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暮一朝晨》故淮

18、满天星KTV

　　雨季中的黄昏傍晚，来的总是要比平常要早，哪怕是夏季的黄昏傍晚，也是如此。
　　渐变为深墨色的苍穹，也已经隐约有了黑夜即将降临的兆头。
　　包厢走廊里用来装饰的彩灯，已经被关闭，改换成了日常用的白昼灯亮着。
　　除了208号包厢间的门完全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其他包厢间的门要么是门户大开，要么是半掩着，极为明显的对比。
　　KTV老板颤颤巍巍地拿出208号包厢间的备用钥匙，他煞白的脸在亮着的白昼灯下的包厢走廊里，显得格外白的异常。
　　他全身抖动得活像是羊癫疯，帕金斯犯了一样，颤颤巍巍去插钥匙的同时，因为手抖的不停，始终没有插进钥匙孔。
　　而等着他开门的楚离，则一脸不耐烦地一把夺过钥匙，没什么好气道：“不就是让你开个门吗？瞧把你哆嗦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让你替我们先去探探前面的路有没有埋地雷呢。”
　　“心理素质这么差，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嗯，他只是下意识嘲讽了一句。
　　KTV老板牙颤得说不出话来，清楚知道自己开的这家KTⅤ是什么德性的老板，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
　　而警察这种和他们生活在另一极端的职业，自然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畏惧和压迫感。
　　咔哒一声，208号包厢间的门在KTV老板哆哆嗦嗦中被打开了，而包厢间的门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痕检员用来拍下案发现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的闪着，技侦们则小心翼翼的采集现场证物，进进出出的刑警和法医，则个个凝重着一张脸。
　　民警在包厢走廊和大厅交界处给慕明卿补上剩下没做完的笔录后，便站在原地等着，等待了需要帮忙的召唤。
　　慕明卿看着他时不时往208号包厢间探头探脑的样子，“好奇？”
　　民警此时也没有了之前对他的那种忌惮极深，甚至在了解清楚事情的缘由后，还对他升起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敬畏，当然还有佩服，“当然好奇了，不过，我可不敢进去看。像这样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探看，虽然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但我更害怕看见一地不可描述的东西，然后再做上连续几天几夜的噩梦。”
　　“没见过？”
　　“嗯，我只是个小警察，还是个实习民警，当然没见过了。而且，像这种死了几个以上的案子，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当然，死了一个的凶杀案，和死了人的案子，我也没有见过。”
　　“……”
　　“不过，我还是真有点儿按耐不住我自己想进去看看呢。毕竟，是个男人，都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胆量，更何况还是这种极其挑战胆量的案子呢。见过一次之后，说不定我就知道自己的胆量极限在哪儿了。然后再连续见它个几次，我的胆量说不定就连鬼都不怕了。”
　　“你……还怕鬼？”
　　“怕啊，怕的要了命。一切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皆不属于未知范围，而未知则是神明给予我们的恐惧和警醒。鬼这种东西，是用科学解释不通的，只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科学，所以，怕，当然是自然的了。我们生来就会惧怕、敬畏未知，所以，我们才是人啊。”
　　“不过啊，比起鬼这种未知的东西，我觉得我应该更害怕人心。但也许是因为我经历的还少吧，总觉得世上好人比坏人多，还单纯的相信邪永不压正。太过相信人，就会忘了人心的可怕，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我现在却始终放不到心上。”民警如此颔首道。
　　慕明卿想起他向楚离告状的那一幕，然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是没有什么情绪，又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些什么。
　　民警心虚地掩嘴咳了一声，然后挠头讪笑道：“当然了，你除外。毕竟，我对你的初步印象就是淡定的太过可怕了些的同时，也危险至极。”
　　民警本想哥俩好的凑近，但见他不愿被近身，便站在他一米的距离，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啊，我曾经从我同事的口中听过到一起震惊云海市的大案，具体内容讲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还记得零零散散，令人害怕的重点。”
　　“好像是一伙穷凶极恶的绑匪，绑架了十几个人，向他们父母要钱的同时，那群绑匪还为了找乐子让那些个被绑架来的人自相残杀。说是……能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将被他们无条件放走。”
　　“等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十几个人质就只剩下了两个。然后，其中一个人质，还当着警方的面，把另一个人质给杀了，嘴里还说着什么，“我替你报仇了”的话。”
　　“再然后，最后一个人质也当着警方的面儿自杀了。而警方去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过去其实就是给他们收尸的。”
　　“你知道我当时听过之后，是什么心情吗？就像是……就是很复杂，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被坏人逼迫到自相残杀的同时，为了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杀了别人，这到底是不是属不属于正当防卫，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
　　“毕竟，我们都不是他们，无从替他们下决定，也无法替他们承担这一切。”
　　“而他们在那时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就变成了无人知晓和无从知晓了。就连那群凶残至极的绑匪，也不知道他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人质都死光了。最后一个人质，甚至还是当着警方的面儿自杀的。可以说是，这起案子到最后……所需要救的人质，唉，全军覆没。”
　　“——唉，别人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就只能……说是那群人质……太过天真就是蠢了。绑匪的话，听听就算了，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但……我们始终都不是他们啊。”
　　“——唉，诶，诶诶……”
　　楚离从拉起的黄色警戒线里，走了过来，一把拎起民警的后衣领，把他从慕明卿的一米内扔了出去，然后看着他，没什么好气道：“在这儿都瞎说什么呢？！别带坏我家慕慕。去，帮技侦和痕检员，痕检现场去！”
　　“哦，好嘞。”然后，民警乐呵呵地转身去了208号包厢间。
　　这下，他可是被下命令进案发现场的，可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进去了。
　　虽然说他可能会很害怕。
　　楚离看着他的背影，嫌弃地“啧”了一声，“果然就只是实习民警而已，只知道一惊一乍的。难怪之前发现慕慕淡定的太过可怕了些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要先通知我，这也忒沉不住气了。”
　　等楚离嫌弃完了，他这才扭头对慕明卿关心道：“慕慕，刚才没吓到你吧。”
　　慕明卿：“……”
　　慕明卿摇头道：“没有。”
　　楚离拍着胸脯，明显地长长吁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你真被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向爸妈、月桐和你媳妇儿交代呢？”
　　慕明卿：“……”
　　慕明卿抬眼道：“那你们又是因为什么才出现在这儿的？”
　　楚离明显地一怔，然后长吁了口气，揉着眉心，少顷，咬牙切齿道：“之前刚破获了一起凶杀案，正准备抽签决定去哪儿庆祝的时候，没想到周免作怪，签里面混入了这么一个地址，然后又被手气不好的周免给抽中了。”
　　“再然后我们所有人为了报复他，纷纷决定了来这里庆祝。”
　　慕明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本来就只是来这里庆祝的而已，谁能想到，遇见了你之后，还遇见了这档子事儿。”
　　“唉，看来是我们最近太过幸运了。”
　　楚离长吁短叹道。
　　慕明卿：……所以，这次……你们的好运气就被耗光了？！
　　楚离吁了口气，看着他，道：“慕慕啊，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及时回想起了死者到底是从哪个包厢间里出来的，我们可能还真就错过了死在包厢间里的那些人了。”
　　慕明卿：“死了……多少人？”
　　“咳。”楚离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儿，然后才压低声音对他轻声道：“……一屋子。我们当时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那些人便已经死了。”
　　“加上大厅东边角落里的那个，死了足足十二个。”
　　“……慕慕，这事儿你出去之后可别乱说啊。我可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才告诉你的。”
　　“……嗯。”
　　楚离长吁了口气，然后微颔首，皱眉道：“这起案子说来还真是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和周免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他们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想来不是因为打架斗殴致死的，后来怀疑是中毒，但可惜的是，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中毒迹象。所以，我和周免的初步推测是……他们可能是服用了某种不明成分不明的东西。”
　　“……是吗？
　　“嗯，只有这个可能了，还是我们不了解的某种成分不明的东西。”楚离点头，又道：“不过，还需要彻底解剖之后，才能弄明白。而且，后续的调查……还得看上报市局之后，还是不是我们调查了？”
　　慕明卿看了看他：……纯度RT——103的案子，是不会让你们来调查的。
　　死了这么多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所服用的不明成分的东西，是没有经过稀释过后的纯度RT——103。
　　而他们从哪来的这东西……？
　　算了，和现在的他关系不大。
　　而且，他也并不打算重新掺和进这件事来。
　　楚离突然“龇牙咧嘴”地笑着，眉眼弯着地凑近看着他，一副明显“没安好心”的样子，道：“诶，慕慕，有没有兴趣进去看看啊。”
　　“……不了。”
　　“去嘛去嘛。正好给他们看看我家慕慕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也给我一个炫耀你的机会。
　　……见过太多次了，已经……不感什么兴趣了。慕明卿拒绝道：“不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楚离突然咬牙切齿道：“是之前那个带你来这里的朋友吗？！”
　　“……？”
　　“他叫什么名字？！”
　　“…………？！”
　　“慕慕，名字？！”
　　“……墨弦。”
　　抱歉了，墨弦。
　　与此同时，早就出了KTⅤ，在车里等人的墨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墨弦揉了揉鼻子，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在骂我？”
　　楚离紧了紧手，面沉如水，道：“墨弦是吧，好，我记住了。”
　　“……”
　　“嘶——，不过，墨弦……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呢？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
　　窗外风景，转瞬即逝。
　　车水马龙的车流，在都市之中的夜景穿梭着。
　　“慕顾问，KTV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间来了那么多的警察？”
　　“死人了。”
　　“……是因为，RT——103吗？”墨弦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放轻声音问道。
　　“嗯。”慕明卿说：“死了……十二个。”
　　纯度RT——103。墨弦倒吸一口气，然后忍不住轻声道：“那楚离……他们为什么也在？”
　　“来庆祝破案的，碰巧碰上。”
　　墨弦动了动嘴唇，斟酌了许久后，他才说道：“慕顾问，我之前是去KTV内部打听的。”
　　“嗯。”
　　“所以，除了一些关于RT——103的谣言外，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墨弦道：“……抱歉。”
　　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的慕明卿，看了他一眼，“谣言……难道不也是一条线索吗？”
　　“……什么？”
　　“你……觉得谣言这种东西会没有源头吗？”
　　“……当然不会！”
　　“既然现实中的KTⅤ里没有任何线索，那就尝试从虚拟的网络入手试试。“
　　“嗯，好。”
　　慕明卿见他说完，便换了一个话题，抬眼道：“墨弦，你……最近小心点。”
　　墨弦抬头，不解疑惑的神情从后视镜中溢了出来：“……啊？”
　　慕明卿沉默了一瞬，“楚离，他对有人带我来这种KTⅤ的人怀恨在心了。当他问我那人是谁的时候，……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了。”
　　“……”墨弦沉默了半晌，少顷，才艰难地反应了过来，“嗯……？！”
　　所以，慕顾问，你这就把我卖了，还是卖给楚离那个有名的究极弟控。
　　“所以，你……你最近小心点。”
　　墨弦：“！！！！！”
　　突然就不想反应过来了呢，呵，呵呵，呵呵呵……