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暮一朝晨》故淮

1、实验

　　月亮藏匿在云层深处，那厚重的云，却始终都遮挡不住月光的渗出。
　　本应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大厦，却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处显的越发得寒冷刺骨，也许是因为夜色浓稠和位处偏僻的原因吧。
　　走廊里那常亮着的、忽明忽暗的白昼灯似是没有温度可言，就犹如那黄泉路上的星星点点的引路鬼火般，禁不住的让人心里发寒的同时，寒毛直立。
　　左右两侧小的不能再小的众多小房间里，空间逼仄又空无一物的同时，除去天亮之后的阳光和夜晚降临之后的月光从高高挂起的窗户的偶尔渗入外，入目的便只有漆黑一片。
　　靠近出口的通讯室、实验室和入口的会议室，则与之相反，那常亮着的明亮灯光，宽阔的空间和用来摆放的物件，都与之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入口走廊边，一间隔音并不怎么好的会议室里，传出了室内二人热火朝天的争吵声，——也许是在这里隔音好不好都无所谓。
　　伴随着那争吵声越发的激烈，室内的气氛也犹如即将一点就炸的炸药桶般的火星四溅着。
　　“我说过了，这种药的成分，从头到尾、绝大数都是由“剧毒”所构成的！是“剧毒”，而不是什么吃多了就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虽然说是“剧毒”，但你不是也已经把握住了毒和药之间的平衡了吗？既然已经把握住了平衡，那么加大剂量，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啊？把握住毒和药之间的平衡，加大剂量，那就不是剧毒了吗？！没有脑子的指的是不是就是你这类的人啊？！啊？”
　　“呵，也就是说加大用药剂量，你就无法保证毒和药之间的平衡了呗。你要是不行就直说，你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骂我不是人。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的傻子。”
　　“哼，我敢承认自己不行，你敢承认你自己不是人吗？呵，我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人！”
　　会议室的氛围，骤然点燃了导火线，然后无声的“嘭”——地一声，炸了。
　　“陈傅士，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宏大量了啊。嗯？”
　　“宽宏大量？呵，如果你指的是加大投资，改善“志愿者”们的衣食住行和安葬“志愿者”们的尸身是宽宏大量的话，那我随手把自己扔掉的垃圾捡起扔进垃圾桶，对环卫工人来说，那岂不是就是如蒙大赦了呢？！啊？”
　　“——陈傅士！”
　　“呵，怎么，你这就恼羞成怒了？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怎么在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了——宽宏大量了呢？”
　　“陈傅士，现在最重要的是成功研发基因药，而不是为了这些小事吵个不停。你不要……”
　　“小事？！咱们国家本来就讲究个入土为安，安葬“志愿者”们的尸身如果也算得上是小事的话……那好，那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将死去“志愿者”们的尸身好生安葬。”
　　“……当然。”
　　“你撒谎！无意识的瞳孔收缩放大，就已经说明了——你，就是在撒谎！！”
　　“……呵，陈傅士，对于一些生来就无法安分遵循世间规则的科学家来说，管好自己比登天还难。所以，想要管别人闲事的同时，你也要先掂量掂量，你是不是有管好你自己！”
　　“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呵呵，那我哪敢啊。新时代未来的选择权是在你的手中，威胁你，那我岂不是是在阻止新时代的到来？”
　　“呵，说到底，你还是在拿新时代的未来，来要挟我罢了。”
　　“陈傅士，饭可以乱吃，毕竟，世界上自己撑死自己的蠢鬼只有绝少数；可这话，可是万万不能乱说的，毕竟，因祸从口出而存在的恶鬼，可绝不在少数呢。”
　　“呵，听你这样说，更让我觉得你们这从头到尾的制药研究，都是一场见不得光的违法犯罪行为。……好，你之前不是说，你们有允许研究和经营的许可证吗。那好，那么，证呢？！我之前之所以选择加入你们的制药研究，是因为你——是我老朋友介绍的人！出于对他的信任，我便没有过问过和看过这些的东西，可现在可不一样了，我需要能摆上台面的证据，来证明，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为你——研究制药！所以，你们的允许研究和经营的许可证呢？！”
　　“…………”
　　已经炸了的氛围，凝重的无法使室内的空气继续畅通无阻的流动，这可能就是因为言语的冰点总是要比气温降至冰点要冷的多的原因吧。
　　“我那个老朋友啊，一生都是高风亮节的，一辈子的识人无数，没道理会在你这儿栽了跟头。我呢，为了能看到你口中的新时代未来到来，已经为你研究了这么长时间的基因药，在这里半途而废，也实属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你只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们这不是违法制药、不是“不顾他人意愿”的违法绑架和非法购□□支弹药……这些过去种种，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呵，如果我说，我拿不出证据，您老是不是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我说过，是过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言下之意就是，明天和未来，我不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呵，陈博士果然不愧是他给我推荐的陈老啊。还真是和他本人一样的——“高风亮节”呢。”
　　“你——”
　　“呵，陈傅士，我说过的吧。既然人人都选择置身事外，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做到的，和仅能做到的，便只有管好你自己。你可以看不惯人的所作所为，但你永远也别忘了，你也是人的一份子。”
　　“你，你，你——”
　　脸红脖子粗的争吵声过后，便是老人被气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音。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敢让人打扰的沉默，使会议室门外的来人，也越发的心惊胆战，迟迟的踌躇不停着，不敢敲门打扰。
　　来人想了又想，斟酌了又斟酌，最终还是屈服于已经来过一次的视死如归和事关重大，他一咬牙，一闭眼，然后以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架势，……轻敲着门。
　　嗯……似乎是希望里面的人听到，又似乎是不希望他们听到。
　　咚咚咚———
　　轻敲的敲门声，让会议室里低至冰点的温度上升了几度，但却又不怎么明显。
　　“进来。”
　　老大发话不敢不听的来人，一想到工作上的重大失误，便瑟缩着脖子，闭着眼，咬着牙，推开门，做错了事般的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
　　在走进来后，他犹豫了一瞬，然后抱着侥幸万一的心理，转身尝试将之前本就留了一条缝的会议室门关上，而在发现无法将其完全关上时，他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老，老大。”
　　“说。”
　　体型匀称，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壮的来人，不敢直视着老大的眼睛，更不敢乱看，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只看着老大的那个方向，道：“老，老大，通讯室突发意外，导致所有连接出入口的开关，无法以正常的方式出入。另……另外，设为机密文件所保存在特殊云网上的“过去的实验结果”和“最新进展”，不是被吞就是无法上传，不是无法找回就是无法访问……”
　　“什么时候的事？”
　　“……四，四个小时前。”
　　来人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老大的脸色，越发没有底气，不敢动弹的同时，他也再次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
　　“紧急抢修也没有结果吗？”老大那一双鹰目的皱眉凝视，让来人也越发的心惊胆战。
　　“没有结果，甚至比没有抢修之前还要糟糕。保存在特殊云网上的机密文件，如果仅仅是被吞掉而导致的无法找回，那就再往上上传一遍就行。但如果是背着我们将一切公诸于众而无法访问找回，这后果……可能要远比无法想象……还要糟糕。”来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他知道老大不喜欢坏消息，但比起坏消息，老大更不喜欢有人隐瞒不报和欺上瞒下！
　　“四个小时之前的突发状况，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报？紧急抢修，抢修了四个小时的吗？！”老大闻言，拍桌站起，沉声厉道，眉目间的阴沉之色，肉眼可见。
　　来人不知是第几次咽了口唾沫，视死如归地闭着眼睛，道：“我，我之前来过一次，但由于手底下的人来报，说紧急抢修过程中有好消息传来，所以，我就又……又回去守着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是好消息里面裹着坏消息……”就像是……糖衣炮弹和……刚开始吃着是甜，后开始吃着是苦的坏烤番薯一样。
　　老大冷哼了一声，本就算不上豹头环眼的长相，甚至还带上了点书生的儒雅之气，在这一刻竟看出些许阴狠与无情之色。
　　陈老陈傅士在来人进来之前便低头擦着眼镜片，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仿佛之前和老大吵得热火朝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空气一度再次凝固，来人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儿，同时也伴随着他那不明显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将要跳出胸腔的怦怦怦的心跳声。
　　越发紧张的氛围，使会议室外走廊上急切的脚步声也越发的清晰可闻。
　　微胖又壮的男人猛地推开了之前本就因突发状况而无法正常关闭的会议室门，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甚至连缓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他涨红着一张微胖的脸，大声喘着气，道：“陈傅士，不，不好了。因为实习实验员的操作失误，导致您之前放弃使用的A3剧毒气体，混入了通风管道。再加上不知为何所有出入口的总阀开关无法正常使用的原因，导致我们和所有“志愿者”们现在被迫共处一室。”
　　“之前刚服用过稳定下来的基因药和强制性吸入A3气体的“志愿者”们，他们的未知危险性在以直线和坡度式的起伏线狂飙着。”
　　陈傅士的手微微一顿，除此之外，看不出丝毫的慌张之意。
　　老大闻言，下意识捂住口鼻，然后皱眉道：“A3气体，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微胖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陈博士便答道：“A3气体虽然是剧毒气体，但只有和基因药中的某一种成分混合才会成为剧毒。也就是说，A3气体对没有服用过基因药的人来说，无效。”
　　来人和老大还没来得及庆幸，陈博士却是明显地一顿，带上了眼镜，又默默补充了一句，“不过，虽然说是无效，但也会起到一些重剂量的麻醉效果。”
　　之前的来人和老大，听到陈博士所补充的“不过”的时候，心脏又再次重重的提起，但在听完他的话，听到是这种效果后，又再次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不着痕迹地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
　　微胖的男人见他们还是如此的淡定不慌张，越发的急切，“陈博士，A3气体虽然对我们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谁也不知道A3剧毒气体和稳定下来的基因药混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和作用？而且，我想你们并没有听到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我们现在正被迫和一群拥有未知危险程度的“志愿者”们，共处一室。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就犹如羊入虎口的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和蝉。而现在所有能出去的出入口不知为何都无法正常出入，要是时间一长，我们……无疑是都在等死。……不，是已经在等死了。”
　　微胖男人的脸色既青又白，当场演绎了何为等死般的生无可恋和……不易察觉的认命之色。
　　陈博士皱了皱眉。
　　老大挑眉看向微胖男人和陈博士。
　　很显然，身居高位久了，自然也就看不到底层所本就存在的危险。
　　而此时的他们也显然是并没有意识到，这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来人顾不上老大他们还在场，也顾不上之前的愧疚与心虚，立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说是面不改色和有着泰山崩于前的淡定仍旧，但他心底的心慌意乱和焦躁不安，已经从他那张明显染上了发白之色的脸上透露了出来。
　　微胖男人苦笑，看着他，因微胖而发白的脸，也显得越发的苍白了，他道：“你们还没有注意到吗？外面已经大乱了啊。”
　　话音落地，会议室里的几人，这才注意到了本来安静的会议室外走廊上不知何时传来的激战声。
　　外面枪声不断，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的一声接着一声。
　　强势的镇压，必定会迎来猛烈的反扑。
　　而现在的走廊上大多数的惨叫，则皆都是来自之前的持枪人。
　　——“志愿者”们的身份，仿佛是和他们的身份完全互换了一样。
　　现在的此刻，和现在的这里，就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刺骨的阴寒在瞬间便布满了整个空间，从低到高顺着脚踝蔓延至灵魂。
　　——战栗，就如同那甩不掉的影子，藏匿在灵魂深处。
　　直到最后，会议室里的他们，也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忽略了会议室门外和走廊里的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