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暮一朝晨》故淮

4、十一年后

　　餐桌上，几人围坐在一起。
　　慕明卿看着庄女士拿起并摆在他面前的那碗海鲜粥，一怔，然后抬头看了眼眼前的餐桌。
　　很显然，这碗份量并不多的海鲜粥，是餐桌上加料最多，做的最好的一碗粥，那粘稠的米粥和肉眼可见的海鲜，便已经足以说明了地位最高的庄汐庄女士最偏向谁。
　　庄汐庄女士即使端着优雅、端庄和矜持的姿态，却也仍然看出了得意洋洋和炫耀，她道：“来，慕慕，快来尝尝。”
　　“这碗海鲜粥虽然不是你伯母我亲手做的，但也是你伯母我亲自寸步不离的等着熬制的时间结束的。”
　　“再说了，你不是很喜欢吃海鲜的吗？”
　　慕明卿低头看着那碗粥，并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只能说是……不讨厌、还行。
　　庄汐看着他这副“犹豫”的样子，之前的得意洋洋和炫耀的情绪也消失了，她不解地眨了下眼，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提醒道：“慕慕，你喜欢吃辣，伯母没意见，只是，你要考虑到自己的胃，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酸、甜、苦、辣，辣可不是味觉，而是痛觉。”
　　慕明卿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而且，他也没有多喜欢吃……咳……吃辣。
　　庄汐更加的疑惑不解，她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偏头问道：“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慕明卿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楚峥他们一眼。
　　楚伯父和楚离他们的眼神，可真是令人……入木三分啊。
　　庄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横了楚峥他们一眼。
　　楚峥：“……？？？”这关他什么事？不是，确实跟他有些关系，但主要责任不在他啊！
　　被横了一眼的楚离，当即戏精上头，两眼泪汪汪，放下筷子，捂住胸口，哭诉道：“庄女士啊，你偏心慕慕没有关心，但你不能忽视我和妹妹呀。”然后，他不着痕迹的给楚月桐使了个眼色。
　　楚月桐接受到来自亲哥哥的眼神示意后，当即心领神会，也学着他，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道：“妈妈，哥哥他说的对。而且，您不觉得，您的确有些忽略了我们吗？”
　　庄汐突然一笑，就在楚峥以为他们有戏时，她又忽地冷下了脸，拿起筷子，并且隐有要把筷子掰折的意思，道：“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也想来一碗？”
　　反应迅速的楚月桐，抢先将锅推了出去，“不是我，是哥哥他想来一碗！”
　　反应没她迅速的楚离，“？！”，他的眼神中和脸上明显写满了，“你怎么能这样”的震惊神色。
　　庄汐笑着看着他们，只是被她这样看着的楚离和楚月桐二人，却并没有位于舞台中央的明星那般淡定自若，他们甚至还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而从他们拼命减弱存在感的低头动作中，便已经能看出这一点。
　　楚峥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刚刚并没有开口附和楚离他们，从而逃过一劫。
　　可庄汐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只见她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看你，都把孩子们给带坏了。”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是古人诚我不欺啊。”
　　“你说是不是啊，老楚？”
　　庄汐那笑，只有楚峥自己能体会到那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的恶意。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果然是古人诚我不欺啊！可是，这跟我关系属实不大啊！楚峥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却不敢反驳，只能生硬附和点头道：“是是是。”
　　楚离和楚月桐这下也不敢再搞事了，他们低头快速扒着饭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之前的那副精湛演技的戏精模样。
　　慕明卿：“……”
　　他看了看那碗海鲜粥，无法言喻的情绪，使他的睫羽微微低垂着。
　　这难道就是一碗海鲜粥所引发的一起血案吗？！
　　慕明卿端详片刻，然后端起那碗熬至粘稠的海鲜粥，品尝着。
　　眼看着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庄汐眼带笑意，看着慕明卿，手里还拿着筷子，托颌笑道：“慕慕，你去年就以云海市的最佳成绩考进了A大，满打满算，你也已经快在A大待了一年了。在中学和大学的这三四年里，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喜欢的人，或者说是……遇到过向你明确表达了喜欢的人。”
　　慕明卿听到这话，放下已经喝完粥的碗和筷，然后抬起头，狐疑地看向她，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庄汐掩嘴咳了一声，脸颊泛起了微红，终于有了一丝对这个问题的不好意思，她道：“就是你有没有在学校里的这些年里，遇到过什么对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人。”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的慕明卿，“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
　　庄汐：“？？？”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是，我问的是学术问题吗？！不是学术问题的话，为什么慕慕的回答会这么官方呢？！
　　庄汐板起了脸，放下筷子，严肃道：“慕慕，不准敷衍你伯母。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女生对你表达过喜欢？”
　　慕明卿睫羽微垂，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庄汐却催促他道：“快说。”
　　楚峥他们也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竖起耳朵的样子，是生怕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样。
　　慕明卿：“……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咬牙切齿和羞赧，自然就没有什么情绪可言，到了最后自然也就只剩下了说不清和道不明的淡然。
　　明显不相信这话的庄汐，眨了下眼，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有？”
　　“没有。”
　　他看着她。
　　庄汐定定地看着他，清冽的声音，俊秀又清冷的长相，本应是璀璨夺目又流光溢彩的眼眸，修长又高挑的身材……右耳上所佩戴的不规则的红宝石耳钉，都为这座不近人情的雪山增添上了如同太阳般的耀眼的色彩。这种长相，在哪儿都算不上低调。更何况，还是本就追求于颜值的A大学校呢？可为什么就是没有追求者呢？……亦或者是……我问错了话？！
　　庄汐想了想，然后斟酌了一下语句，再次轻声问道：“慕慕，你就没有收到过来自异性的礼物，或者说是被人当街送过“传单”吗？”
　　慕明卿睫羽低垂着，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看着他这副思索的样子，庄汐心里顿时有了数，她轻吁了口气，放轻声音，道：“那你有没有收下过一份，或是一封？”
　　慕明卿摇头道：“没有。”
　　身体一僵的庄汐，摒弃了优雅、端庄和矜持，焦急询问道：“这又是为什么？你竟然也有追求者的话，那为什么不考虑收下一份礼物，或者是一份“传单”呢？”
　　时间虽然是会治愈一切的良药，但都不如恋爱一剂强心针来的快。
　　慕明卿顿了顿，少顷，他说：“收下对方礼物或者“传单”，是不是就意味着要考虑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这个问题，仿佛对他来说，——很重要。
　　庄汐重新拾回了优雅、端庄和矜持，她点点头，抚了抚裙摆，然后双手交叠的放在腿上，轻声道：“嗯，接受了对方的礼物和“传单”，就意味着你已经接受了对方的心意。既然已经接受了，那就说明，你已经做好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的准备。”
　　意识到自己将要听到重点的楚峥等人，越发的紧张。
　　刺激！
　　慕明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可是，我已经先接受了别人的心意，并且也已经明确的答应了他，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在已经先接受了别人心意的前提下，我又怎么可能再去答应其他人呢？”
　　没反应过来的庄汐等人。
　　“！！！！！”
　　“！！！！！”
　　“！！！！！”
　　“！！！！！”
　　庄汐率先反应过来，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声音也有些生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慕明卿沉默良久，少顷，他才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似乎是答应了某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孩儿，会和他永远在一起的，而且……”他抬手摸着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这个，也是他送给我的。这样说起来的话，我收了他的礼物，便就算是接受了他的心意，亦或者换个意思是，我已经——名草有主，是属于他的人了。”
　　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顿时响起一片，让人分不清到底都有谁发出来的。
　　慕明卿垂眸说：“已经先接受了别人心意的我，倘若要是再接受了其他人的心意，那是不是就是——月桐和你们口中的渣男了吗？”
　　他摸着身上唯一一件装饰品，——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针，如此说道。
　　除了楚峥的突然眉头紧锁和脸色难看外，楚离和楚月桐二人的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
　　难怪，从第一次见到小慕/慕慕/慕哥哥的时候，他就从未摘下过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
　　就连楚峥……也是这般的想到。
　　庄汐反应过来，“……原来慕慕已经有了位小未婚妻啊！还是自己找的，自己约定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娃娃亲啊。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以后伯母为你娶不到媳妇儿而着急了。”
　　她轻笑道。
　　慕明卿微蹙着眉梢，他虽说是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有一点，他还是记得的，比如说，他的那位小未婚“妻”的性别，“不是小未婚……妻，是……是……”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慕明卿，卡壳了。
　　庄汐掩嘴笑了笑，“不是你的小未婚妻，那还能是什么啊？哦，她还能是你媳妇儿。”
　　她调侃道。
　　慕明卿：“……”
　　庄汐又道：“瞧你，莫不是……害羞了？”
　　慕明卿否认道：“不是，没有。”
　　楚峥的脸色在听到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时，就变得极其的难看和复杂，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只是下意识地吃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饭和菜。
　　和他不同的是，庄汐他们三人皆以为慕明卿这是在害羞了，虽然他们并没有分辨出来他这到底是不是害羞了的表现。
　　慕明卿仍然试图想解释一下之前的问题，“他真的不是我小未婚……妻，他是……”
　　庄汐一笑，她边点头，边说道：“是是是，她是你媳妇儿，才不是你的什么小未婚妻呢。”
　　解释不了的慕明卿：……唉，还是算了，解释不了。
　　楚离和楚月桐脸上那明显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和楚峥那复杂至极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不管他是怎么解释，他们始终都站在庄女士的说辞这边。
　　慕明卿这下也不再试图解释了，也随便他们误会了。
　　反正，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他也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们还能再见面的话，在此时，他一定会重申一遍，他的那位小未婚“妻”的性别，只可惜……连见面机会都没有把握的事，又何必弄得人尽皆知呢？
　　不再尝试继续解释的这下，庄汐三人更是坚定以为他这就是害羞了，而庄汐也越发的以为……自己并没有说错和……看错。
　　一直半置身事外的楚峥，神情复杂，可深陷于调侃慕明卿三人的庄汐等人却并没有注意到，唯有被调侃的慕明卿，瞥见了这一幕。
　　慕明卿他着实是想不通楚伯父的神情为何会这般的复杂，便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想了，只是低垂着睫羽，减弱着存在感，生怕再被他们注意到，——调侃。
　　庄汐笑着，直到她瞥见了那让自己不省心的讨债鬼儿子楚离，她忽地冷下了脸，说道：“梨子，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回个儿媳妇儿呢？”
　　刚喝了口水的楚离，瞬间便被庄汐这话给呛到了，“咳咳咳……”他缓过来，“妈，你能别叫我梨子吗？”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他弯着腰，捶着胸，难以置信的确认道。
　　庄汐危险地眯着眼，重复了一遍，“那你什么时候能给你妈我带回来一个儿媳妇呢？”
　　楚离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乐极生悲，他摸着后颈，眼神游离，讪笑道：“妈，我这还不急呢。哈哈哈哈哈……”
　　他讪笑着，试图就这样的蒙混过关。
　　楚峥收了收之前的那些不好的负面情绪，专心看起了自家儿子的好戏。
　　庄汐笑眯眯地盯着楚离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端着声音，笑道：“梨子，你这是在跟你妈我开玩笑吗？”
　　楚离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越发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庄汐看到他的这副样子，轻撩了一下头发，笑的也越发地灿烂了，她道：“你知道你今年都多大了吗？明年你就该奔四十了。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你这都快奔四十的人了，成家了吗？立业了吗？”
　　声音越发轻柔，但字字皆扎心，字字皆见血。
　　慕明卿给足了楚离面子，因为从他的那张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和从不面不改色的脸上，着实是看不出有丝毫憋笑的蛛丝马迹。
　　但楚月桐她可不会给楚离留面子，亲兄妹相互之间怎么可能不会存有对方的黑历史呢？止不住上扬的唇角，微弯起的眼睛，已经充分表明了她到底忍笑忍得有多厉害，只是她笑着笑着，她的笑容就逐渐的有些僵便了。
　　她怎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妈妈她催婚催了个遍，等会儿，应该不会……也催她的婚……吧。
　　楚离摸了摸鼻子，试着小声反驳了一句，道：“可我这不是还没奔四十吗？”
　　庄汐还在笑着，“哦，是吗？那你让妈好好想想，你还有多久就奔四十了呢？”紧接着，她放下了托着下颌思索的手，又灿然一笑，道：“哦，妈，好像想起来了呢。你好像就还有……五年的时间，就要奔四十了呢。”
　　话音落地，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所以，今年三十五岁的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回来一个活着且年纪比我小的儿媳妇呢？！”
　　楚离听到她饱含威胁的语气，听懂她的威胁之意，咽了口唾沫，当即便瑟缩着脖子，为分担火力，不管不顾的又拉了一个人下水，“妈，你总不能只逮着我一个人吧。这就像是薅羊毛，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一样。咱们家的丫头今年都虚岁二十了，你难道就不怕她嫁不出去吗？”
　　他指着楚月桐道。
　　楚月桐：……好家伙。我说，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感情就是应验在这儿啊！
　　她面无表情地咬牙切齿，心道，行，楚离，你给我等着！
　　庄汐皱了皱眉，想了想，然后朝着楚月桐的方向看了过去，她微抬起下颔，示意楚月桐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月桐不露怯地回视过去，一笑，然后淡定地开口道：“妈妈，我觉得你此时的重点应该多放在我哥的身上。第一，我的大学专业是医科，还是专门解剖尸体的法医，所以，在找男朋友的这件事上，我的困难，明显要比我哥要高的多。第二，我现在只是虚岁二十，到了明年我才实岁二十，而我哥的年纪则还比我大了那么多。所以，基于以上这两点，我还是觉得尽早给我哥找个女朋友才是现在最当务之急的事。”
　　她掰着手指头，说道。
　　呼，还好，早有预感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借口是……咳……该怎么解释了。
　　庄汐后靠着椅子，闭着眼睛，捏了捏眉骨，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家丫头说的简直是对极了！
　　梨子，他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而小慕的婚事也早就早早的就定下了，至于桐桐嘛，也的确还早着呢。
　　这么一想，梨子在交不到女朋友的这一点上，就显得极其的过分了！
　　楚离小心地斜觑了一眼庄女士的脸色，瞥见她脸上的赞同之色后，咽了口唾沫，当即就想弯腰溜走。
　　庄汐起身，然后笑眯眯地锁定了楚离的方向，她道：“梨子，你也该和妈聊聊你的终身大事了吧。比如，先去相个亲什么的。”
　　她以前从未让他相过亲，但这次可不一样了。
　　楚离溜走的动作很明显地一顿，然后头也不回道：“改，改天吧。我刚想起来，市局里还有一些案子在等着我处理呢。事情都比较急，所以，我就……就先走一步了哈！”
　　庄汐优雅地一把抓住擦肩而过的后衣领，一笑，道：“改什么天啊，就今天吧。我看今天就很不错，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很适合和你聊聊天、谈谈心呢。”
　　她笑的很是好看，但楚离却是脊背发凉，欲哭无泪道，“妈，我是真的有要事要处理啊。”
　　不所谓不真情实感。
　　庄汐边扯着楚离的后衣领，边回头对着慕明卿笑道：“慕慕啊，你一会儿出门要带的必需品啊，伯母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待会儿出门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带啊。”然后，她看向了楚峥和楚月桐的方向，抬起下颔，眯着眼睛，“提醒”道：“老楚，桐桐，记得监督慕慕把背包带上。”
　　楚峥：“哦，好。”
　　楚月桐：“好。”
　　嘱咐完后，庄汐这才笑着揪着他家大儿子的后衣领，严肃的“领人”上了楼。
　　“在劫难逃”的楚离：“…………”
　　慕明卿：“……”
　　楚月桐看到她的慕哥哥和和亲哥一样，脸上都疑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止不住地捂嘴憋笑了起来。
　　楚峥也忍俊不禁。
　　“……”慕明卿，慕明卿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