土里了，你们要是想知道在哪儿，找把铁锹，把这里挖穿了就行。”
　　沈炎醍醐灌顶“哦”地一声，“也就是说，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RT——103的用途，同时也知道自己将要大祸临头了。所以，就干脆在自己临死之前，将那东西当成自己的陪葬品，一块儿给毁了。”
　　慕明卿点点头，“嗯。”
　　沈炎沉默良久，少顷，呼了口气，才说：“也是，别人口中猴精又狠的朱健，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丢了性命的东西存在于世呢？”
　　“不过，毁了也好。毕竟，重案组回收的目的也是要毁了那东西。只是没想到的是……偷鸡摸狗、猴精又狠了一辈子的朱健，到最后竟然还做了一件好事。”
　　沈炎又笑道：“对方和我们都搜了这么久，那间危棚房都快掀了个底朝天了，没想到，倒是忽略了炉灶和踢到一边的锅，在此之前到底有没有人使用过？”
　　“朱建，小心眼倒是不少，只可惜，在死亡面前，还是没什么用。”
　　“呵，这还真是可笑啊！越是找不到，就越是想找，越是想找，就越是找不到。呵！真是蠢！”
　　他嘲讽的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