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暮一朝晨》故淮

2、实验

　　大厦周围蔓延着一种比浓稠的黑更要浓稠的黑，风也不知不觉的停了，本就是深夜的此刻，更是安静到寂静无声。
　　所有的人体感官，在这种禁不住让人紧张的氛围中，也不知不觉的被放大到了最大。
　　一个紧贴着大厦玻璃门入口，腰间挂有枪套的眼镜技术男，直起身，然后微微偏着头，像是对着什么人，皱眉低声道：“队长，这个电子密码锁像是出现了什么故障一样，无法以正常的方式输入密码打开。”
　　队长皱眉，“有办法解决吗？”
　　眼镜沉吟片刻，然后推了推眼镜，沉声道：“有，不过我需要时间。”
　　队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好，尽快，只要不是天亮之后解决就行。”
　　眼镜点点头，“嗯。”然后，他从后面一直背着的背包里掏出了小型电脑，捣鼓起了面前出现故障的电子密码锁。
　　身后的其他三名队员，眉头紧锁着，其中一名黑皮队员，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队长，那个李姨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她一个小小的团伙成员，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些被拐卖来的小孩儿们的具体下落呢。再说了，她自己不是也说了吗？这些都是她根据自己所听、所看、所做的猜测。”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黑皮深呼口气，继续说道：“好，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咱们这样打草惊蛇的潜入，岂不是给把那些小孩儿送到中转站的人，有机可乘的机会了吗？”
　　这名黑皮队员也说出了其他队员的心里话，所以，他们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队长边观察着大厦周围和里面的情况，边头也不回，压低声音道：“这栋名为宏源大厦的大厦，你们知道他们都是在经营着什么样营生吗？”
　　黑皮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栋大厦可能在经营的营生，觉得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像后，他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在黑皮摇头道的同时，其他的两名成员，包括弯下腰捣鼓电子密码锁的眼镜，也在心里摇头道：“不知道。”
　　队长看着大厦里面，冷笑一声，“是研究制药！”
　　黑皮心里顿时一惊，其他两名队员心中也顿时咯噔了一下，就连眼镜捣鼓着电子密码锁的手上动作，也明显地顿了一下。
　　“这还是一家空壳公司！”
　　其意，不言而喻。
　　这可不是一家什么中转站，而是最终目的地。
　　至于那些孩子为什么被送到这儿？
　　这还用问，用说吗？
　　队员们默不作声的同时，眉头也皱得越发的紧。
　　眼镜率先抓住这两句话的重点，手下动作不断，头也不抬，道：“研究制什么药？”
　　队长沉默良久，少顷，仰天长吁口气，“基因药。”
　　智商永远在线，且比一般人智商要高的多的其他队员，顿时也明白了队长为什么要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也要冒险来这一遭的原因。
　　黑皮眨着眼，少顷，他沙哑道：“……那个李姨之前说过，那群人贩子不仅仅是往这里送了一批小孩儿而已。那之前的那些小孩儿……都还……”活着吗？
　　队长长长吁了口气，仿佛藉此要将所有情绪都吐出去，他摇头道，“不知道，我希望他们还都活着。”
　　知道了事关重大且身兼重职的眼镜，手下的动作越发的麻利迅速，没一会儿，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起身，“好了。”
　　话音刚落，电子密码锁便发出“咔哒”地一声，随着这一声声响响起，眼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是抖着手捣鼓着密码锁的。
　　队长朝着其他队员使了个眼色，队员们纷纷点头，然后借着夜色，潜伏在黑暗里，摸黑进了大厦。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将电子密码锁出现故障的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毕竟像这种故障，都时有发生。
　　队长分配好其他队员需要排查、搜索的楼层后，自己便去了最高层，进行排查、搜索，他们几人就这样从高到低的开始了逐步的排查、搜索。
　　他们身上所佩戴的步话机，在半小时后，刺啦一声，响了起来。
　　“队长，我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这里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物品。”
　　“我这里一样。”
　　“我这里也一样。”
　　队长听完，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的最高层，眼神明显一暗，紧了紧刚从办公室里搜到的疑似握着大厦平面图的手，然后沉声说道：“一楼，集合。”
　　很显然，他们逐步的排查、搜索，除了队长外以，没有丝毫的收获。
　　步话机里传来四个人的声音。
　　“是。”
　　“明白。”
　　“收到。”
　　“明白。”
　　一楼大厅。
　　黑皮一脸愧疚，低头道：“抱歉，队长。我没有找到关于那些小孩儿的任何下落。”
　　其他两名队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也是。”
　　“我也是。”
　　眼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瞳孔闪烁了一下，冷静道：“我也没有任何发现。不过，倘若被送来的孩子真的被藏在这栋大厦里，想来他们是不会明目张胆的放在明面上，等着我们来救。”
　　黑皮一听这话，两眼放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新发现了？！”
　　其他两名队员连目光如炬地看向眼镜，就连队长也起了兴趣，挑着眉地看向他。
　　眼镜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沉声道：“这里，可能存在一个连我们都排查、搜索不到的负一楼。”
　　其他队员听他这么说，纷纷皱起了眉头，黑皮皱眉道：“你也说了，是存在一个——连我们都排查、搜索不到的负一楼。排查、搜索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会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找到那个可能不存在的负一楼呢？”
　　其余两名队员面面相觑，长吁了口气。
　　“唉——”
　　“唉——”
　　“也不一定。”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使他们的长吁短叹，戛然而止，同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队长，你难道找到了关于那个负一楼的线索？”所有队员，异口同声道。
　　队长摸了摸鼻子，笑了笑，然后将手中握着的那张疑似大厦平面图的画，拿到他们眼前，晃了晃，果然，这张大厦平面图果然有用。
　　看着那张明显是手写满字、画满图的纸张，几人面面相觑，然后彼此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咦，这负一楼的电子密码锁，怎么也是明显出了故障的模样？”眼镜捣鼓着又出现故障的电子密码锁，皱眉道，同时也心生莫名其妙的不祥之感。
　　好不容易掘地三尺，找到负一楼位置的几人，一听这话，不安感与不详感顿时通通涌上心头，如同浪涌般的让人难以忽视。
　　黑皮挠着头，转向队长那边，强忍着那股涌上心头的不祥感，却忍不住的沙哑道：“队，队长，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得劲儿呢？”
　　其他两名队员，对视一眼，察觉到对方的想法和自己的一致后，共皱着眉，共转向队长那边，共异口同声道：“队长，我也是这么觉得。”
　　连他们都是如此，更何况还是作为领队的队长呢？
　　队长看着眼前完全封闭的合金钢门，轻敲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转向眼镜，“眼镜，能不能试图找到或者推测一下电子密码锁出现故障的原因？”
　　眼镜手下的动作一顿，然后沉声道：“我只能勉强试一试。”
　　小型电脑上的手指起起落落着，半晌，眼镜的手指一顿，他沉默良久，少顷，头也不抬，说道：“初步推测，是连接总开关的电脑出现了病毒感染，从而传染了其他电子设备，导致感染了所有的电子密码锁。”
　　队长皱眉道：“病毒感染？这不可能。”
　　这让他怎么信？
　　是信他的对手，……连这一方面的问题都没有注意到吗？
　　黑皮和其他队员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眼镜点点头，赞同，“嗯，是不可能，何况，还是非攻击和干扰的手段。”
　　队长微怔，喃喃道：“也就是说，并不是人为。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的黑客技术不行，自下了什么自带病毒的软件？”
　　眼镜明显一顿，而小型电脑上的各种绿色荧光代码飞速的闪动着，映在他的眼镜上和瞳孔中，“不是因为这个，不是他们的黑客技术不行。而是，病毒是电脑硬盘自带的！”
　　他道。
　　队长凝眉思索着。
　　“呃……”黑皮虽然对电脑一窍不通，但还是知道硬盘是电脑的什么部件，他挠头，忍不住道：“眼镜，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买电脑的时候，被人给坑了，所以，买到了一台二手电脑，还是一台中过病毒还没有清理干净的二手电脑？！”
　　眼镜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对手——蠢，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看样子，是这样的，没错。”
　　黑皮：“哈哈哈哈哈，那这都是报应呀！活该他们被人坑了，买到二手电脑。估计，他们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抢修了个啥。”
　　“不过，谁让他们那么相信那个坑了他们买到二手电脑的那个人呢？要是他们买回来之后，肯有一个人愿意好好检查检查，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说到底，还是怪他们自己蠢，怪他们天真啊！真是天道好轮回，谁也饶不过谁！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所以说啊，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队员因他这话，忍俊不禁了起来，就连队长也无法保持严肃思索地微勾起了嘴角。
　　眼镜勾着唇角，敲下键盘上的回车键，“好了。”然后，他直起身，将小型电脑放回了背包里。
　　合金钢门在众人眼中缓缓开启。
　　由于眼镜的位置，是位于打开合金钢门的中间位置，所以，他率先几人一步，看到了门内的情况。
　　正所谓乐极生悲，上一秒是天堂，下一秒，便是地狱。
　　眼镜的瞳孔骤然放大，因为他看到了难以置信和令人震惊的一幕。
　　鲜红色的视觉冲击和鼻尖萦绕不断的铁锈腥臭味的嗅觉冲击，使眼镜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也使他垂直放着的手，也在无意识的抖动着。
　　身为技术员的他，根本就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
　　在他的记忆中，最血腥的一幕，也不过是一个人被肢解分尸的过程和过后。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如同地狱般的鲜红色的冲击。
　　扑鼻而来的浓郁血液腥臭味，也让眼镜身后的几人笑也笑不出来。
　　之前的不安感、不详感，如同密度极大的海水，汹涌澎湃的形成浪潮，扑面而来，给了他们迎头痛击！
　　溺死在海水中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经受过鲜红色冲击的脑海，一片空白也不好受，但这两者的区别在于……溺死的要经受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冲击，而脑海的一片空白则是完完全全都来自于精神和灵魂上的巨大冲击。
　　遍地的残破肢体，到处都是…...一具具并不怎么完整的尸骸，诉说着他们死前的激战，到底是多么的激烈。
　　鼻尖萦绕的浓郁血腥味和肉眼可见的明显还未干透的血迹，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就是——死后的地狱！
　　阴惨惨的血色世界，就如同那阴森的炼狱中，无数的骸骨在血海上漂浮般的令人难以直视。
　　脸色变得煞白的技术员眼镜率先受不了，他侧过身，扶着墙壁，摘掉眼镜，干呕着胃部的酸水缓解着腹部的不适。
　　心理素质比一般人要高，比其他队员要弱的眼镜，不适反应都这么大，所以，就更别提跟他持有相同水平，只高上了几分的其他队员了。
　　黑皮和其他两名队员，煞白着一张脸，他们边手指轻颤着，边僵硬地转头看向队长，“队，队长，他们，他们这是……是自相残杀？！”
　　队长的心理素质纵然比他们所有人要高，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冲击精神和灵魂的鲜红色冲击。
　　队长紧了紧手，掌心被指甲掐得紫红，看样子是要渗出血来，他偏头朝他们吼道：“自相残杀个屁，这算哪门子的自伤残杀？！都别愣着了，赶紧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一向自诩不说脏话的他，头一次爆了粗口，可见他是有多么的不冷静。
　　“……是！”
　　队员们异口同声道，但那生硬的语气和暗哑的嗓音，已经将他们的不安表达到了极点。
　　这个负一层的面积加起来要比这栋大厦的面积还要大的多，再加上如此惨烈的场面，就如同还未形成乱葬岗般，到处都是尸横遍野的，连具体死了多少人也看不出，但他们却知道，躺在这里的小孩儿要比大人多的多。
　　几人在这如同乱葬岗中艰难地开始搜寻着，哪怕是极为不适应这种场面的眼镜，都也在努力搜寻着残存生命的迹象。
　　“队长，这个小孩儿好像还活着！”黑皮倏地抬头喊道。
　　从并不温柔，甚至还有点粗暴的他，头一次试着温柔的对待这个小家伙。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情况不明和看上去如同易碎品般，更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活着撑到了救援。
　　从尸堆里抱出的那个孩子，一身的血液腥臭味，而他身上所穿的白色大褂上的血迹也还未干透。
　　但就这样处于昏迷的他，却让黑皮等人心生激动，甚至还生出一股不枉来一遭地狱的兴奋之情。
　　队长几人按耐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将这层负一楼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完完全全的搜寻上一遍，确认再无第二人生还后，这才叹了口气围在入口处抱着孩子的黑皮身边。
　　眼镜看着黑皮半抱孩子的姿势，皱了皱眉，忍下对这种地方和味道的不喜，道：“你到底会不会照顾孩子？要是不会的话，我来，我不介意亲自给你做个示范。”
　　黑皮刚想反驳两句，可一想到他的确是不会照顾孩子，便又哑口无言了。
　　队长想了想，制止了眼镜上前的动作，摇头道：“算了，还是让他来吧。毕竟，是他先找到那个孩子的。不过，由于他的确不会照顾孩子，眼镜，你帮他一起照顾。”
　　眼镜皱着眉，带过弟弟妹妹并且有着一定经验的他，按照以往，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其他人一起照顾孩子的，而且那人还是个粗鲁的汉子，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为了这个孩子，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嗯，好。”
　　黑皮听从眼镜的话，换了个姿势，抱着小家伙，让小家伙躺的更安稳些，然后他便忍不住抬头，转向队长，“队长，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一次的行动本来就是咱们擅作主张。况且，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隐瞒不上报的话，恐怕……”
　　队长沉吟半晌，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沉声道：“我一力承担，何况，擅作主张的人是我，和你们无关。”
　　“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黑皮，尝试组织语言，重新开口。
　　其他队员虽然都没有说话，面上也不显，但他们都不动声色，包括沉默下来的黑皮都在想着，该如何帮队长分担责任的念头，却是如同将要长成参天巨树般快速的生长着。
　　“没有什么可是！”队长低声呵斥了一句，然后抬头道：“眼镜，你和他带着孩子先离开这里，其他两个人留下。”
　　“是。”
　　“是。”
　　“是。”
　　“是。”
　　四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同时响起。
　　黑皮和眼镜带着孩子离开后，队长定定地看着留下的两人，深呼口气，然后沉声说道：“我之前说过了，这是一家非法制药公司。所以，为了避免未来会有人像他们一样再去祸害其他的孩子，这里——是绝对不能留！”
　　“回去之后，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下的令，听明白了吗？”
　　两名队员听懂队长将要一力承担的意思后，面面相觑，发现对方和自己想要帮忙分担责任的念头相同后，继而一笑，道：“队长，该怎么做，你就直接吩咐吧。”
　　队长以为他们是答应了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便也笑了起来。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和“啪” “啪”的几声响，微弱的火星便从火苗顶端迸发出来，那红色的光，闪啊闪，在黑夜之中和黑暗之中极其显眼！
　　浓浓的黑烟从燃烧中的大厦窗户，滚滚而出，很快，深黑色的天际，便被浓烟和火焰熏得发红。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着，沾满血迹的白色墙壁和天花板，很快，便缠满了红色的带子，那火势越来越高……
　　而实验室中的易燃易爆物品，也在瞬间被炸响，那爆炸声是一声接着一声，不停歇的响着，燃烧着。
　　这里的血腥和罪恶，都将伴随着这场火，被深埋入地底，但终有一日会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